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笙接过去,去浴室穿上。回来的时候,江淮易的神色还是有些不自然,打开了电视作掩饰。宾馆能收到的电视台很少,两个人躺一块儿看完了一档黄金时段内地综艺,明笙已经昏昏欲睡了。
    她闭着眼埋头在他臂弯里,呼吸清浅。
    江淮易低头一看:“你不会要睡了吧?”
    “嗯……”
    放平时他绝对让她睡了。但这是她生日前夜,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她生日了,哪有人连自己的生日零点都不守?江淮易纠结了半晌,还是决定弄醒她:“等会儿再睡。我陪你熬到零点,好不好?”
    “真的很困了。”明笙还闭着眼,嗓音疲倦。
    江淮易对着她的眼皮轻轻吹气,几乎在撒娇:“就坚持一会儿……”
    她没动静。
    最终,他放弃了,失落地去帮她关床头灯:“那你睡吧。”
    明笙忽然捉住了他的手,“别关灯。”
    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似乎觉得光线太强,适应了好一会儿。而后翻身过来,眸色幽然地看着他:“给我准备礼物了吗?”
    那是肯定的啊……
    明笙呵笑一声,用手指把散在额前的长发往后梳。也许她不自知,她发丝凌乱的模样很妩媚,笑的时候更甚。江淮易被她压着的身体僵了僵,顾左右道:“重头戏都取消了,其实也没剩下什么。蛋糕明天吃也行,你累就睡吧。”
    “那不行啊……”她半边唇角浅浅勾着,拇指调笑地摸了下他耷拉的嘴角,“有人不高兴啊。”
    这种守着零点吹蜡烛的形式主义,也只有他这个心理年龄的人才会遵守。可是她很看不得他失望,甚至觉得有人一丝不苟地为她准备这些形式主义,也很温馨。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往后兴许都不会再有。
    明笙睡眼朦胧地看着他,纤细的手臂伸到他颈后,把他轻轻压下来,接了个吻。吮咂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内分外响亮,江淮易都没注意到她是怎么解开他的扣子的,回过神来的时候,纽扣只剩硕果仅存的三粒。
    他翻身搂住她,暗哑的声音嗡然响在她耳畔:“你早说可以这样啊……”
    “为什么不能?”
    他哼了声:“这是你生日,又不是我的。”
    明笙的身体在他身下笑得轻轻颤动。
    江淮易愤懑地抽掉她腰间的系带。白色纯棉浴袍散落在她身体两旁,像一个打开的茧,明笙嘴角依然在笑,然而思绪却已然飘去远处。陆雅琴的声音一遍遍在她耳边回荡——“阿笙,你怎么会这么可怕?”
    可是赴火而亡,是飞蛾的天性。
    江淮易的吻落在她眉心,不满道:“想谁呢?”
    “没想谁。”
    他手掌在她后腰轻掐,嗔怨,“不老实。”
    明笙齿间嘶地一痛,意味不明地笑,“你这样还真挺对我姑姑的胃口。她就老爱掐我。”
    “你小时候也这么不乖?”
    “乖得很。”她像个任人摆布的布娃娃,歪着脑袋说,“你是不是觉得是个人都应该对自己好?亲人就更应该了。只有在闯祸的时候才需要受惩戒。”
    他困惑:“不是吗?”
    “当然不是。”她竟然笑了声,“在我这里,打骂体罚是家常便饭,对我不好是应该的。”
    江淮易愣了愣,与她对视一眼,好像不能相信有人会被这样对待。半晌,他复又埋头下去,吻她的心口,微笑:“没关系。以后有我了。我来对你好。”
    她的胸口忽然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的动作笨拙又温柔,细致地熨帖她心里的每一处不甘,让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这样珍贵。
    明笙努力地回忆自己接近他的初衷,出于一种好奇,窥伺……到后来变成扭曲的心理,明知他和陆雅琴可能的关系,却放任他的接近。因她想要有一个血浓于水的人,视她如珍宝。
    这是一种补偿。
    即使他对她的爱意从来不属于亲情,而她对他的,也渐渐变了味道。
    她一直维系着艰难的平衡。然而就在这个夜晚,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唯一的理智只足够她摸出床头柜里的东西,用嘴撕开。他动作急切,先前忍耐了太久,这个插曲并没有耽搁他多少时间,便没身而入。明笙轻哼一声,五指没入他发茬刺手的短发,像摸着一只刺猬。为什么偏偏是他,收起满身锋利,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她?
    该怎么祷告?
    ——“天上的父,
    愿你赐下平安喜乐的源泉,如鹿渴慕溪水;
    愿国度权柄荣耀全属于你,直到永远……”
    夏夜温燥,男人的喘息声环绕在她耳边,两具身躯的湿汗黏在一块儿,每一次接近都带有不甘于分离的轻响。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会永远属于他,不然为何贴合这样轻易而紧密,离分却会有皮肤撕下贴纸时的痛响。
    她的意识渐渐昏沉。
    “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世界仿佛只剩下一艘飘摇的船。她在风浪间,不由自主地抱着他,抚过他凸起的脊椎,和微凹的腰窝,汲取他身上温和的体香,和炙热的情潮。仿佛只有这样,才足以在天地间安身立命。
    ——“阿笙,你怎么会这么可怕?”
    我不知道。
    “愿您原谅我的罪,
    阿门。”
    ☆、第29章
    九月结束了。
    无数烟火一齐升腾,高塔景观灯上,五彩的火光迸裂,整座城市流光四溢。他这才意识到,第二天除了她的生日,还是一个举国欢庆的节日。
    一过零点,窗外被礼炮和烟花的声音占据,而室内也响起好死不死的手机铃。江淮易掌心湿润,按了几下才按掉,低叹一声。然而对方锲而不舍地打来。他才终于想起,这是他订的外送蛋糕。
    明笙睁开眼,摸了摸他汗湿的发,说:“接呀。”
    “……”他觉得订这个蛋糕可能是他有生以来最愚蠢的决定,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想听见蛋糕这两个字。
    终于,他接起来,面色阴沉地“嗯”了几下,挂断电话。
    明笙又唯恐天下不乱地笑起来,身子花枝乱颤。江淮易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被□□熏染的面容气恼起来,让她觉得很可爱,双手去捧他汗涔涔的脸颊。
    “去领蛋糕呀。”她眼眸流转着狡黠的辉光。
    他狠狠地抵撞。
    明笙张着口,忍不住轻吟一声,五官有一瞬间的迷乱,很快又恢复神智,笑得更艳丽,轻轻推他:“去啊……”
    这情势实在骑虎难下。他只有速战速决,潦草收场,再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最后开门拿蛋糕的时候,头发还是乱的。
    推着蛋糕车进门,明笙还躺在床上,笑个不停。她点了一根烟,抽一口看见他,又忍不住笑,一下呛出眼泪。
    江淮易面若寒霜,扑上去劈头把烟夺了,掐灭。
    “抽什么烟,过来吹蜡烛。”
    她笑得拿枕巾遮住自己的脸,好像把一辈子的笑料都在这晚上用尽了,笑得滚进堆在床沿的被子里。
    江淮易捉着她的脚腕把她拖出来,粗暴地把人抱坐到床沿,像训小孩一样,伸手命令:“打火机交出来。”
    明笙乖乖把打火机放进他手心。
    她真不老实,手指离开的时候还用指尖轻刮了一下他掌心。他痒得下意识一缩,她就装模作样地担忧:“当心点啊,别砸了。”
    江淮易气得牙痒。时间倒流十分钟,他一定好好收拾她。
    他忍耐到深呼吸,才终于平复心绪,帮她把蜡烛点上,说:“快点,许愿。”
    “许什么愿?”
    “心想事成万事如意,随便许一个。”江淮易催促,“快点,许个愿提醒我今天是你生日。不然我都不想理你了。”
    他又羞恼又愤恨,对她这样的态度更是不满意,干脆别开脸自己生闷气。
    明笙终于笑完了,敛容道:“这些愿望都太虚无了,许了也没用。”
    “愿望不都是这样的么?”
    她不说话。
    眼看着蜡烛都烧一半了,江淮易忽然说:“那就许让我永远不要离开你。”
    明笙一怔,“为什么是这个?”
    “这个我能帮你实现啊。”他把她的肩膀拗回去,不耐烦地催促,“傻瓜快许,蜡烛烧没了。”
    明笙顽固地扭着头,看了他两秒。也不知有没有真的许愿,再扭头的时候直接把蜡烛吹灭了。
    室内的温度骤降。
    他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随之而来的不是释怀,而是颓然。他有些颓废地在她身边坐下,懊悔道:“我是不是搞砸了?”
    “哪有?”
    这个夜晚手忙脚乱的,一团糟,他刚刚还因为对自己生气,控制不住地发了脾气。念及此处,江淮易忽然转身抱住她,承诺:“明年。明年一定不这样了,好好帮你准备。你别生气。”他在她耳际体贴地亲了一口安抚。
    男人身上的体香随着汗液蒸发,热气环绕着她。房间里萦绕着蜡烛燃烧后的蜡油味,辛辣地盖过方才留下的腥膻气。这些真实的气味里,他的心也变得无比真实。这拥抱这样紧密,满是能将她溺死的温柔爱意。她毫不怀疑,现在紧抱着她的这个人会爱她一生一世。
    明笙感觉到自己眼眶发热,也许已经泛红。幸好他看不见。
    她说:“我没有生气。”
    “真的?”
    “嗯。”她合上眼,小声说,“这辈子都不会生你气。”
    也不知他听见没有,江淮易眼角漾开笑,在她耳边低念:“那你早点睡。”
    ***
    十月的第一天,全国都沉浸在长假的喜悦中。
    江淮易夜里失眠,不知几点才睡着。明笙醒来的时候,他还像个八爪鱼一样抱着她不动。他睡着的模样很香甜,让人觉得他的梦也一定是美好的。
    为了不惊醒他,她起床得很小心,洗漱完就去医院接护工的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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