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笙嗔怒地弹起来。江淮易被她的反应逗得兀自笑起来。
    他这样一贫,她反而放心了。明笙松了一口气,说:“你妈说你是小孩子脾气。真是没说错。”
    “哦。”他满不在乎,躺回去挑衅地扬扬眉,“你也这么觉得?”
    明笙懒得回答。
    非但是小朋友,而且还是个喜怒无常的小朋友。
    她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她家小朋友还没有睡,掀开被子接纳她,并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一个突兀的消息:
    “我辞职了。”
    明笙措手不及:“什么?”
    “考虑很久了。”江淮易说,“昨天做的决定。”
    昨天做的决定,能忍到今晚才告诉她,绝对是他藏秘密的历史上卓越的一笔。
    明笙对所有事的接纳力都很高,点点头说:“随你开心。”
    “什么叫随我开心……?”江淮易翻身抱住她的腰,认真地说,“是不是我做什么决定都可以?”
    “你高兴就好。”
    “你觉得我真是小朋友吗,因为高兴就做一个决定。”他说,“你就一点不关心我之后的打算,还是觉得我根本没有打算?”
    明笙被问得猝不及防,眨了两下眼:“不管你是有打算,还是没有打算,我都不在乎。”
    她想说他的决定她都会支持,但落在他耳朵里显然不再是这个意味。
    “是不是有一天我不要你了你也不在乎。你觉得我喜不喜欢你都是不重要的事?”江淮易抱着她的力道越来越紧,支起半个身子盯着她的眼睛,“小孩子闹的时候,你就给一粒糖,不然他多伤心啊。是不是这个意思?”
    “你在说什么?”
    他自顾自道:“因为我喜欢你喜欢得很可怜,所以你才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明笙茫然了好一阵,想不出他突然缺乏安全感的原因,以为他在吃醋,掌心抚着他的脸颊:“到底怎么了?等案子的事情结束,我保证再也不因为别人的饭局扔下你,好不好?”
    “我觉得你之前说的话,都是骗我的。”他声音渐渐低下去,“说什么喜欢我,什么不让我离开你……其实如果我不要你了,你只会松一口气,不用再满足我了。”
    明笙托着他的脸转过来:“胡思乱想什么呢?”
    江淮易倔强地别回去。
    明明是她当年自己说的,她说过的话,都是真的,而没说过的,就是没有的意思。就算是这样,她也从来没有主动对他说过一句我爱你。
    明笙无奈道:“既然闲下来了,那就找个时间,我们去登记。”
    江淮易终于有所触动,侧眸看她,说:“又哄我?”
    “哪有用这个哄人的。”明笙无言地笑了声,故意寒着脸威胁,“还是你觉得没必要了?”
    你才觉得没必要——
    江淮易对这四个字格外敏感,恨恨地瞪她一眼,把人圈进怀里,“那你说一声爱我。”他的表情肃然又认真,“笙宝宝,你爱我吗?”
    难以名状的直觉涌上心头。明笙想起顾莜的话,想起陆雅琴和江绍年。这三个人的纠葛,对她的意义,也许只是一个真相的浮现。然而对他而言,是整个前半生的区别。
    他是被放弃的那个孩子。
    因为老一辈的重男轻女思想而不得不出现,但他的母亲把他当做某种政治联姻的产物,早年一直逃避他的存在,直到如今才渐渐平心相待。从来最疼爱他的江绍年,其实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出轨而在补偿他,在填补自己内心的愧疚。而他姐姐,则更像一个胜利者,他因为被牺牲而获得她的同情和宠惯。
    他们其实并不爱他。
    所以他们对他毫无要求。他只是他们的一份责任,他们精心营造着骗局,只要他在这个局内开心一辈子,这份责任好像就能被完美地履行。
    好像因为这个原因,他的问句突然有了一种仪式感。明笙开口的时候,觉得这个回答如向神父许诺一样庄严——
    “我爱你。”
    如果人能回到过去,该有多好。
    她愿意回到十七岁,保全所有无用的天真,
    干干净净地爱一个人。
    但如若不能——
    她只能给他所有的从今往后。
    ☆、第54章
    明笙好不容易才把他哄睡着,好像提前体验了一遍哄孩子的生活。但她却丝毫不觉得疲累,就着月光,静静地端详他入睡时的面容。江淮易做噩梦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搂住她,她便半梦半醒地安抚着他。
    秋夜薄被,醒来的时候却总是一身薄汗,保持着相互依偎的姿势。
    江淮易居然比她早醒,亲了她一下便起来穿衣服。
    明笙讶然:“你去做什么?”
    江淮易只套了一条紧身裤,裸着上身靠在门边,说:“你再睡一会儿,我给你弄吃的。”
    她的声音响在身后:“你怎么弄?”
    “店里不是有厨房么?”
    说着他就下楼了。
    店里只有西式早餐的原料,他用厨房鼓弄出简单的培根煎蛋,倒了杯牛奶端上来,自己去洗漱。明笙半靠床背,吃了两口,火候居然掌握得还不错。
    江淮易忙活完,出来擦了擦手,坐到她床沿:“好吃吗?”
    她点头:“嗯。”
    江淮易哼笑:“就知道骗我。”
    明笙奇怪道:“我骗你什么了?”她是真诚地在夸他。
    “你嘲笑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还当学做饭有多难呢,这不挺简单的。”江淮易说,“以后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明笙都想不起那是多久远的事了,打趣道:“所以你打算当家庭主夫了?”
    “不行?”
    “行啊。”明笙挑眸看他,“户口簿在身边吗?今天就可以让你上任。”
    “……”他突然沉默了,支支吾吾地说,“这么快就去领?”
    她反问:“不行?”
    “不是。”江淮易顾左右了一阵,好像在做什么决定,最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想好了?”
    “嗯。”
    “我都没有正式求一次婚……”
    “不需要。”明笙抱着他,目光沉定地说,“我只想要你。”
    他抵着她的额头,嘴角渐渐漫开一个笑,说:“那我们现在就去。”
    明笙开车送他回家。江淮易挑挑拣拣,换了身蓝色衬衣出门。走到门口,又突然停步,低头审阅她的着装:“你就穿这个去?”
    “嗯?”明笙看了看自己,出门的时候往身上套了件薄毛衣,“怎么了?”
    “要拍照的……”他重新把她领进去,打开顾千月放品牌新款样衣的衣帽间,说,“换一件吧。”
    他对这种事超乎常人地在乎。明笙无奈地看着能用浩瀚来形容的衣帽间,说:“那你帮我挑?”
    江淮易微笑答应:“好啊。”
    两个人关上门在衣帽间里待了不知多久,江淮易终于挑中一条垂坠质感的浅蓝色真丝裙,和他身上这件确实很搭。他在这方面的眼光很可靠。明笙拿过去,没多看就走到了穿衣镜前。
    江淮易居然跟了过来。
    明笙笑:“怎么着,亲手挑还不够,还要亲手帮我穿?”
    “那也不错。”江淮易说着,两只手已经扶上了她的腰,把她宽松的针织毛衣轻轻往上一撩,镜子里便映出了她胸衣的下沿。他嘴角带一丝笑,在她耳边道:“宝宝伸手。”明笙果然抬了抬手,容他把衣服褪出去。江淮易从背后把下巴搁在她肩上,一边看着镜子,手闲闲摩挲她半身裙的后拉链,慢慢拉下去,唇畔的笑暴露了他的享受。
    明笙觉得他根本就不是想帮她穿衣服,霍地转身:“行了。裙子我自己穿。”
    “不要。”江淮易抽走她手里的裙子,抖开来,“要怎么穿?”
    这条裙子设计繁复,明笙也不知道该怎么指导,任由他玩洋娃娃似的把裙子在她身上穿穿脱脱。最后她哭笑不得地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不行。”江淮易大有一定要攻克这条裙子的决心,把复杂的系带抽出来,解谜一般重新系一遍,吊儿郎当地说:“以后要是有了女儿,让我帮她穿衣服,我就对她说,爸爸只会脱衣服,不会穿衣服。多不好啊……”
    他终于在第四遍的时候把系带系对了,左右把她转了一圈,满意地说:“你看,这不是搞定了。”
    明笙累得倚在穿衣镜上无奈地笑。
    江淮易笑了笑,突然从口袋里拿了个盒子出来。他扶着她的手,慢慢把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那枚多年前挑的蓝钻依然闪闪发光,分毫不受岁月的侵蚀。
    “不准反悔,笙宝宝。”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黯声说,“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了。”
    她看着戒指的品牌,大约也能猜到他是什么时候买的它。当时他也想要对她说这样的话吗?但她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明笙反手扣住他的五指,踮脚吻他:“嗯,知道了。”
    磨蹭着出门,都快过了民政局上午的工作时间。
    手续办得很快,工作人员领他们到台子边一人一本读誓词。江淮易好几次读不下去,被工作人员郁闷地催促:“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别老笑场啊。”江淮易才严肃了些,顺顺利利地读完。
    从民政局出来,两人都饥肠辘辘,就近找了家餐厅吃午饭。
    明笙边布菜边抬眼:“看我做什么?”
    江淮易菜也不碰一筷子,撑着脸盯她看,笑眯眯的:“我媳妇好看。”
    “叫得倒挺顺口。”明笙嘁地笑了声,数落他,“读誓词的时候嬉皮笑脸的。”
    “没有嬉皮笑脸。”江淮易皱起眉,好像在为自己正名,声音又渐渐低下去,“我只是,很开心……”
    他拉住她的左手,看不够似的打量那枚璀璨的钻石,笑着摸了一下:“戴着也很好看。”
    明笙嫌弃地抽回手,玩笑道:“别拍马屁了。你现在可是个无业青年,还需要我挣钱养你。我能不好看么?”
    江淮易毫不在意,还在她手上啃了一口,低声说:“那你要养一辈子。”
    但这当然不会实现。
    江淮易没过几天,便又重新走马上任。江氏筹谋了很久的基金终于正式成立,顾千月打算一步步交给他打理,先前的工作权当是历练。他熟悉公司的初期,比此前工作的日子还要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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