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杯酒灌下去,他仰头看出现重影的灯,浑身毛孔舒张开。
    刚跨入成年人门框的大男孩儿们推推搡搡,一边喝一边笑,笑得想流泪。
    曾经是多么想逃离牢笼般的高三,当真正要离开时,却仍有不舍。
    这一年,原曜的挑战是寄人篱下,在陌生的环境中生活,许愿又何尝不是。
    好在他和原曜都克服了所惧怕的,适应了新的环境,并且以自己的方式融入进去。
    也许,年少的意义正在于无所畏惧。
    许愿想,成长的脚步或许就是这样,一边拖拽着身躯,一边又驱使他前往更加广阔的世界。高考仅仅是个开始,绝不是结束。
    不管这次成绩如何,他都应该有更明确的规划,而不是浑噩度日。
    他也感觉,原曜背上的疤痕似乎淡了。
    原曜在以一种自己的方式和世界和解。
    “原曜以前参加你们的活动么?”许愿问李淳。
    “很少。”
    “这样啊……”
    李淳一抹眼角,身上短袖已经不知道被谁扯皱了,“愿愿,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特别好……我那会儿还觉得,你肯定能和我成为好朋友。”
    “为什么?”许愿张口,呼出一股子酒气,嫌难闻,狂喝几口酸奶。
    “因为原曜踢你、欺负你,你都不反抗的,还天天笑眯眯的,人特别好……”李淳拖着嗓,举起杯盏,酒壮怂人胆,朝桌上另一边喊,“喂!原曜,你开学那会儿为什么对许愿那么凶啊?”
    “牛啊李淳!”一个男生喊起来。
    “你要为了许愿挑战原曜吗?牛逼。”另一个帮腔。
    白条也笑起来,“原曜喝他!”
    唯独舒京仪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古怪。
    他也不吭声,递一杯倒满的酒给原曜,慢条斯理道:“李淳我劝你别拱原曜的火啊,这人今晚大开杀戒了的。”
    “就是啊,你为什么欺负我,”许愿没辙,只得推开李淳自己挡上去,侧过身,换了个干净酒杯,倒满,“应该我和原曜喝吧?”
    “行啊。”舒京仪也笑。
    喝了酒,人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和表情。许愿完全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多么温柔、雀跃,脸颊通红,眼神透亮。
    原曜也站在桌边等他来,手里握着酒杯,遥遥一望。
    咣当。
    清脆的碰杯声起。
    不知道谁先掏出手机摄像,边摄边说:“靠,快发班群让那些没来的女孩儿看看,两大班草对决,嗳,愿愿你的手再过去点儿……”
    许愿反应慢,但是清醒,努力睁大眼睛,想调整遮不住的爱意。
    只听摄像的男生打趣似的,朗声道:“光碰杯感觉你们好生疏啊,来个交杯酒的姿势算了!”
    许愿还没反应过来,原曜搂住他腰往跟前一送,举起酒杯,轻而易举地绕过许愿的手臂,将杯沿递到唇边。
    因为隔得太近,许愿清楚地看见原曜眼中醉意。
    他呼吸温热,嘴唇沾着湿润,喉结动了动,垂眼定了定神,复而抬眼,眸光清亮。
    “我干了。”原曜喝完了杯里的酒。
    一群男生又开始欢呼,说这叫冰释前嫌,还扳过原曜肩膀问,是不是挺后悔之前那么对许愿啊?你对人家转学生可冷淡了,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原曜点点头,叠好纸巾擦嘴,眼神混乱,轻笑道:“确实挺后悔,应该一开始好好对他的。”
    他喝得又猛又快,喉结微凸,在他脖颈至宽肩的线条上滚动得性感。
    酒渍明明滴在下巴上,他手上的纸却往唇角擦。
    许愿闻言一怔,也管不了旁边有没有人了,再叠一张纸巾,抬手帮原曜擦掉了唇角的酒水。
    他手刚放下来,手腕猛地被原曜捉住。
    两个人对视一眼,眼神在酒味与白雾中激烈交汇、纠缠,像极力忍耐着什么。
    最终,一个转身去找舒京仪喝,一个松一口气,强压下*体内熟悉的悸动。要瞒着所有人搞对象可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酒过三巡,不知道是谁牵头嚎一嗓子唱歌,唱的歌词颠三倒四,含含糊糊,许愿听不清楚,也不知道什么歌,只记得一句——
    “带你抛下课堂,翻过围墙,只为了一片大海。”
    他下意识抬眼去看原曜。
    原曜也在看他,以朦胧的眼神,真切、热望,像曾经两个人在操场上罚站那天一眼,周遭的灯光只能做为氛围的烘托。
    一时间,在操场上飞奔的身影钻入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记忆中,黑夜鼓动起少年校服的衣摆,飞机起降轰鸣,有人在耳畔哼起唱诵青葱岁月的歌。
    全世界在这一刹那静默下来,仙人掌悄悄开了花。
    “你喝醉了?我看原曜已经上头了,他喝了有七八两了,”李淳凑过来小声说着,给许愿再开一瓶酸奶,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絮絮叨叨,“你还行不行?男人也可以说不行,喝不下可以不喝的,我们不劝酒,别喝进医院了。”
    桌上白酒瓶早已空空,许愿干了半斤酒,现在胃里胀得不行,还好没感觉到难受。
    “我……”
    许愿呼出一口热气,面色酡红,他喝酒很上脸,但真的还清醒,“我还行。原曜真醉了?”
    “绝逼。他喝多了不脸红,话不多,不发酒疯,但是眼神……”李淳说话也不利索了,伸出手指比了个“2”,指指自己眼睛,又指指许愿的眼睛,弯曲手指,“眼神出卖了他!”
    许愿唇角弯了一下,提起点兴致。
    *
    作者有话要说:
    愿愿:喝醉了能喊我哥哥吗o( ̄ヘ ̄o#)!
    小原:老婆!
    愿愿:????
    -
    第70章 叫哥哥 不能再等下一个十年了。
    如果说喝前半斤酒时, 众人还略显拘谨,那半斤一过, 几乎都喝开了。
    一群人坐不住凳子,站起来到处找酒喝,桌上大瓶小瓶渐渐见了底,只有原曜还坐在板凳上,手里握着酒杯,别人让他喝他就喝, 不躲酒也不主动。
    在许愿眼里,他和小时候约架的气势一般,坐在那儿,不说话, 大刀阔斧等人来。
    找原曜喝酒的还不少, 人人东倒西歪, 一杯接一杯连着灌, 灌得多了,一些来不及吞咽下去的酒从他昂起的下巴流至胸口,短袖布料濡湿一片。
    喝完, 他放下酒杯, 用手背去擦唇下的酒渍。
    若是在清醒的状态下, 原曜应该不会擦得这么简单粗暴,擦出一副狼狈相。
    许愿以手拖着脑袋,歪半边身子,靠在椅背上打量对方。
    “你瞅什么呢?”
    李淳凑到许愿身边,捋起垂在地上的桌布, 从桌下踢出一瓶没拧盖的矿泉水出来, 捏着嗓子骂:“我*操, 这群人都喝疯了!我对你酒量没数,管不住你,你要不往杯里兑点儿水……?”
    许愿小声道:“喝醉了还挺可爱。”
    “啊?我啊?”李淳呆滞一秒,指指自己,又顺着许愿的目光往原曜那边望——
    “……嗯,”许愿一下子清醒过来,左手掐右手上的肉,疼到打个颤,“别怀疑,就是你!”
    说罢,许愿侧身去躲李淳递来的矿泉水,“不要不要,人结婚婚宴才这么干,我又不是什么新郎……”
    “愿愿,等你以后,等你以后……”
    “什么?”
    “那个,”李淳挂一条胳膊在他身上,已经进入说胡话阶段,“以后结婚的时候,我一定为你冲锋陷阵,为你火拼岳父岳母家……”
    “傻儿子,”许愿薅他脑门儿碎发,推人,“没那一天。”
    李淳斜了下身子,任由许愿薅他头发,靠在凳子边发愣,酒精作祟,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啊,你才少喝点吧。”
    许愿喝得脸红耳热,该躲的酒都没喝。
    他看原曜那双眼找不到焦距还强装镇定的样子,大概猜出来这人已经喝下去七分醉,今晚于岚贞和许卫东还在家里,他和原曜总得有一个人清醒。
    如果互相搂着回去,喝醉了难免不会遮掩情绪,被看出来就完了。
    而且对于酒量好点的人来说,断片不恐怖,恐怖的是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断片,有时候上一秒还清醒,下一秒直接断了,毫无意识,不知身处何地,更不懂自救。
    原曜能放开了喝,他不行。
    白条和李淳算是酒量好的,两个人已经重新勾上肩膀哥俩好,管服务员要了五六个骰子套盒,要摇骰子报数喝。
    “原曜……”舒京仪趴在桌上,醉眼迷蒙,拿筷子夹菜,手和筷子一起抖,“我……”
    “干什么。”原曜瞥他一眼,扶着桌子站起来帮他把那盘菜端到跟前来。
    “我……”他咕哝了句听不清楚的话,吃一口菜,喝得双眼红红,不去参加另外几个男生的战局,“我喝不下了。”
    舒京仪讲话吐字清晰,原曜却花了好一分钟才反应过来,断断续续,冷酷回话:“那,那就不喝了……再喝成什么了?傻,傻了都。你吐几次了?”
    “三次了。”舒京仪比个手势,却发现原曜问完问题后压根儿不看自己。
    舒京仪问他:“喂,你醉没?”
    他老老实实答:“醉了。”
    他说完,还想撑着桌子站起来,又站不了,脱力似的跌回凳子上,深呼吸,放松。
    高三一年没怎么喝过酒,他明显感觉酒量不如从前,只得靠缓冲让自己保持理智。
    许愿在旁边竖起耳朵听着,没憋住一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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