百里凌风端起金黄色的桂花茶,一点也不介意那茶已经冷掉,低头轻品了一口,轻描淡写地道:“那就死罢,没有才能又狂妄的废物,这世上不多一人,不少一人。”
    ……*……*……*……*……
    搅合得半个皇宫鸡犬不宁的某人,此刻正信步闲庭地被人簇拥着向西六宫走去,神色平静,仿佛一点都不知道整个皇城内院暗流汹涌。
    内监卫们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人也曾经是司礼监有点儿身份的同僚,并没有对秋叶白用上枷锁脚镣,只是手握长刀警惕地将她围在中间,所以远远看去,倒是一群内监卫们拱卫着她一般。
    秋叶白也很合作,很卖昔日同僚的面子,也没有任何试图挣扎的举动,乖巧地前行。
    只是若有顶尖的高手注意一下,便会发现秋叶白神色虽然从容,嘴唇却一直微微翕动,
    这是正在使用江湖上传音入密的功夫的一种表现。
    而她身边一名模样普通的内监卫太监和所有其他内监卫的一样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着,只是嘴唇亦偶尔翕动。
    “四少,您太冒险了。”
    宝宝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这身飞鱼服虽然好看,英气勃发,但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这么穿着,实在说不上舒服。
    秋叶白淡淡地道:“你觉得我很想冒险么,我们内部出了叛徒,而所谓的秘密被第二个人知道,就不再是秘密,既然百里凌风能知道我就是藏剑阁主,那么咱们就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所有人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她原本的计划是先进京,再寻找合适的机会利用京城这些对皇位有觊觎的人翻盘为自己正名,也就是她原本是打算和百里凌风或者他身后的人合作的,看风部的人如今能堪所用,是为过明路的棋,但前提是她手里的某一支力量在暗,以防备百里凌风这些人翻脸不认人。
    毕竟皇族之中为了权力,至亲也可杀,何况她一介草民。
    这是最稳妥的计划,她隐藏在对方的羽翼下,不必自己直接面对风暴。
    但是如今百里凌风已经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藏剑阁主的身份的就成为她的忌惮,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秋家也因此成为她必须纳入计划考虑的一部分,毕竟母亲还在家里。
    而百里凌风身上和某变态的’公主殿下‘一样,也具备了百里皇族某种得寸进尺、极具侵略性和攻击性的特点,让他没有任何犹豫地就给她下了那份‘邀约’,或者说是胁迫书。
    这一份胁迫书,立刻将原本只是猜测莫嫌身后之人身份是某位实权皇子的事情证实了,并且让她更快地锁定了目标。
    所以她在离开淮南回京的船上一边让人去查百里凌风的背影,一边就思索权衡最终定下这个极为冒险的计划。
    比起被百里凌风当枪使,使完了之后,就飞鸟尽良弓藏,她干脆大大方方地站进风暴中心,让大家都看见她这把光鲜亮丽的大口径‘火枪’,谁看了都喜欢,都想要,她才好奇货可居。
    “但是四少,您何必非激怒百里凌风?”宝宝有些不解,他负责给司礼监那头‘秘报钦差要犯和八殿下密会’的时候还得担心司礼监的人赶不过来,八皇子一怒之下就和真的对四少不利,虽然他相信秋叶白的武艺,但是平云殿毕竟是八皇子的地盘。
    秋叶白唇角微勾起一丝冰凉的笑意:“其一、百里凌风送我‘大礼’坏我计划,我自然要回敬一番。”
    不过在这之前,她给那个破坏她原本稳妥计划的八皇子殿下一个大‘纪念品’,刚好,一进京城,她就听说了这位殿下要册封王了,说不得就坐实他那威风八面的‘大将军王’的名号。
    所以,她才专门选择了他封王前几天来‘登门拜访’,如果在那个时候,百里凌风的表现能让她满意,也许她还会改主意,可惜,百里凌风果然和她原本猜测的一样,目前并不是一个好的合作伙伴。
    秋叶白顿了顿,继续道:“其二,何况若是不让他看到一些你家四少的真实价值,未来,若是要和对方再合作,他才会拿出诚意来,权力的赌局之中,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
    “但是四少,您所期待形成的那种的局面是最理想的状态,这期间,变数太多,若是一招不慎,岂非置自己于极危险之地?”宝宝有点头疼,四少今日的这个计划实在太过冒险,全靠猜度人性和推演局势,几无依仗。
    “查找叛徒需要时间,但是百里凌风不会给我留时间,太后也不会给我留时间,我们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方人马的叛徒,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防不胜防,就不要防。”秋叶白秋水明眸里闪过一丝凉薄冷色。
    “不过你说的没错,我是在赌,也许皮肉之苦少不得,但是……依仗……。”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抹红影,狡黠微微勾起唇角:“也许全不是没有呢。”
    虽然那人说过不会插手,但是至少,那个人还需要她的血的时候,是不会让她死的。
    她平白给他当药人,脖子上、手腕上可是挨了好几刀,虽然都是皮肉伤,让百里初那家伙付出点代价也不算太过分。
    但是宝宝很明显想到了另外一个人,有些迟疑:“四少是说国师?”
    秋叶白不可置否,只是道:“以后你就会知道了。”
    她心中不知为何,并不想拖元泽下水,他还是合适怪挂地在他的佛堂里念经,不再沾染这些尘世阴谋诡计。
    宝宝沉默了下去,他心中对于元泽一直有一个疑惑,那个和尚实在太像另外一个人,骨骼身形,甚至手指的长度,但是……这是他作为易容高手,第一次很难下判断,因为易容者,全身都可以改变,只除了一双眼睛。
    既然没有确定的事情,他并不想拿来让秋叶白心烦。
    ……
    西六宫之中,永宁宫的宫殿虽然不是最精致的,确是最雍宁沉静的,四处红柱上雕刻着仙鹤祝寿字纹样,除了钦天监神殿之外,也就是此处种植的菩提树最多,院子里还养了两对儿丹顶鹤。
    来往的宫人们多半都是上了点儿年纪的,毕竟太后老佛爷是用惯了旧人的,也不喜欢年轻宫人们行事轻浮。
    入秋之后,医正大人说太后不合适再居住在水汽太重的清凉水榭,于是便按着老例搬来了永宁宫。
    “太后老佛爷,人已经带到了,如今押在外头。”郑钧恭敬地跪下对着太后行礼。
    太后午睡刚醒,正坐在一面精致的西洋水银镜子边,让董嬷嬷为自己梳头,仿佛没有看见郑钧行礼一般,只看向一边才为自己把完了平安脉正在收拾药箱的医正,淡淡道:“老罗,你且看看哀家头上这是用点翠的凤凰簪好些,还是用这只赤金东珠的簪子好些?”
    董嬷嬷立刻比出手上的两只发簪递给罗医正,罗医正抬起他一张端方的脸,看了看董嬷嬷手上的簪子,想了片刻,却都没有取,而是转身在梳妆盒里拿了一只翡翠绿雪含芳簪走到太后身后,为她簪在发髻之上,微笑:“微臣觉得老佛爷姿容不需要那些太过华丽的东西点缀,反倒是夺了您的光彩,不若就这翡翠发簪,珍贵却出尘,又少了匠气。”
    太后从镜子里冷淡地看着罗医正片刻,并没有说话,空气却仿佛陡然冷了下去。
    但是罗医正仿佛没有察觉太后老佛爷的不悦一般,只也不卑不亢地看着镜子微笑。
    片刻之后,太后却忽然仿佛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也就是你最会恭维哀家,这般半截入土的人,还光彩珍贵,没有匠气。”
    罗医正笑了笑,却没有多辩解,目光温和,仿佛在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老佛爷在微臣眼中永不老去。”
    太后摇摇头嗤笑出声,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手扶了扶发髻上的翡翠钗。
    董嬷嬷看着罗医正这般举动,心中暗自叹息,太后老佛爷平生最厌恶底下人妄做主张,也就是罗医正才能这般让太后重拿轻放。
    太后梳洗完毕,似才发现身后还跪着的郑钧,优雅地一抬手:“小郑子,怎么还跪着,你也是哀家面前的老人了,何必在哀家面前这般拘着,如今好歹也是朝廷中的二品大员。”
    郑钧恭恭敬敬地道:“奴才在太后面前永远都是太后的奴才,奴才跪主子,是理所当然的。”
    说罢,他又伏首拜了拜,随后才起身:“老佛爷,秋家四子已经在束手就擒,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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