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人脉,就让凌笳乐去打听,凌笳乐只好把徐峰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徐峰说有的导演试镜的时候连题目都不给,就让演员自己随便演,现场发挥。”
    沈戈略一沉吟,飞快地翻到自己想找的部分:“如果他不出题,我们就演这部分,我觉得他会喜欢。”
    凌笳乐闻言点头,将他圈出来的部分又仔细读了一遍。
    凌笳乐这一点令沈戈很满意——他虽然想法少,但是很听话,给他提出要求他就会按着做,不嫌烦、不喊累,尤其是不喊累这一点,实在出乎沈戈的意料,他没想到凌笳乐其实并不娇气。
    “凌笳乐,想明白为什么要去试镜了吗?”
    “我想着……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接触王序这样的好导演了……我就想让他们都刮目相看。”
    “谁们?”
    “就是外面那些人……沈戈,你觉得我演得行吗?”
    “我只能说有进步,再多我就看不出来了,毕竟我也是外行。”
    “那要是还是不行怎么办?用你的话说就是,万一我们对出题者的意图揣摩错了可怎么办?”
    “尽人事,听天命。”
    徐峰给凌笳乐打电话,问几点过去接他合适,凌笳乐冷哼:“用不着你!”
    沈戈赴约向来喜欢提前到,他站在王序所在的中城传媒外面等着,偶尔看一眼手机。
    不一会儿,凌笳乐也到了,骑着沈戈那辆电动车,“武装”着他送外卖时的头盔和马甲。
    “锁这里行吗?”凌笳乐的脸藏在茶色挡风罩后,环顾四周。
    “这么快?还以为你路上会摔跟头。” 沈戈大步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铁链锁把车锁好,“现在还有点早。”
    凌笳乐紧张地推了他一下,“赶紧进去吧,那边两个人像是蹲点的记者。”
    沈戈瞥眼他示意的方向,在他看来只是两个来户外抽烟的普通人而已。
    “走啦。”凌笳乐又催促一声,已经率先跑在前面。
    沈戈看眼门口气派的“中城传媒”四个大字,跟着走了进去。
    他们被引至一间办公室,王序正在和别人讨论事情。
    他还是那般不苟言笑,简短地向两人介绍:“这是副导演,这是制片人。”又上下打量凌笳乐两眼——
    凌笳乐听从了沈戈的建议,没再穿他那件“学院风”薄毛衣,只穿了件样式普通的淡蓝色衬衣,一条不带破洞的牛仔裤,而且没有做发型,头发柔软地垂下来,很自然。
    王序眼里显出些满意:“不错,有点大学生的意思。”
    一旁的副导演附和道:“凌老师这一看就是校草。”
    制片人将一旁的沈戈也打量一遍——白色短袖t恤、牛仔裤,一边的肩膀上挎了个书包,点了点头。
    王序用手指比出一个方框,将两人一起框进去:“你们看,镜头随便一设计就很漂亮。”
    凌笳乐心头火热,为着这一句久违的肯定。
    制片人泼来一盆冷水:“只是形象好可不够,先试一下戏。”他不像王序那般总是绷着脸,但显然都是一种人——要求极高。
    凌笳乐和沈戈一起看向王序,对方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这里是凌笳乐的大学宿舍,梁制片和王副导是你舍友。你和沈戈的事暴露了,被舍友排挤。他们戏弄你的时候,正好被沈戈撞见。”他指向将办公室一分为二的屏风,“这是宿舍门,沈戈先去外面等,我说进的时候再进。”
    凌笳乐和沈戈对视一眼,眼里都压抑着激动,尤其是凌笳乐,已经忍不住要笑出来。
    “你们两个可以先商量一下怎么演。”
    两人走至一边,沈戈这才展开笑颜,“押对了。”
    凌笳乐喜笑颜开,拼命点头。
    两人略作商量后,沈戈问王序:“王导,一会儿演的时候我怎么称呼他?”
    “就喊真名。”
    两人有些意外地互看一眼。
    沈戈听从指示站到屏风后面,王序一声令下,屏风那头响起梁制片的声音:“我们可真够倒霉的,跟这种人分到一个宿舍,也不知道这种恶心的毛病会不会传染。”
    看来都是行家,梁制片这种幕后人员说起台词来也是有声有色。
    “我们家那边以前也出过这种二椅子,直接拉出去枪毙了!那会儿可不像现在,这种人妖都没人管。”
    “不说那会儿,就是稍微早个几年,他这种人也得送到采石场改造。”
    沈戈心头一动,这几乎就是那个剧本里的原话,戏里的年份已经相当明了。
    随后是一声嗤笑,“就该拉去采石场!你看他低眉耷拉眼的样儿,跟受气小媳妇似的。要我说他这种人妖就该拉去干重活,晒黑了磨糙了就勾搭不了男人了。”他做了个干呕的声音,“真想不明白怎么会有男人愿意跟男人睡觉,你知道他们怎么弄吗?”
    另一人调笑道:“你问我我哪儿知道,你问他呀。”
    沈戈始终没听见凌笳乐的声音,略微有些担心。但这其实也是对的,在王序那部悬疑片里,那个被同学排挤的中学生面对这些凌辱就是一言不发。
    那些羞辱越来越露骨,那个梁制片甚至说出与生殖x相关的词汇。
    沈戈略感不安,他依然没听到凌笳乐发出任何声音。
    他看向王序。王序站在屏风隔出的交界处,有时看向凌笳乐那边,有时看向沈戈这边。
    他向下压了下手掌,让沈戈继续等。
    “你那是什么眼神?你还不服了?”
    “别碰我。”凌笳乐总算说话了,声音哑得厉害。
    沈戈在心里给他叫了声好。
    随着他这一声反抗,来自“舍友”的辱骂更是升了级——
    “我x你妈的……”
    “我说了别碰我!”
    “死人妖……”
    一些混乱的响动传来,像是有人动手了,梁制片甚至痛呼一声。
    可是站在屏风后的沈戈听不到任何来自凌笳乐的动静。
    他略感焦虑地看向王序,王序终于颔首,沈戈立刻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他脚下一顿,随即飞快地奔过去,把围在凌笳乐身前的梁制片和副导拽开,将浑身湿淋淋的凌笳乐拉进怀里。
    他此刻应该有一些表演,比如先对那两个“室友”怒目而视,并说两句替凌笳乐出头的话。
    可是凌笳乐在他怀里瑟瑟发抖,头发身上全湿了,还沾着茶叶。他始终不发一言,连呼吸都听不到,只是无规律地颤抖,将脸埋在沈戈胸前,鸵鸟似的逃避。
    沈戈微微松开手,凌笳乐立刻抬头看他一眼,惶然地紧紧拉住他的手,生怕他离开。
    沈戈看到他通红的眼睛和苍白濡湿的脸,神情脆弱如薄纸,似乎下一秒就会彻底破碎。
    他了解凌笳乐的本事,如果只是“表演”的话,他做不到这种程度。
    “别害怕。”沈戈在他耳边低声安慰,险些多说一句:“这是演戏,不是真的。”
    幸好他忍住了,飞快脱下自己的t恤罩在凌笳乐的头上,紧紧搂着他的肩将人带到屏风后。
    王序没有喊停,他还得继续。
    他没有掀起那件衣服,直接用那件t恤在凌笳乐的头发上轻柔地擦拭着。
    凌笳乐的手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攥得他有些疼。
    “没事了。”他又安慰了一声。
    凌笳乐突然低下头,在衣服的遮盖下发出一声轻微的啜泣。
    沈戈手上一顿,突然觉得今天不该穿白色。这个颜色盖到头上,有种悲伤的蕴意,让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掀起衣服,露出凌笳乐哭得通红的脸。
    沈戈用衣摆将他脸上的茶水和眼泪擦干。
    “演得真好。可以了。缓一缓,我们听王导怎么说?”
    凌笳乐抽了下鼻子,抬头看他一眼,又看向王序。
    王序笑了,“导演还没喊咔呢。”
    凌笳乐忙又去看沈戈,一副完全等他拿主意的模样。
    沈戈将t恤从凌笳乐头上拿下来,搭到他肩上,又从他头发里摘出两片茶叶。
    他回首冲王序展开个笑脸:“王导不是说后面的剧情我们自由发挥吗?您觉得我们发挥得怎么样?”
    王序面带微笑地看着他们两人。
    他们两个站得很近,凌笳乐比沈戈矮半头,上身微微前倾,从肢体到神色都对沈戈表现出依赖。沈戈也不辜负这种依赖,两只手一直搭在凌笳乐肩头,他赤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显得安全可靠。
    王序对自己的制片人和副导演说:“这就是我说的那种感觉,他们两个做到了。”
    第15章 破灭
    梁制片泼了凌笳乐一身茶水,凌笳乐用茶杯敲了梁制片的头,两人倒都不气恼,反而十分高兴地相互诚恳道歉。
    王序笑道:“我看笳乐中途收了劲儿,没真用力。”
    他对凌沈二人的表演大为称赞:“沈戈还是一如既往地让我满意,从形象到气质完全就是我想要的感觉,虽然一天表演课没有上过,但是太有悟性了。沈戈,你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笳乐,”王序又看向凌笳乐,连连点头,感慨道:“笳乐今天太让我惊喜了,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入戏,情绪表达也这么丰富。笳乐,给我说说为什么敲梁制片的时候中途收了劲儿?”
    凌笳乐暗叹王序观察入微,十分抱歉地看了梁制片一眼,解释道:“一开始拿水杯的时候太激动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拿了什么,后来中途反应过来了,怕给梁制片敲出问题,但那会儿已经收不回去了,就轻轻地磕了一下……”
    王副导笑道:“我看老梁挺适合演这种臭嘴,看把凌老师给气得。王导,回头给他安排个角色。”
    王序笑着附和一声,又问凌笳乐:“后来为什么掉眼泪了?”
    凌笳乐显得更难为情了,“我也不知道……就是没忍住。”
    王序笑道:“我知道为什么,你看我说得对不对。你情绪早就到那个点了,但是一直憋着,用一道闸门卡着。沈戈把你护出来,用衣服遮住你的脸,让你觉得安全了、有依靠了,心里那道闸门一下子打开,眼泪就出来了,对不对?”
    沈戈不由看了凌笳乐一眼,看到凌笳乐震惊地睁大了眼,佩服地看着王序,连连点头,那神色同之前自己给他讲剧本时如出一辙。
    王序继续称赞道:“这就是我说的演员最自然的气质,这种气质是天生的,演不出来。你看淮安演技再好,演过再多难度高的角色,他也演不出来这种感觉。而且你看他情绪收得多快,刚哭完就又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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