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舶楼。
    楼外下着暴雨,雨点打在风铃上,混杂着琴弦声叮叮咚咚。
    侍者摘下手套,递出一份折叠好的册页。
    “金目自金睛兽身上摘下便失去供养,泡养在水木液中旬日无碍。
    约莫十二三天,其内精华会逐渐流失,月余流失过半。为保效果,公子旬日内服用最佳。
    另附一良方于册页,乃天舶楼三品大药师黄坤生先生通过药理分析所撰,能最大程度激发金目效力,一同赠予公子。”
    打开册页。
    “密蒙花,荆芥、旋覆花、栀子、川芎、黄柏……煮水,沸腾后熏蒸双目至水量半无,旋即刺破金目,取其内液……”
    梁渠学过医术,对草药及其药理有基本的辨识能力。
    册页上的方子从药理上看的确是明目的药,搭配十分精妙。
    让他想是决计想不出来的,只能看出点名堂来。
    梁渠收好册页道声谢。
    侍者侧身。
    “公子可要昼食?外头正下大雨,可于展厅稍作歇息,若是着急离开,商会亦安排好了车轿。”
    梁渠诧异:“你们给每个人都安排了车轿?”
    侍者躬身:“共一百三十八辆。”
    一百三十八,正好与今天的拍卖品件数相合……
    梁渠看到许多侍者捧着雨伞送给那些两手空空的参拍者。
    换言之,所有拿到拍品的参拍者都安排了车轿,没有的亦是准备好了雨伞。
    天舶商会服务真是一流,花钱能体会到花钱的乐趣。
    “昼食算了,我还有件事没有解决,你忙你的去吧,不必跟着我。”
    侍者躬身退下。
    梁渠左右环顾,朝某个方向走去。
    一边徐子帅正打量其他拍品,再回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奇怪,梁师弟人呢?
    拍卖会场另一角,众星拱月。
    “恭喜绍兄,雷字印法纵然是中乘武学,然带有万相性,亦是不可多得的好武学啊。”
    其人话语中不免带上一丝羡慕。
    所谓万相,万物之相,出招间带风火雷电便是万相性武学。
    踏步留霜,出刀凝火,皆属此类,比之寻常武学更为罕见。
    “有此武学,再见绍兄,功力定然更上一层楼,风光无限。”
    “可惜,若是此法为上乘就更好了。”
    卫绍位居众人中心,握住卷轴拱手谦逊。
    “若真是上乘功法,倒不至于让我拍到,上万两都打不住,再者武道一途,境界为本,武技不过锦上添花而已。”
    此言一出,其余人连连称是,偏偏有道不合时宜的话语从屏风后响起。
    “我倒是觉得不必急着道喜。”
    卫绍闻言眉头一皱。
    是谁如此煞风景?
    梁渠自屏风后走出,挡在卫绍身前,此情此景,一如先前!
    是这小子……
    持握卷轴的卫绍笑容逐渐收敛。
    梁渠低头瞥一眼印法卷轴,又抬起头目视卫绍,笑道。
    “雷字印法,起拍价五百两,成交价三千四百两,我没记错吧?”
    卫绍眯着眼微微仰头。
    “是又如何?”
    察觉到卫绍话语中的冷淡,跟在卫绍身边几人神情微变,上下打量梁渠,与记忆中的形象重叠起来后,渐渐散发敌意。
    河泊所来平阳县那么久,最大的一次亏便落在清缴鱼帮身上。
    偌大的功劳,分得的寥寥无几,以至于正提领被副提领盖过风头。
    其始作俑者正是眼前之人,当然不会认错。
    其乐融融的氛围消散无踪,梁渠的出现好似往一块平整柔和的木板里砸入一根铁钉,打破平整。
    武者感知何其敏锐,敌意一出,在场那么多人纷纷有所察觉。
    亲手交予万岁仙藤的朱灿荣不得不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两人身上。
    今天开业,黄道吉日,万不能见血。
    “梁师弟在做什么?和人起冲突了?”
    “别着急,先看看。”
    俞墩拦住要上前的徐子帅。
    在场狩虎有好几位,杨东雄,徐岳龙都在,他们不是摆设。
    朱炳灿实力不知,但绝不会低。
    作为天舶商会在平阳县的总管事,他最不希望天舶商会开业第一天闹出不好。
    “又和卫绍对上了?”
    冉仲轼,项方素对视一眼,一齐望向徐岳龙。
    徐岳龙又转头注视另一边的卫麟,发现卫麟一样在看他。
    一身红衣殷红如血,卫麟对着徐岳龙咧嘴一笑,露出森白齿牙。
    “有点意思,先等等,不急着走。”
    三法司,缉妖司的人本打算拿完东西回去吃饭,瞧见这一幕都忍不住留下来看戏。
    在场帝都人占大半,八卦消息知道不少,对徐岳龙与卫麟的那点父辈,祖辈矛盾一清二楚。
    瞧见两人“深情”对视,纵然没怎么见过梁渠与卫绍,也能猜到他们分属双方。
    谁不喜欢凑热闹呢?
    千人千面,百态不一。
    朱炳灿额角冒汗,连忙告歉。
    “实在抱歉,简大人,余……”
    “欸,年轻人气盛,朱管事不必顾于我,今日是开业的大好日子,不该生出事端。”
    “简大人海涵。”
    整个拍卖场氛围变化剧烈,梁渠这根铁钉狠狠砸入其中,撕开的裂缝几乎要崩断整块木板。
    好奇,敌意,漠然……诸多目光中的情绪多到难以言清。
    梁渠不为所动,他掏出怀中的琉璃瓶,晃了晃沉积在水沐液中的金目。
    “金睛兽双目,起拍价八百两!成交价三千六百两,与你的雷字印法相差无几。
    跟我比斗一场!
    输了,你把你的雷字印法交给我!
    赢了,我把我的金目送给伱!
    如何?”
    卫绍眉头紧皱,感受到纷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不适地转动脖颈。
    好狠的小子。
    他没想到拍卖会开始前的举动会给自己惹出麻烦来,只是逗個狗,竟被反咬一口。
    此时箭在弦上,他不得不应着对方的话。
    “你要和我比什么?”
    “凫水!我们比凫水!”
    梁渠咧嘴笑。
    “都是河泊所的人,比凫水,你应该,不会怕吧?”
    雨水打在窗台上飞溅,风铃的声响愈发急促。
    比凫水?
    作为河泊所的人,的确不该怕比凫水,拼的便是水上功夫。
    但关于梁渠命格,卫绍有所耳闻。
    能与伪龙扯上关系,哪怕在权贵子弟中亦不多见。
    再明显不过的亲水命格,提出比凫水定然有备而来,哪怕他……
    卫绍犹疑了一瞬,忽地感受到一股冰冷目光袭来,如坠冰窟。
    “跟他比。”
    卫麟的声音冰冷的没有起伏。
    卫绍恭顺地低下头。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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