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部满是秘密的手机就这样躺在了徐建的枕头边,再无人问津。
    虽然那些窥视似的照片让王思年不太舒服,但从拍摄时间来看,打两年前就停止了。
    既然徐建已经主动放弃了跟踪她的举动,那么在当下这个场景里,似乎也没有再深究的必要。
    “年年。”男人疲倦的还想要说些什么,被王思年轻轻捂住了嘴。
    “睡吧。”她说。
    徐建阖上了眼。在半睡半醒间,他嘟囔了几个字。
    “我可能是真的病了。”
    而墙角影子依旧在疯狂跳跃,张牙舞爪,未曾退缩。
    ***
    西安之行因为这次广告牌的天降正义,成功像鸟拉屎一样,从一周稀稀拉拉拖到了两周半。
    “小王啊,我很同情你男朋友的遭遇。但是你再这样请假,单位这边要考虑扣钱了。”人还没回京,领导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我攒了两年的年假没用,加上去年过年在单位值班补的天数,现在还应该剩几天。”王思年回的有理有据。
    老孟在电话里废话连篇:“话是这么说,可是人不能光考虑自己,现在单位人手也很紧张……”
    王思年开的是公放,所以对方老鸹似的声音,全方位立体声回荡在病房里。
    她心里蓦地激起了怒气,恨不得反驳两句“人手紧张,不是因为我不在,而是因为没用的人太多”。
    但就在这时,徐建把手搭在了她胳膊上。
    “明天就回北京吧。”他用口型比对说。
    其实男人今天下午才能出院,王思年原计划是定一家酒店,让他多休息几天,等复查完了再回去。
    但徐建一再坚持,说三院也能看穿刺伤。而老孟那边更是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事情多的冒烟,所以王思年最终还是被说服了。
    为了避免压迫伤口,王思年给徐建买了能平躺的头等舱。回程日期不知道是和什么热门活动撞个正着,机票价格狂涨,一张就要3380块钱,导致王思年一路上都有些龇牙咧嘴。
    “怎么了?”男人明知故问。
    “肉疼。”
    “都瘦的没什么肉了,怎么会疼?”徐建起了坏心,在女人的细腰上掐了一把。
    “别乱动。”王思年一本正经,“为了您的这张票,我可是刚失去了一个腰子。”
    “不怕。”男人明知对方在开冷笑话,却顺着讲了下去,“我肾好,晚上给你补补。”
    “徐总,您腿上还带着个透明窟窿呢,就别吹牛了吧。”女人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调侃得起劲。
    就在一片插诨打科中,飞机成功落地首都机场。
    北京依旧是老样子。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正赶上个艳阳天,骄阳晒的树叶都打起卷边。无穷无尽的蝉鸣嘶叫着,地上蒸腾出恼人的暑气。
    小区保安坐在岗亭里全神贯注的玩手机,偶尔抬头扫一眼匆匆而过的住客。
    对他,或者对这座城市99.99%的人来说,王思年和徐建的归来和离开一样,都不过是这个夏日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喷嚏。
    家里两周多没住人,空气属实不大清新。
    王思年把徐建安顿在沙发上,忙着开窗通风。而男人还在嫌弃面前的拐杖:“我用不着这个,我没事。”
    拐杖是医院给配的,为了他活动方便。就是样子丑了点。
    “是吗,没事?没事你走两步啊。”王思年忍不住回头怼了他一句。
    她在学赵本山上一向是有一套的,可能归功于高琳琳这位铁岭室友。
    自打从西安回来,她在徐建面前倒是越来越放得开了,看上去前所未有的活泼。
    男人果然假模假样的要起身,给她学上两步《卖拐》。
    王思年秒怂:“不至于,不至于。”
    她手把手的将徐建老老实实扶回沙发上,才随口说到:“我下午得去单位看一眼,不然老孟狂犬病又该犯了。你自己在家能行吗?要不要我喊你助理来?”
    “不用。”可能是回了家的缘故,男人放松了不少,“我自己在家能行。”
    “就是身上有点痒痒。”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一会儿想洗个澡。”
    “你可别自己瞎折腾,回头腿再沾了水,感染了可就麻烦了。”王思年赶紧劝阻,“你忍一忍,我五点就能回来,到时候帮你。”
    “怎么帮?”徐建问的别有用心。
    啪。
    小抱枕精准命中了他的头,而投掷出三分好球的女人无情开口:“保证给徐总洗秃噜皮。”
    ***
    午饭吃完,王思年就匆匆出了门。
    刚走出楼门三五步,她脸上洋溢着的甜蜜笑容就消失殆尽,好像融化在酷暑里的冰淇淋。
    她拎着包躲进了楼宇之间的阴凉里,然后掏出手机,聚精会神敲打起来。
    虽然和男人说的是单位繁忙,但其实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自从徐建受伤以来,两个人几乎白天黑夜待在一起。这是王思年第一次单独活动,而她决定抓住这个机会。
    “乘风破浪的姐妹群”里,一条条信息闪动。
    【大家好,我回来了。】王思年主动坦白。
    【你还有脸回来。】肖爽说。
    【听说徐建出事了?】高琳琳问。
    【对,在西安受伤了。】王思年解释道。
    【他没死吧?】肖爽问。
    【……呸呸呸,请肖爽同志别乱说。】高琳琳打圆场。
    【人没事。】
    王思年没把肖爽的心直口快放在心上,她知道对方没恶意。毕竟眼下她更关心的是,怎么和姐妹们说接下来的话。
    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打出了这几个字:【你们有人认识精神科的大夫吗?】
    肖爽:【……】
    高琳琳:【……】
    两排整整齐齐的省略号之后,群里像炸开了锅,嗡嗡嗡响个不停。即使隔着十多公里的距离,依旧能感受到屏幕那头的石破天惊。
    【徐建伤到脑子了?】
    【徐建被砸傻了?】
    一条条接踵而至的消息,让王思年来不及回复。
    她想了想,回了一句:【说不清楚,咱们见个面吧。】
    ……
    碰面的地点依旧定在“榕树里”,上次高琳琳分手后聚会的那家咖啡厅。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配方,只是前来寻求帮助的人变了。
    王思年进店的时候,那两位狗头军师已经整整齐齐的坐在卡座上,远远看见她过来,齐声高喊:“我们在这儿!”
    气势排山倒海,吓得王思年赶紧小跑了两步,生怕太过引人注目。
    “小声点。”她坐下时轻声嘱咐道,“我和徐建说的是去单位了,万一碰见熟人,回头再告诉他就麻烦了。”
    这幅特工接头的架势搞得在座的两位都很诧异。
    菜单被服务员递了上来,肖爽连看都顾不上看,立刻问道:“快快快,怎么回事?”
    一向稳重的高琳琳也忍不住问:“徐建伤得严重吗?”
    王思年没有回答,打开自己的小手包,从里面掏出一团揉得皱巴巴的卫生纸来。
    肖爽不懂就问:“你把擤鼻涕纸带来干什么?”
    而王思年没有理会她的急迫,一点点展平了那团纸。
    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白色药粒。
    王思年轻声说:“这是徐建偷偷在吃的药,氟哌a醇。”
    此时连大嗓门的肖爽都成了哑炮。
    在一片安静中,王思年继续说:“我不知道他吃了多久,其实我也是这次去西安才发现的。他出院的那天,医生和我讲……”
    一天前,中心医院。
    办出院证明的大夫从电脑里打印出医嘱,同时特意嘱咐王思年:“患者说他在服用抗精神类药物氟哌a醇。因为和吲哚m辛药效有冲突,我就不给他开了这个,换了一种消炎药。像他这种贯穿伤,后期的养护主要集中在……”
    医生后面说了什么,王思年都听不清了。
    她只觉得耳旁嗡嗡作响,下意识的重复道:“精神类药物?”
    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徐建包里那个没有标签、毫不起眼的乳白色小药瓶。
    自己原本以为那只是普通的维生素c,看来并不是。
    ……
    王思年刚刚和姐妹们复述完和医生沟通的经过,肖爽的音调都拔高了三度:“徐建精神有问题?瞅着不像啊?是什么问题?”
    “我不知道。”王思年叹了口气,“可能我当时表现滢得太惊讶了,医生一下子看出我不知情,就不肯再说了。只是说涉及患者隐私,让我自己去问患者。”
    “那你问了吗?”
    王思年沉默,答案明显是没有。
    就在肖爽恨铁不成钢、想要一顿猛喷她墨迹时,高琳琳插了句嘴:“精神类药物也有很多种,治疗障碍的严重程度也不一样。也许他只是最近情绪不大好,或者压力太大,吃药缓解一下?”
    王思年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住院的时候,他一直在提起’影子’。我当时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现在想想,可能是他看到的幻觉?”
    她说完,突然联想到了那部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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