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都走断了才好。
    “妍妍!唉哟这么巧,我刚好也要到你家去,”小姨带着表妹出现在这不适的时机,“这是你男朋友嘛?长得蛮俊啊。”
    她瞧了瞧赵铭奇的手,还搭在尹子妍手臂上,便有了这样的推断。
    “不……”
    赵铭奇被人夸了,连忙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阿姨好。”
    人畜无害,小姨看得甚是满意,一边打开单元楼,一边冲着二楼喊:“妍妍带男朋友回来咯!”
    “……”尹子妍怔愣在原地。
    左手边表妹细细打量了赵铭奇,甜滋滋地叫:“姐夫!”
    尹子妍瞪眼:“姐夫什么姐夫!别乱叫。”
    小姨回身招手,“站那儿干嘛呢,赶紧上来啊。诶忘了问了,妍妍男朋友,你姓什么啊?”
    赵铭奇回答:“姓赵。”
    “噢噢,小赵啊,别拘束,快进来。外面太冷了。”
    尹子妍眼睁睁地看着“小赵”恬不知耻地上了楼,进了屋。
    他和她,很熟吗?
    她翻了个白眼,却下意识掏出手机对着自拍模式检查了一番自己的眼睛。
    嗯,双眼皮贴没问题,眼线也没糊,妆容无懈可击。
    这次他定找不出能挑毛病的地方。
    进了屋,家里热热闹闹地坐着群亲戚。
    大年三十得各回各家,于是年前年后总有人来。
    有几个人她认不出,更不知道该叫什么,索性弯腰曲背说了声“大家好”,像小学时的汇报演出。
    母亲围着粉色的围裙走来,手里还举着个铲子,面露喜色。父亲也从报纸堆里抬起眼,透过老花镜片细细打量着“小赵”。
    “小赵,你就是我们妍妍男朋友啊?”
    只见这位“小赵”扭捏地转了转身体,娇羞道:“还是让……子妍自己说吧。”
    “神经。”尹子妍小声咕哝了一句,用着只有赵铭奇能听见的音量。
    赵铭奇低垂着脑袋,嘴角浮现出一抹上扬的弧度。
    他没有骗人,只是把这烫手山芋扔给了尹子妍。
    “嗯,我男朋友。”尹子妍面上波澜不惊,“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他别找我,我回屋理行李。”
    侧过脸,她冲赵铭奇挑了挑眉,似在说“你自找的,就麻烦你当新年限定雇佣男友了。”
    不曾想,这一招还颇为好使,吃饭时所有人都逮着他问。恨不得把家世背景翻个底朝天,没人来管这埋头苦吃的尹子妍。
    面对七大姑八大姨,赵铭奇没有不耐烦,也没有慌张,反倒是一问一答地回着,找不出一丝敷衍的意思。屋头里的人都对他很满意,除了尹子妍。
    他是回答得滴水不漏,可尹子妍清楚知道他说的话里,只有20%是真的。
    关于赵家的一切,他都没有说。
    也是,换作她是他,也要好好掂量的。万一说了实话被这家人缠上了怎么办,万一说了实话这一大家子就盼着女儿飞上枝头了怎么办。
    她的眸色暗了暗,垂着脑袋轻蔑地一挑嘴角。
    分明是他先来招惹的。
    赵家那种吃人的家族和她也不会有任何关系。
    吃完饭,家里人客气地留他,来来回回,都知是假客气。赵铭奇走时,尹子妍被勒令下楼去送送他到车站。
    尹子妍换上一双棉拖鞋,裹了件花色棉大衣,神色冷淡地走下楼。
    他们肩并着肩走到防盗门前,二楼叽叽喳喳的声音清晰可辨,楼上人贴着厨房的窗户打探着底下人。
    “走吧,送你到小区门口。”
    尹子妍走在前面,赵铭奇亦步亦趋地跟着,就在他欲张口说什么时,尹子妍打断了他。
    “你到底为什么来安城?”
    赵铭奇想也没想,“来找你。”
    尹子妍的脚步一顿,脚似扎根进地了,身背直挺挺的停在那。赵铭奇刹车不及,撞在她的左肩。
    “来找我做什么?”她说这话时唇齿间流出丝轻蔑的笑意,“你们赵家不过年吗?他们不管你吗?小少爷在外晃荡不好吧,保不齐被哪家人缠上了那多不好。”
    赵铭奇被她的无名火噎住了,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公司职员,年薪20万,还坐公交车,你撒起谎来倒是手到擒来。”尹子妍走了几步,停在公交站前,“喏,你要坐的公交车,慢走不送。”
    “对了,麻烦你死了追我的心,不管你是想和我玩玩,还是瞒着你家感受一下自由的滋味,都别找我。我不想恋爱,也绝对不会结婚,男人不在我的人生计划中。”
    “最好是再也不见。”
    她说完这话,蹬着肥团团的棉拖鞋往回走,赵铭奇在公交站牌前吹了半分钟的风,才把他一片混沌的脑袋吹清醒了。他大步流星追上尹子妍,手上的劲道颇大,桎梏住了她纤弱的手腕。
    “我是认真的。”
    尹子妍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拗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咄咄逼人的热辣劲还以为她刚吃了朝天椒。
    他一开始确实没有那么认真,就连他自己也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停歇在何处。第一眼对她心动后,他就抑制不住自己想靠近她的心情。几个月时间眨眼过,赵铭奇渐渐发觉自己无所事事的人生里有了能让他执着的事。
    “认真什么?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你双眼皮贴掉了’之后就爱上我了?不问我的意见加微信、送花、甚至是到工作场地给我造成困扰,你和你的好兄弟晏沥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思考事情都只考虑自己。还是说这就是你们这样家世的人的玩法?”
    “你可别告诉我你是对我一见钟情了,还认真地想和我谈。”
    “别搞笑了,赵铭奇。你的纠缠真的很烦人,请你不要再未经允许闯入我的工作、我的家庭,你和晏沥那种身份,只会给人带来流言蜚语。流言蜚语压不垮你,压得垮我们普通人。”
    赵铭奇有一瞬的怔愣,下意识脱口而出:“原来你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话。”
    尹子妍瞪眼,气得笑了起来,“放手。”
    “不放。”
    两个字说得极为生硬,似是从严丝合缝的齿间挤出来的。
    冷冽的风呼呼地吹,相距五米处一辆公车从远处驶来、停下,两个人下来,又无人上车。这样冷的天,没人愿意在冷风中开口说话,灌一肚子凉气。
    尹子妍和赵铭奇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不下,她的棉服被他扯出一道道紧绷的线条。
    “谁会花几个月的时间追一个女人仅仅为了玩玩?”他的眼睛莫名迸发出了平日没有的锐气。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但尹子妍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尤其是在他这种不缺女人的境地中。
    “你不喜欢我来找你,以后我不找,”他顿了顿,“但能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尹子妍睫毛轻颤,隔了许久才说:“没结果的,就别招惹了。”
    趁着赵铭奇失神的片刻,尹子妍挣脱了桎梏,双手揣进口袋里潇洒回头,待走远了才抬起一边的手挥了挥:“回家过年吧,新年快乐。”
    ?
    年过了,尹子妍回到临城,恰逢柏菡去长白山出差,家里只有她一人,冷冷清清的。
    临城下着不大不小的雪,鹅毛一样慢悠悠地落下,一眼望出去仿若所有行人、车辆都被慢放了。
    剧组里的人相约在酒吧一条街喝个彻夜。
    尹子妍对待工作上接触的人的态度是——忍。只要对方没有触及她的底线,她就会压抑着怒气摆出一副好脸色。
    她从小没过过富裕的日子,家里在安城也算是个偏穷的。
    她来了临城后深刻意识到了差距。安城有临城没有的海湾美景,但临城有安城没有的发达。晏沥和赵铭奇那样的人,看待临城应该只当是个穷乡僻壤的小渔村。临城市区一套□□十平的公寓,能在安城买套别墅。
    她坐在剧组的车里,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缝,表情不甚明朗,窗外霓虹街景疾速倒退。
    “子妍,怎么了?”剧组里与她交好的同事察觉了,热心问道。
    尹子妍细微摇了摇头,笑说:“没事,就是有点困。”
    “是挺晚了,他们非要喝。没事,等到了酒吧一条街就热闹了,到时你想睡都睡不着。别看外头天冷,但那条街可热着呢。”
    尹子妍嗯了声,扭头看向窗外继续凝思。
    与人争吵,太累了,可有人的地方就有争吵。想想后半辈子要和一个人在一屋檐下争吵不休,仅凭一张证件捆绑在一起,她做不到。
    养孩子,负担重,更别说生孩子了,她平生最怕的事就是疼,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生孩子。她本来就不喜欢孩子,生了自找麻烦。
    工资一个人花,正正好。
    也许有天能换个干净宽敞的公寓。
    想到这她默了默。
    那天赵铭奇来,有没有看到公寓楼前的干枯杂草堆,连抹绿色都找不到,空气里除了咸腥的海味,还有来往车辆振起的黄土与灰。楼道里的感应灯是坏的,夜晚上下楼得借着手机的光亮。
    他那天穿的一身大衣,家里人认不出,可她心里有数。金贵得很,一身毛流很顺,锃亮地反着光。
    她和他压根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
    过了一会,车停下了。
    车内的暖气吹得尹子妍头昏脑胀的,一下车感受到迎面拂来的冷风,不禁哆嗦了一下,又觉得很畅快很爽。
    她亦步亦趋地跟在同组的人身后,穿着牛仔裤的腿不自觉打颤,直到走进一家隐于绿荫下的酒吧才觉得身子暖了。
    这间酒吧有着跳脱的暗红色墙色,打着纸醉金迷的金色灯光,吧台透出盈盈的蓝光,总之就是将调色盘杂糅在一起,在观感上给人以混乱混沌之感,尹子妍不禁怀疑起酒吧主人的审美。
    走进包间,里面也是一样的,只是光线变成了碎片式的点斑驳在地面,最显眼的还要数那苦瓜绿的沙发。
    尹子妍抽了抽嘴角,心说这就是暴发户的审美吗?还是她无法理解的“艺术”?
    酒桌上的游戏来来回回就那几个,她喝了几年,早就应付自如,该推拒的推拒。
    她的酒量一般,喝前吞下的一块块面包让她能撑久一些。
    向来理智,拿捏自如。
    可也许因她今日脑袋里一片混乱,胡思乱想了许多,眼前乱糟糟的颜色更是晕开了,在眼前晃荡,似涟漪一样漾开。这些颜色,管它是冷调还是暖调的,在酒精作用下,通通热烈。
    揣着最后一丝理智,她放下酒杯,“我去趟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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