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真的很晕乎,也烧得很难受,但他也是有意在示弱。两人精神都好时,不免又要起争执。柏菡比他以为的固执多了,犟得很。
    如果他逞强说没事,保不准她能做出立刻收拾东西就走的举动。
    柏菡抿了抿嘴,轻声说:“那我扶你上楼,你吃了药睡一会儿。”
    “好。”
    他声音羸弱,身躯也软绵绵地彷若无骨。
    柏菡无奈地想,昨天虚弱的还是自己,今天就角色互换了。
    柏菡把退烧药给他吃了后,徐姨端上楼了两碗白粥就立刻退出了房间。
    柏菡吹了吹热烫的粥,递给他,“吃几口再睡吧。”
    晏沥垂眸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粥,白花花软绵绵的,他厚颜无耻道:“我没有力气。”
    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她喂他。
    柏菡细细端详着他那张惨白的脸。
    “没力气是吧?那别吃了,直接睡。”
    “……”
    柏菡哼笑了一声:“我看你思维逻辑都还挺清晰的呢。要说无力,我也发着烧,伤口也没好,我更应该躺着。”
    她把碗往床头柜上一放,咚地一声,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苦肉计。
    晏沥哑然失笑,淡粉色偏白的唇色衬得他整个人比往常都要柔和。
    “需要我喂你吗?”他勾着唇角问。
    “用不着,我自己有手。”柏菡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端起自己的一碗吃了几口,实在没味,但好歹能让空空如也的肚子有些饱腹感。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晏沥掀开被褥的一角,手掌拍了拍床单,“睡一会儿?”
    柏菡看了看床,又看了看他,这么循环往复地扫视了半晌。
    “我觉得你之前不和我睡同一床被褥的习惯很好,请保持下去。”
    晏沥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前造的孽现在都还回来了。
    他收敛了笑意,正经地说:“我买了张床放在空房间,我会睡在那里。这段时间,你就放心住在这,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柏菡在门前驻足停留了一会儿,没有回答,走出去关上了门。
    她站在楼梯间,靠着扶手,回想着刚才郑书艺说的话。
    在a市去马场的时候,她从车里醒来时,就奇怪为什么晏沥坐到了后座,与她肩靠着肩睡着了。
    原来……原来他是怕自己磕到窗户会疼。
    她的眸色一沉,目光没有焦点地直视走廊尽头的一幅画。
    这不是她画给他的那幅吗?
    他什么时候翻找出来挂在这的?
    她走进了看,顶上橙黄色的暗光投影在阴影中的画上,驱散了笼罩着画面的冷色。
    指尖触碰,凹凸不平的颜料触感卓绝,勾起了她画这幅画时的情感。
    充满了对他的憧憬和爱慕。
    其实这段时间他的举动已经让她感觉到了他的变化。
    就像他承认的那样,他也许是后悔离婚了,也许,微乎其微的可能,也喜欢她。
    但是,经历过这么多年,她对晏沥没有信心了。
    也许过不了多久,他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惜字如金的人。
    晏沥一觉睡到了傍晚,算是把昨夜没睡的都补回来了。他摸着楼梯扶手下到一楼,就看见柏菡披着件羊绒外套坐在客厅里,从一堆纸箱中翻找出了她的笔记本电脑,正聚精会神地浏览着网页。
    “在看什么?”晏沥尽可能用轻松的语调找话题,坐进了沙发,盘起腿,离她很近。
    柏菡提起视线瞧了他一眼,淡淡说:“你穿太少了。”伸手拉过沙发边的毛毯盖在他身上。
    停顿了几秒钟的时间,她把电脑屏幕转向他,认真地问道:“这间房怎么样?”
    晏沥睨了一眼那亮白的屏幕,是租房网站。他霎时冷了脸,敷衍地看了她指着的那一套房的信息。
    “房子太老,不安全。”
    柏菡觉得也是,原本就是在犹豫,被他这一说,也不想租这套了。她翻了翻刚才收藏的几个,让他参谋。
    “这个呢?装修还挺干净。”
    “一看就是网图,实物与图片不符。”
    “那这套呢?虽然有点远,但是距离地铁口只有五分钟,交通方便。”
    “这片区域附近很脏乱,有很多混混。”
    “这个总不错了吧?附近都是高校,离城区不太远,生活设施也齐全。”
    晏沥一顿,“房租太贵。你的工资付完房租就所剩无几了。”
    每一套他总能说出一个不好的理由来,说着说着柏菡沉默了。她晶莹的眼睛半耷拉着凝视屏幕,指尖滑动着鼠标上的滚轮,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浏览着更多的房子信息。
    晏沥坐起身,感冒发热的声线沙哑。
    “你就这么急着想要离开这里?”
    柏菡目不斜视,“我不想欠你人情。”
    “人情?”
    晏沥追问:“如果不是我,是你其他朋友,你还会这么急着走吗?”
    “也许吧。”
    “为什么你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却始终不肯接受我的?”
    柏菡合上电脑,转过身,明眸皓齿,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你不一样。”
    晏沥一怔。
    “因为你不一样。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对我的态度和感情忽然发生了转变,这些我能感受到,我不是迟钝的人,我也不想装得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接受你的帮助,你每一次的帮助,都会让我觉得我自己一无是处,离了你我就做不成事。而且你也说过,我对你有所图谋,我不自重,我虚伪。”
    她说的话,晏沥听得头隐隐作痛。翻旧帐似乎是所有人际关系中不可避免的一项难题,但又是合乎情理的,曾经做出的伤害,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
    “我……”
    柏菡打断了他的话,“离婚以后,我觉得我的生活很好,我每天都有事做,我有了更多的朋友。我不用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坐一整天,不用和画地为牢的池中金鱼大眼瞪小眼,不用在房间里睡一整天起来时愈发无力。被禁锢久了,会渐渐淡忘我原本会的事,就像你把一只鸟关得久了,也许它会忘了飞。”
    “住在这里是很方便,但是晏沥,我很怕再次被你看不起,我不希望你眼中的我是个附属品。”
    “我会尽快找到合适的房子住出去的。”
    “前夫和前妻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合适。”
    ·
    隔了几天,柏菡和晏沥去到警局。
    天气入了冬,二人都围起了围巾。柏菡睨眼看着晏沥脖子上有些眼熟的围巾,若有所思。
    进了警局,有小警察带路,看到黄毛时,他正低着头戴着手铐,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看着他们。
    韩馨也被叫来了,穿着白色的上衣和牛仔裤,干干净净的一个大学生模样。
    黄毛手心中的两个刀疤很深,刺骨的疼痛这几日一直伴着他,他每每想到这个叫晏沥的男人那天的神情,就不寒而栗。
    警察同志指了指韩馨说:“犯罪嫌疑人交代说,他一开始的目标是你啊。怎么突然就换成柏菡了?”
    韩馨战栗,瑟缩着肩膀。
    柏菡平静冷淡的目光向她投来,她心里一阵虚。
    但是,她想,柏菡是温柔善良的人,一定不会说出去,一定会替她的前途着想。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他突然兽性大发对着柏菡冲过去的!”
    “屁!是你跟老子说你的舍友比你有钱,比你漂亮,比你身材好!你自己就是个贱人,别想都赖老子身上!”黄毛忽然爆发,一下被警察摁住。
    “乱动什么!安静!”
    “我那只是权宜之计!”韩馨狡辩道。
    警察点点头,心想也是,为了脱险,偶尔会骗罪犯。但是这个柏菡很不凑巧地就回来了。
    他正要安慰韩馨,却听柏菡开口了。
    “那你,为什么没有马上报警?”
    柏菡一字一顿地诘问道,语气似那北上的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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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2章
    “你什么意思?”
    韩馨的面孔顿时变得煞白, 搁在大腿上的双手不住颤抖,眼神涣散,声音颤颤巍巍地问。
    警察打量了半晌她的神情, 用笔尖敲了敲桌面道:“怎么回事?”
    “我……我不知道, 当时我可能是太害怕了, 忘记报警了。”
    说话时,她的嘴唇一直不自然地抽搐着,像是试图扯出一个笑容来。
    柏菡向后靠了靠,放置在椅面上的手倏然被另一只手握住了, 她稍稍停顿了一下。
    “我回屋时, 罪犯是躲在洗手间里的。当时你就站在玄关处, 最好的选择是和我一起向外跑,门开着, 我们可以立刻跑到公共区域。但是你并没有这么做,我问你为什么哭, 你说了谎, 等我把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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