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啃了半碗西兰花,终于等到他开口。
    “安安。”
    “嗯?”
    “我即将订婚,以后可能不会那么有空。”
    “恭喜。”安安把面前那碗已经冷透的藜麦粥全部喝下去,格外通情达理,“知叔你不用特意过来,我在这里很适应。”
    “能看出来。”沈煜知说着,站起身,叮嘱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照顾好自己。”
    安安笑着冲他招手,“去吧,我会的!”
    回到书房,沈煜知微捏了捏眉心,点燃一根万宝路,轻吁出一口气,眼中满是疲惫。
    中环的惊鸿一瞥,让他确实有过冲动、自我麻痹,产生她们就是同一个人的错觉。
    正好,她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怡”。
    可后面发生的一些事,让他顿时醒悟,这天底下,只有一个阿怡,就是他在主面前宣誓要保护一辈子的未婚妻。
    但这出戏依旧要继续演下去,否则沈中正会立马把他叫回台南,同赵家订婚,他孓然一身,没有理由拒绝。
    他想好了搪塞老头子的对策,却唯独漏了安安。
    刻意的疏远,并未减轻她的占有欲。
    她近乎偏执成狂,做了不少幼稚的把戏。
    她不知道,她的每一趟航班,在起飞前,机长都会将行程发给他。
    她自以为是,觉得别人什么也不知晓,像个小孩子,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还在试图用拙劣的演技去遮盖。
    沈煜知自认,从未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
    口不能言,无法正确引导控制,也找不到理由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她像只刚出笼子的雏鸟,对他患上了情感依赖症。
    他很确信。
    第23章 疏离
    “知叔早。”
    “早。”
    蒸熟了的黄豆被研磨成桨, 安安接了半杯和桌上的鲜奶碰撞在一起,一口饮尽,已没了去年的心境。
    沈煜知亦然。
    尽管他们如常互道早安, 可终究还是无法遏制疏离感被拉长。
    唐察觉不到, 是因为她未曾感受过那种融洽自然。
    他们拿着无形的剧本, 艰难地让动作和语气不那么生硬。
    安安随意吃了几口, 看了眼时间,她拿起热毛巾擦了把手。
    沈煜知微抬起头, 叮嘱道:“别忘了系安全带。”
    “知叔你也是!”安安回房,换上校服,在玄关处换鞋时,回头看了他一眼,这次, 他会离开很久很久,她有很强烈的预感。
    她也不再准备去找他。
    为了加速修完学分, 但凡学校有什么活动,安安总会率先报名,连人群中最朝气蓬勃的汤姆斯都十分佩服她的精力与热爱,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在大步追赶着谁。
    被人从参赛单中筛选掉其实并不丢脸, 这本就是一个优胜劣汰的世界,人类需要做的,是去遵守它的规则。
    对于格瑞尔在课上提到的“社会整体构造”问题,安安以蚂蚁做比, 里面蚁王、蚁后、工蚁、兵蚁全部有完善的分工制度, 甚至要比人类世界更加明确稳固。
    当蚁后去世,它们会迅速拥立新的领导者, 可见,阶层划分很有必要。
    有人出众,必会有人普通,这是一种互补互存制度。
    汤姆斯对她所指出的这种概念有些震撼,“那工蚁永远只能是工蚁?”
    “这点人类因为智商比蚂蚁高明。”埃菲尔推了把眼镜,“所以可以通过学习、思考、勤劳,实现阶层越级。”
    汤姆斯摊手,“可大家起点都不一样,很难追赶上,你看,现在阶级固化已经愈发明显。”
    “这时,如果没有战争,二八定律会诞生。”安安举手,道:“书上说了,为了避免社会系统产生紊乱,领导层会为普通人类创造一份工作,解决温饱,逐渐地,他们会将标准降低,丧失斗志,趋于稳定。”
    汤姆斯一阵窒息,“那自由、平等岂不是一句世纪谎言?”
    埃菲克摇头反驳:“精神自由,寿命平等。”
    安安跟着他们发散思维,“努力成了通向上流唯一的道路,许多人乐此不疲。”
    汤姆斯有些担心道:“这样的话,我们是否全都被欲望所绑架?”
    安安也陷入了迷茫之中,“答案可能需要在掌握部分真理的宗教、哲学、科学、逻辑里面寻找,虽然,它们只能给出那种似是而非的答案。”
    格瑞尔有些惊喜地挑了挑眉,“安安,你的思考能力总是快人一步。”
    安安诚实地摇头,“有人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他一定是个充满智慧的人。”格瑞尔由衷地说。
    “或许。”安安看着窗外的飞机,沈煜知确实教会了她许多,她不否认。
    一周后,香港那边来电。
    沈煜知在拍卖会上看中了几件珠宝,不出意外,是准备拿去送给张照怡的。
    他办事周到,连请帖都是亲自手写,尽管沈家无一人出席。
    但等到订婚宴那天,张照怡却并未赴约,而是同他打了通分手电话。
    他神色颓然,消沉得厉害,开始酗酒,他兴许是准备订婚这天向她坦白家世,奈何张照怡目光短浅。
    沈老爷子心疼他的同时又如释重负,知道他失意,打消了再雪上加霜的意思。
    安安听完这些汇报,挂断电话,为自己是祝琏的女儿感到庆幸,不是张照怡,用钱就可以收买。
    仲丽华的电话过来,安安装作没看见,他为了一个外人曾想彻底撇下她,很抱歉,她连装模做样都觉得困难。
    事后,安安履行了对张照怡的所有承诺,她身无负担,手握盈余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全款买了套房,h家的限量款包包也不再是奢望,她仅仅是因为被一个人喜欢上,实现了小跨度的阶级越层,经济富足的人不再怯弱,她的追求者越来越多。
    沈煜知的眼光是这样的差,安安下定决心,要杜绝这种糟糕的戏码重新在他生活中上演,并未撤掉监控。
    带着目的去行使某事,会勇于克服其间的所有困难。
    暑假临近,沈煜知似乎还没缓过来,安安干脆没回国,她经过几轮考试,顺利参加了六周的夏校,听了很多开拓思维的讲座,老师们将积淀了几十年的研究大方地授予学子,极力提倡人们关注人文与自然。
    汤姆斯因为想学真功夫,先去了c国的少林,接着又很没谱地跑去了武当,因为他听人说,要以柔克刚。
    在那里,他住在条件简陋的宿舍,和其他学员同吃同住,因为语言不那么通,时常碰到一些问题,安安其实对这方面也不太懂,只能通过视频勉强帮他和那些清心寡欲的道长翻译。
    汤姆斯悟性从来不低,几周后,太极打得十分好看,还学会了用一根木簪扎起道士头。
    而埃菲克则是跟随父母去了南极,在极寒的天气里了解大自然生态系统遭受到的破坏,他细数了人类的罪状和对未来的预判。
    安安很佩服他们,她把时间压缩成块,在不为人所知的夜晚,温书复习,提前通过了一些必要科目。
    给a国前十的大学递交入学申请的那天,格瑞尔拿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推荐信,她很早就注意到她在努力修完学分。
    安安有些意外,格瑞尔笑道:“你似乎在急着做某事。”
    安安并不否认,“我在加速长大,年龄不是限制思想的枷锁,对么?”
    格瑞尔双手赞成,“当然!”
    安安忍不住地笑了笑,她的人格已经逐渐独立,在外人眼中她自信、热爱生活,时常回馈社会,无需依附于谁,因为简历挑不出多少瑕疵,她特地没有把分数考那么满,h大并不喜欢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极致的人,他们觉得,这种人刻板偏执,会缺少有趣的特征,顶级学府并不缺乏聪明人。
    失恋期快的两天,长则半年,等到她开学,沈煜知恢复常态,不忙的时候,会给她发几封问候邮箱,官方的像一键生成的那种,安安比他用心,特意从网上复制了一大串,一条一条地给他回复,故意连夹在其中的换行符都没删。
    安安同他赌着气,直到平安夜前夕,她坐在院子里荡着秋千,看着司机去而复返,她眉梢微挑,故意背过身子,直到来人唤道:“安安。”
    愣了愣,安安僵直着背转过身,眼中的失望再也无法隐藏,“凯蒂。”
    “许久不见。”凯蒂尚还穿着上班期间中规中矩的西装,显然是不等回家就被沈煜知派了过来,她走近,将手中包装精致的礼盒送上,眼中血丝明显,解释道:“大马那边的子品牌准备在新年前上市,沈先生近期有些忙,生日快乐。”
    “谢谢。”安安声音干涩,将东西接到手中,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你回去,和知叔说,以后没必要给我过生日了,没必要。”说着,她转过身,往屋子里走,再也没回头。
    第24章 回国
    三年后, 彼得大帝挤身全球品牌价值第380位,市值评估达到了4.7亿美元。
    受过彼得大帝帮扶的人遍布世界各地,它成了一家让人们完全信赖的公益品牌, 许多成功人士开启了无偿赞助计划, 尽管里面不排除有作秀嫌疑, 但安安还是接纳了下来, 能帮到更多的人,不是很好么, 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从h大教育学院毕业的这天,安安在推上宣布,接下来,彼得大帝盈利的所有善款将要用来在贫困地区建校,完善师资配备。
    出生决定了太多, 资源恶劣,信息不对等, 就像一个恶性循环系统,她要帮助他们从头改善。
    她依旧戴着那顶兔子头套,用视频形式为网友们讲述她在支教过程中发现的一些事情,很多地方都没有干净的饮用水, 更别提衣食住行, “吃土”不是一句玩笑话,在这里真实存在。
    受到感染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由此开始,彼得大帝的支教项目成立, 得到了各国学子的支持, 安安并没有花费太多,她只是耗了些心力去完善每一步的运营计划。
    仲丽华派人来接她回去, 几次都被拒绝,这次亲自前来,安安不得不抽出空来,把她领到当地稍有些模样的咖啡馆。
    “安安。”仲丽华眼眶微红,抱着她忧心忡忡,“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很好,唐说我的身体报告很健康。”安安将额前的碎发撩到耳后,这里水资源匮乏,她剪短了头发。
    仲丽华盯着她,探询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三年都不愿意回去?”
    “回哪里?永诚是你们那代人的,我找不到归属感也不想融入。”安安抿了口面前味道并不太好的卡布奇诺,“彼得大帝相较于我而言就是你心中的永诚,帮助别人,让我心态平和。”
    仲丽华摇头,握住她的手,“祝家只剩下你一个人,我们不希望你有事,回去加入永诚,我们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仲姨,我不是濒临灭绝的保护动物。”安安冲她笑了笑,“如果你们是怕被外人猜忌,架空了我,我可以发声明澄清。”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仲丽华看着她愈发随意的穿着打扮,有些疑惑道:“你是否将自己交给了极端的宗教信仰?”
    安安收敛神色,“并未,只是人文关怀,知叔受过西式教育,他就非常理解和赞同,你看,他从不担心。”
    仲丽华叹了口气,不得已取出包中的病历单,“你能帮别人,那你是否能来帮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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