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原曜绷不住, 被逗乐了,“对啊。”
    “你真看不见?”许愿比了个手势在他面前晃。
    不对啊刚刚点个烟还行云流水的,怎么烟还没抽完就看不见了,熏的?
    “嗯。”原曜睁眼说瞎话,“还好, 可能是充血了, 特别模糊, 走不了路。”
    许愿的心跌落到谷底,比厕所洗手台上的砖还凉。
    他瞟到原曜手上的电子手表,发现屏幕像是磕碰碎了,遍布着蜘蛛网状的痕迹。他扬下巴,提醒道:“取下来,我拿去修。什么时候买的?以前没见你戴过。”
    原曜垂眼,盯着表盘看了好一会儿,指腹轻轻地拂过那一道道裂缝。这屏幕是不能用了。
    半晌,他发呆似的,才回过神。
    他把手表解开往衣兜里塞,“没事。我自己修。”
    十分钟后,舒京仪送来了假条、口罩、创口贴还有手机,准备送两人出厕所。除了这些,还有在班上借的一件连帽卫衣,原曜用来遮鬓角用的。
    “这是大彬的,准能遮住。”舒京仪催促,“快去吧。到了诊所给我发个消息。”
    大彬是班上一个将近一米九的男生,块头还大,衣服都是xxl码的,原曜穿着刚好大两个号,帽檐宽,垂下来能把眼角遮住,学校的门卫大爷头发花白,眼神不太好使,学生只要没缺胳膊断腿的他就看不出来。
    舒京仪交代完,站在厕所门口指了指楼上,“我先上去了,今晚老师在办公室改卷子,我还得守晚自习。”
    “成,你快去!”许愿说。
    高中三年,舒京仪很少看原曜亲自动手。
    上回打架是在校游泳馆里,那时候他们都才高一 ,年级上直升的人看不上他们从其他学校升来的,故意在泳池里溅水,水溅得他们满脸,快睁不开眼睛。
    那天,原曜被干扰得游不下去了,咬着根冰棍坐到泳池边的凳子上,没吭声。等溅水的男生爬上岸,原曜把冰棍一扔,走到岸边,伸手一推,然后自己也跟着跳下水。
    整个泳池的水面不再平静,刚入学不久的高一也不再平静。
    原曜以压倒性的胜利打得对方两眼翻白,最后还是救生员拿着游泳圈赶来结束了战斗。
    后来,年级上就说,一班那个长得帅的,别惹他,谁惹他他就淹死谁。
    原曜来念高中也不是开擂台的,名声打出去没人敢欺负了就好。之后一年他认真学习,拿年级排名说话,其他无需过多言语。
    “你看着点他,”舒京仪拿出点作为班长的威严,特别认真,“我不管你们俩刚才是因为什么和三班杠上,以后都别这样了。有什么仇等高考完了学籍调走了再折腾。”
    许愿知道舒京仪是为了他们好,点头,“行。”
    以许愿的性格,等高考完、学籍调走了,心里的气早就消散了。
    他只后悔今天没能多打邱宁几下。
    “走了,”许愿戴上口罩,给原曜贴上创口贴,扭头准备带着原曜往外走,“我们找间诊所看看。”
    他刚迈出男厕所两步,校服衣摆忽然被什么力气拽住,他回头,是原曜的爪子。
    不知道为什么,许愿想起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里面豹子的爪子也这样,能精准地捕捉猎物,动作快,让人特想捏上那么几下。
    许愿停下来。
    他回头,心想着趁原曜眼睛不好使,指尖在原曜光滑的手背上摸了两下,吃个豆腐。
    许愿装正经人,“怎么了?”
    原曜反手握住他作乱的手指,镇定道:“我看不见,你得拉我。”
    “……”
    许愿感觉手里湿湿热热的。
    不知道是谁的掌心在冒汗。
    *
    拿着假条,他们顺利混出校门。
    出了校门后,许愿和原曜站在“六中”两个大字下发呆,望着车来车往的主干道,像面前摆着道银河。他们头上扣着卫衣帽子,脸被口罩遮住,有点身为剑客出门已是江湖的感觉。
    不对,是无家可归的感觉。
    “我想到一个问题,”许愿喃喃道,“去完诊所,我们去哪儿啊?”
    原曜半边眼睛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还没结血痂,这要是被爸妈看见了不得直接死翘翘?都不用邱宁亲自动手的!
    原曜说:“没事,我说我摔的。”
    “这什么破理由?你这么说,我妈肯定觉得是我打的。”
    “那就说是你打的。”
    “原曜!”
    “干什么?”
    始作俑者唇角勾了勾,跟没事人一样,伸手点了点许愿的后脑勺,指尖蹭了蹭那一撮头发,“快走吧,实话实说。就说干架了,还打赢了。”
    怎么头发都这么软绵,他想。
    原曜不知道的是,许愿天生发质就软,十一岁那年曾万分嫉妒顾远航的刺猬头,在卫生间里抹光了许卫东的进口发胶,于岚贞发现后不但没笑他,还说一点都不帅,好像四十多岁的。
    许愿很伤心,再也没抹过发胶。
    听原曜故作轻松地这么讲,许愿的情绪被调节起来了,笑道:“打赢了这个必须说。因为我妈肯定会问战况如何。”
    舒京仪发来一条微信消息:
    ——安全!
    ——邱宁也请假回家了。
    意思是他们打群架的事情学校不会知道,三班那边已经擦完屁股了。
    许愿叹口气。
    知道这人眼睛被血糊住了看不清楚四周,许愿按开地图导航,问:“你知道哪儿有诊所吗?”
    原曜点头,“这片我比你熟。朝万达走五百米就是。”
    许愿“哦”了一声,往原曜身边凑了凑。
    原曜站着也不动作,等他眼巴巴地靠过来。
    许愿把校服袖口扯得老长,伸胳膊去拽住原曜的臂弯,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毕竟两个这么大的男生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
    还没到下晚自习的时间,夜空下,来往的车辆如流萤,街上一片明黄与黑暗在交接,他们在红绿灯前停下来。
    高三还没放,但晚八点已经过了,过马路的几乎都是才下班的上班族。
    原曜很配合,跟着许愿走,像真的看不清路。
    绿灯亮了。
    许愿带着他往斑马线上走,原曜装得尚且还有感光能力,知道车从哪个方向来,顺手揽住许愿的肩头,把自己调到车来的那一边。
    许愿心一狠,想啊,怕什么呢。
    我管别人看不看我干什么?
    我管好原曜就好啊。
    “牵好我。”
    许愿说完,伸手去拉原曜的手腕,无视掉旁边的所有人,牵着原曜过了马路。
    路两旁的树长得过于茂盛,路灯挂得又高,光线从树冠的缝隙跌落下来,在校服上投影成一颗颗微亮的小行星。
    他们跟随着那些车流,在树荫下往夜色苍茫走去。
    校门口这条马路一眼望不到头,朝南北两个方向延伸得很远很远。
    许愿顺着原曜说的地方找,找到了一家即将打烊关门的小诊所。大夫一见是六中的学生,急得药盒都不收拾了,赶紧过来把两个孩子带进留观室处理伤口。
    后来许愿才听原曜说,这大夫好老了,老到都快走不动了,但他的外孙是六中的学生,所以最见不得学生受点什么伤。
    老大夫诊断了个眼睑裂伤,开了一堆药,让原曜这段时间洗澡洗脸都要注意别沾水,不然这么俊一张男娃脸,留了疤可不好看了。
    出诊所之后,原曜看许愿那担心的样子,说这点疤不算什么。许愿闷着不吭声,用脚想都想得到原曜要说这种没什么卵用的安慰话。
    原曜又说,都怪邱宁太欠了,早跟你说了别和他玩儿。
    原曜还说,许愿,你怎么不说话啊。
    我说什么?
    许愿气鼓鼓地往前走好几步,想脱下书包砸原曜脑门上,又发现今晚两个人都没把书包背出来。
    原曜看他一言不发地往前冲,急了,去拉他的肩膀,不会留疤的。
    “原曜……”
    “你明明就看得见!你又骗我!再骗我就把你眼珠抠出来!”
    原曜淡淡地“哦”一声。
    他撒腿就往诊所外没什么人的小巷子里跑。
    “你欠揍!”许愿也欢实了,提着自己还有点儿疼的腿去追。
    这腿是下午被三班那群孬种给压的,打不赢就打不赢吧,在背后踩他的腿算个鸡毛本事?
    十点前,两个人算着晚自习下课的时间回了家属院。
    今天家属院里冷冷清清的,好几户常亮明灯的人家没在家里,许愿下意识往自家窗户一看,黑的。
    他低头解锁手机屏,看到好几条未读短信,都是爹妈发来的。
    大概意思是今晚不回来了。
    许愿内心波动。
    竟然有一点小窃喜。
    回家之后,两个人对视一眼,又傻了。
    走的时候太着急,他们都没有带书包回来,也就是说今晚根本就不用复习了。许愿第一次看见学霸这种无聊又吃瘪的样子,说你还是先去洗澡吧,对了记得别沾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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