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建开了口,语句简短:“老板,帮我们拿个笼子,要最好的。”
    “要最好的”这几个字明显触动了对方的神经,钞能力一举打败王者荣耀。
    老板放下手机,颠颠走了过来,笑的眼睛都要挤没了。他刚要推荐个最贵的,就被王思年无情打断。
    “我看这个就挺好,你觉得呢?”她边对徐建说,边指着把角儿的毛竹质地的鸟笼子。
    徐建伸手轻轻撼动笼身,竹栏略有些细,看着不大牢靠。
    “推荐您瞅瞅这个,质量好多了。”店主见王思年挑的便宜,立马换了说辞,从货架上拿出一个挺括的。
    黄铜笼钩,掐丝珐琅与黑铁交错铸身,乌压压一片,确实上档次,也牢靠。
    “多少钱?”徐建明显很满意,问起了价格。
    “1280。”
    “太贵了,看看别的。”王思年拽了拽男人的衣角,附耳过去,压低声音说。
    其实不光是价格,她单是看着这个笼子,心里也觉得有点别扭。
    那些黑漆漆、密密实实的栏杆,排列整齐有序,却又好像层层钢铁枷锁,密不透风,无法逃离。
    “叮。微信收款1280元,已到账。”
    柜台处传来机械女声。
    王思年一愣,才发现徐建已经扫码买单了。
    男人随手拎起沉重的鸟笼,温声道:“还是结实点好,不用担心跑掉。”
    女人没有接话。
    徐建敏锐的觉察到她若隐若现的不郁,体贴的问:“还看看别的吗?”
    “不用了。”王思年语气有些僵硬。
    两个人从店里出来,肩并肩走在灯火繁盛的雍和宫大街上。
    白日里寺庙的香火味尚未燃尽,顺着朱红宫墙涌出来,熏出浓郁的檀香气。
    “年年不高兴了?”徐建在示弱哄她,语气极尽温柔。
    然而这一点温柔,好像多情的藤蔓,死死绞住树的枝干,一点点扼杀树的喘息。
    同生同死,永不分离。
    王思年嘟囔了句:“就一只八哥,能翻出多大的浪来,非得买个铁笼子。”
    徐建笑的诚心诚意:“孝敬咱爸,怎么也得买个像样的。”
    女人对这个话题实在是厌烦透顶,只想快点离开:“你的车是停在这条街上吗?我怎么记得方向反了?”
    说话间,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挡在了他们面前。
    “姑娘,看相吗?”他一身雪白太极褂,端的是鹤发童颜,仙气盎然的问道。
    ——雍和宫附近的保留项目,“高人看面相”出现了。虽迟但到,永不缺席。
    王思年立刻加快了脚步,示意徐建走快些,离这个骗钱的神棍远点。
    那老人对她逃避的态度倒是不以为意,扬声道:“姑娘五岳归朝处有一痣,必有血光之灾。幸亏曾有贵人相救,方才逃过一劫。若是我没猜错,救下姑娘的,正是身旁这位吧?”
    王思年愣住,看向徐建,对方也一脸震惊。
    这老人说的一点没错。
    那场血光之灾里,确实是他救了她。
    狂风暴雨,惊天骇浪,无垠深海。
    痛入骨髓的饥饿和干渴,盘旋着始终不肯离去的死亡阴影。
    她连舔一舔干裂嘴唇的力气都没有了,人好像摊在船板上,也好像浮在云朵里。
    从头到脚,一寸一寸疼的要断开,又痒的无处瘙痒。
    她还在这世上,但意识又时远时近,像走了调的胡琴,拉不回来。
    恍惚间,有温热的液体流到嘴边,有人掰开她的嘴,帮她咽下。
    求生的欲望骤然回来,她贪婪的吮吸着生命的源泉。
    耳边有个男声温柔但坚定地说:“乖,喝吧。喝了就不渴了。”
    ……
    “只是此灾未消,还会卷土重来。”老人一声骤呵,把她的神识拉回到酷热的现下。
    王思年浑身惊出一身冷汗。
    她知道对方在等她问出“可有破解的方法”,然后顺势推销一波。
    然而高人没有按套路出牌。
    他掏出一个物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在了她手上。
    ——红绳编就的手链上,穿着一枚金光闪闪的同心锁,样子甚是精美,和寻常神棍推销的那些粗制滥造的玻璃串子堪称云泥之别。
    “只要你与贵人永结同心,自然就能逢凶化吉,此生再无灾祸。”老者说完这句话,竟然分文未取,转身离去了。
    “等等,这个手链多少钱?”王思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要跟上对方。
    “别追了,可能真是个高人呢。”徐建淡淡的,轻扯住她的手腕。
    “是么。”王思年有些迟疑。
    男人温声问:“你信命吗?”
    早两年,王思年不信。
    我命由我不由天——听起来中二,但是确实是她从前内心的真实写照。
    但经过那么一场死里逃生,她好像有点信了。
    王思年心思恍惚,任由徐建牵着自己,一路上都在打量着那枚闪闪发光的小锁头。
    她中间也有过几次犹豫要不要摘下来,但是被男人的一句话劝阻了。
    “别摘了。”徐建说,“图个好彩头。”
    好彩头。
    这怕不是对捉摸不定的命运,最好的慰藉了。
    直到进了家,平白受人馈赠的王思年依旧有些忐忑不安。
    “你说这玩意能碰水吗?”她摩挲着金物件,犹豫自己能不能去冲个凉。
    “那老人不都说了么,咱们永结同心就行。”徐建把沉重的鸟笼子“咣”的放在地上,忍不住笑了,“手链沾不沾水又有什么关系。”
    女人若有所思的点头,这才放下心去浴室。
    徐建没有跟上去,而是转身进了书房。
    拉开斗柜,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个小保险箱。
    他熟练的输了密码,从众多杂物中拿出一部手机,瞥了一眼上面的未接来电,然后面无表情的拨了回去:“怎么了?”
    “给您发加密邮件的人找到了。”对方语气激动。
    徐建提了点兴致,语气依旧寒凉:“谁?”
    电话那头说出了一个情理之中,却又意料之外的名字。
    徐建挂了电话,坐下思考起来。
    “你所看见的,只可相信其一半;你所听见的,半点都不可信。”[1]
    就像今天在雍和宫遇到的老头。
    自己不过提前打点了些小钱,就能制造这么一出偶遇,让老神棍信誓旦旦的对自己挚爱的女人,说出“永结同心”这四个字。
    而至于刚刚那通电话。
    也许……自己真的该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据说是爱伦坡的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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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回家
    王思年做梦了。
    梦里她回到了两年没有去过的海边。
    没有风,没有浪,平静的水面蔚蓝到好像是油画棒涂上去的。
    在一片晴空下,被阳光晒成了小棕人的徐建在船边招呼自己。
    “磨蹭什么呢,怎么还不过来?快点!”男人笑着挥手喊道,露出一口白牙。
    她往前走了两步。
    沙滩上的光突然变得炫目,刺的人睁不开眼。徐建身后的海面骤然掀起狂风巨浪,他却浑然不觉。
    王思年忍不住冲徐建叫嚷:“回来,快回来!危险!”
    对方没有发现险情,权当她在信口开河:“王思年你要是偷懒,我可就先走啦。”
    “别走——”
    她想跑过去阻止他,但手腕上传来灼烧一样尖利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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