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利杰咬重了“分过手”这三个字,让孙艺曼的目光也看了过来,孙艺曼的眼神从上到下赤。裸。裸地打量她,似乎她就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孙艺曼的目光有些不太礼貌,谈昔大大方方迎上了她的,径直问:“这位是?”
    孙艺曼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我是霍祈的妈妈。”
    谈昔微微颌首:“原来是伯母。”
    谈昔又谦和地问道:“我可以进去看一眼霍祈吗?我想确认一下他的情况。”
    她本身就长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讲话的声音也温柔,看起来没什么攻击力,故而孙艺曼也没为难她:“好。”
    霍祈在病床上还没有醒过来,谈昔成了第一个看他的人。
    “妈,阿祈还没醒,我们才应该第一个进去看他。”霍利杰说。
    孙艺曼摇了摇头:“医生不是说了,你弟弟已经没事了,让她看一眼就出来,之后的时间都由我们来陪着小祈。”
    霍利杰暗暗给孙艺曼竖了个大拇指:“还是妈聪明。”
    “对了妈,你看小祈遇到这样的事情,要不咱就别让他再当医生了吧,现在医疗环境太差了,趁着这个机会让他去霍氏帮我。”
    孙艺曼淡淡看了霍利杰一眼:“你觉得小祈会听我的?”
    她这两个儿子都像她,执拗又固执,她常年住在疗养院,更是无暇管他们。
    “小祈至少会考虑您的意见,”霍利杰说,“还有蒋舒雅的事,蒋舒雅一听说阿祈受伤了,赶紧从北城赶了过来,应该下午就到了,我看蒋舒雅挺喜欢小祈的,好像打小见了他一面就再也没忘记,如果他俩的事能成的话,那咱们霍氏……”
    孙艺曼淡淡睨了他一眼:“这事说起来容易,小祈会同意吗?他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听说香港回来的季月喜欢你,你们好像在交往中了,如果合适的话你们就定下来,这样就不用为难小祈了。”
    听到这个名字,霍利杰皱紧了眉头:“季月善妒,我跟她不合适。”
    “什么叫善妒?你如果全心全意疼爱她,她又怎么会嫉妒别人,是不是你和那个十八岁就跟了你的小姑娘还没断干净?”
    提起邵然,霍利杰抿了抿唇,没说话。
    孙艺曼淡淡叹了口气:“你们兄弟俩的事自己做决定吧,现在小祈还昏迷不醒,我也没工夫操这些闲心。”
    说着她又低叹一声:“你们兄弟俩,真是一个比一个像我,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满心执念,一生执着,坠入情网,终不可得。
    “还有……伤害小祈的凶手。”
    霍利杰攥紧了拳头:“我一定会让他付出双倍的代价。”
    孙艺曼总算放心地点了点头。
    谈昔迈步进入病房的脚步声很小,仿佛很害怕惊扰了霍祈。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整洁又干净。
    他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清俊的脸毫无血色,难以想象,前几天还在跟她说喜欢的男人如今却这般躺在病床上。
    他们本应该很幸福地手牵手了。
    谈昔没有坐下,只是静静地俯视他,手指不自觉划过他紧皱的眉头,心想他睁开眸子看她的模样该多么深情好看。
    医生说等麻醉药效一过,他就醒过来了。
    霍祈呼吸清浅,睫毛密而长,这个男人无论怎样都是好看的。
    他身上的血污早就被清理干净,右手上缠着厚厚的钢板和绷带,那只手显得瘦弱许多,苍白清瘦。
    谈昔心口突然泛起一阵酸意,鼻子也不争气,于是眼泪就这样大滴大滴落了下来。
    霍祈醒来估计又要嘲笑她没出息了。
    她赶紧将眼泪擦干净,不让自己这么懦弱,又想到霍祈的母亲和哥哥还没看他,赶紧出去了,将时间留给霍祈的家人。
    谈昔又回到霍祈的办公室,之前那个护士姓张,跟她说:“谈律师,你不用那么担心啦,刚才我问了郑杰医生,说很大概率能恢复很好,这样霍医生可以继续做手术的,基本没什么影响,你要相信我们郑杰医生的医术。”
    “好的,谢谢。”
    霍祈那么坚强,肯定会没事的,只是谈昔想着他那么痛,却不能为他分担分毫,无比心疼。
    霍祈被砍伤的事情在网上也引起了热议,不少网友气得不行,恨不得将凶手千刀万剐。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一个好医生】
    【啊啊啊啊啊我要气死了,想把凶手弄死,凭什么啊,霍医生是青年才俊】【我爸以前找霍医生看过病,霍医生真的特别温和,很为患者考虑】【而且颜值还特别高,我好心疼呜呜呜呜呜】
    但是评论也仅仅只有几百条,因为霍家赶紧将热搜撤掉了,估计是担心影响霍氏的股价。
    这几年医闹事件越来越多,伤医事件也屡见不鲜。
    有关部门已经开始重视保护医生的安全,只是出台相关法律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其实之前谈昔在网上看到一些医生被病人伤害的新闻,心里也隐隐担心过,但她又觉得霍祈很厉害,仿佛无所不能似的,不会被伤害。
    她现在才意识到,霍祈也是人,不是神,他也会受伤,也会难过。
    以后她要好好爱他。
    门口突然来了个护士敲了敲门:“国外的医疗团队现在可就走了啊,等霍医生醒了,你记得给霍医生说一声。”
    “行,”张护士说,“对了,留下联系方式了么?”
    “嗯嗯,当然,这点小事我还办不利索?”
    张护士:“有联系方式就行,要不然霍医生又饶不了我们,他很重视这次交流的。”
    谈昔有点好奇:“霍祈他平时都这么敬业啊。”
    连一次普通的交流都不放过。
    张护士想了想:“是这次国外的医疗团队过来,他很重视,因为这支医疗团队专攻疑难杂症,我看到霍医生最近在研究一个病,叫骨骺什么……”她皱皱眉,想不起来全程,“可能这是他最近的研究课题吧,他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骨骺发育不良。
    哪里是他感兴趣,分明是为了她啊,只是再多的研究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多一次失望罢了。
    此刻,谈昔的鼻腔里莫名地又烦起细细密密的酸意,内心升腾起的感动一轮高过一轮,霍祈究竟还在哪些个她不知道的地方深深爱过她啊。
    这么好这么好的霍祈,她怎么就不愿意相信他一次。
    怎么就放开了他的手呢。
    “谈律师,你怎么了?”张护士看出她的不对劲,“要不要我给你倒杯水喝?”
    “不用了,我不渴的。”
    正在这时,又有人敲门了。
    是霍利杰。
    “谈小姐,阿祈醒了,他想见你。”
    谈昔心上一喜,欣喜跃上眉梢,赶紧小跑着到了霍祈的病房。
    其实孙艺曼和霍利杰刚进去没一会儿霍祈就醒了,霍祈的眼皮仿佛压着千斤重,他蹙眉醒来,发现自己正打着点滴,右手被包裹得像个粽子一般。
    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纷乱的片段,只记得有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说找霍医生有事。
    然后他正要转脸看过去,后脑勺就被人狠狠捶了一下,他眼冒金星,差点昏过去,之后的场面就变得混乱了。
    有两个他治过的患者跑进来,想进来救他,义无反顾挡在他面前,霍祈拉起他们的手,意欲离开,然而凶手的大刀已经直直朝他砍了过来。那人面目可憎,哪怕是倒下去的几秒,他都想不起来究竟得罪过谁。
    在最后的关头,他还是保护了他的患者。
    霍祈永远都会记得,身旁的人凄厉的叫喊。
    似乎疼极了,他还看到了他的昔昔,她哭成了泪人儿,同他说:“活下来,我们就在一起。”
    大概是梦境了,人在极度悲伤难过的时候会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
    他隐约记得,他还安慰她了。
    霍祈终于睁开迷蒙的双眼,喉咙又干又涩,他眼前模糊的一片光亮逐渐清晰起来,有两个朦胧的身影,近在眼前。
    是昔昔吗?
    霍祈揉了揉眼睛,才发现是孙艺曼和霍利杰。
    “妈,哥,你们怎么来了?”
    孙艺曼担心得不行:“小祈,你看看你都伤成什么样了,妈还不应该来吗?”
    “不用担心我,我知道我的伤势,过些日子就好了。”霍祈又往门口的方向看了看,下意识问了句,“昔昔呢?”
    他都伤成这个样子了,哪怕谈昔不同意跟他在一起,也应该来看看他吧,谈昔从来都不是一个狠心的人,她那颗柔软又细腻的心都被她藏在故作冷漠的关心里。
    霍利杰淡淡说:“阿祈,你眼里就只有她吗?”
    霍祈突然意识到不妙,拧紧眉头:“你又把她怎么了?”
    霍祈说着就要挣扎着坐起来,甚至想要拔掉输液针,恨不得立刻找到谈昔。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十恶不赦的坏人?”
    孙艺曼不免有些疲惫:“你们俩别吵了,阿杰,你去把那个女孩叫来吧。”
    霍祈总算放下心来,平躺在床上,孙艺曼帮他把床调高了些,这样更舒服些。
    “阿祈,你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霍祈的嘴唇依然苍白,笑容有些无奈:“妈,我是骨科医生。”
    他自己的情况,症状当然是非常了解的。
    “我这不是关心你吗?”
    “我还想问问,您怎么样了。”霍祈偏头失笑,“上次医生还跟我沟通,不建议您出疗养院呢,您还是赶紧回去吧,点滴和心理治疗还是得继续着。”
    虽然霍父已经去世好几年了,但是孙艺曼至今没从伤痛中走出来。霍父还在的时候,简直把她宠成了公主,别人都说她的笑容就像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
    就在这时,谈昔敲了敲门。
    孙艺曼淡淡看了谈昔一眼,起身将这里的空间交给他们。
    谈昔等孙艺曼出去后才进来,她关上房门,偌大的病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谈昔心里无端地多了些难以言说的情愫。
    甚至……还有种淡淡的赧然。
    霍祈倚着病床,挑了挑眉看她,男人清俊的眉目在这一刻愈加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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