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入目三面都是打磨光滑,排列整齐的药柜,像药铺一般,中间有一张长长的几案,案台上摆满了泡制药材的工具,一应俱全。
    只要拿到药材,就可以着手调制药酒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似有似无的药香,俞静宜拉开药柜的抽屉,发现里面竟然装满了药材。
    卫衡适时道:“我对药材生意不太熟悉,还要花些时间去了解,我担心会担阁你的安排,就从药铺里临时采买了一些。”
    药材行当水很深,药材的品质参差不齐,他是外行,需得更谨慎一些,药铺的药材价格略高,但都是经过店家精心筛选之后的,比较稳妥。
    “谢谢你。”俞静宜仰头看他,由衷地表达谢意。
    “你我是夫妻,不必言谢。”卫衡露出一抹浅笑,似春风拂面般的温柔。
    这抹温柔,透过血肉之躯,直抵心间。
    俞静宜的喜悦之情却是淡了几分。
    第18章 .  睡地板   月色朦胧。  卫衡来到厨房,……
    月色朦胧。
    卫衡来到厨房,神情恹恹地从水缸里舀了半碗清水,端着碗没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拿起水瓢将碗里的水添至八分。
    回到卧房的时候,已是精神抖擞,面色如常。
    俞静宜接过水碗摆在身侧,才安心的睡下。
    卫衡千好万好,已是有妇之夫,她绝不会做出一个坑里栽倒两次的事,须与他划清界限。
    一刻钟后,待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卫衡悄然睁开双眼。
    黑暗中,他半欠着身子伸出一只手将白色的瓷碗往俞静宜的方向推了推,复又躺回原位,阖上眼皮,唇角弯了弯。
    ……
    俞静宜梦到了前世,住在京郊别院的时候。
    安麽麽走了,走前劝她返乡,门第之差岂是轻易能跨越的。
    彼时,她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卫衡,何去何从总要见过他之后才好做决定。
    她便让青荟托住别院的护院,自己伺机逃了出去,沿途向人打听侯府所在。
    这一问才知,在京城里,一个砖头扔出去都能砸到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光侯爷就有好多位,什么南安侯,镇北侯,武宣侯,淮阳侯……
    好在卫姓侯爷只有一位——镇北侯,这与卫家人所说刚好吻合,不怕找错门。
    她来到镇北侯府对门房说,自己想要见世子,门房询问她是否递过拜贴,是否与世子有约,在她一一否认后,一脸鄙夷地将她拒之门外。
    她梗着一口气,道明了自己的身份,那门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小跑着前去禀报,她候在门外,隐约听见他说外室找上门什么的。
    她心有不安,不过转念一想,她是妻主,正头娘子,不是什么外室,安麽麽也肯定了她的能力,底气足得很,等下解释清楚就行了。
    不多时,门房去而复返,请她进门。
    “啊,不能进去。”睡梦中的俞静宜突然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会见到卫衡的妻子。那女子的面相颇具英气,却一副病容,弱不胜衣,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底有惊,有怒,有痛,有悲……百转千回,最终化作一抹尘埃落地的释然,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那一刻,真的说不清谁比谁更难过,但她站着,对方倒了。
    下人乱作一团,惊呼着冲上去抬人,有意无意地撞了她几下。
    随后赶来的一位老妇人指着她的鼻尖咒骂,声称只要自己活着一日,绝不会让一位寡廉鲜耻的女子住进侯府,直接下令,让人把她打出门去。
    没有人给她解释的机会,她说的话也没人听,从始至终没能见到卫衡。
    “不要进去!”俞静宜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手臂一挥,手背触碰到一件凉物,掀飞出去。
    意识回笼,她坐起身,凭着感觉摸到了倒扣的水碗以及一片潮湿,正在向卫衡的方向蔓延:“……”
    人家卫衡好歹是坑自己,她这一失手把卫衡坑了。
    她对自己的睡相太自信了。
    “卫衡。”睡得正沉的时候,突然被唤醒容易受惊,加之她理亏,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卫衡没有醒来。
    她伸手推了推他紧实的肩头,又唤道:“卫衡。”
    “唔……”半梦半醒之间,卫衡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伸出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覆上肩头湿润冰冷的小手,嗓音沙哑:“娘子……”
    大手有意裹住小手,缱绻缠绵,似要帮她捂暖,无形之中透着亲昵,夫妻之间才有的亲昵。
    肢体的触碰使得俞静宜忆起梦中的情形,她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儿,猛地抽回“爪子”。
    卫衡手空了,心也空落落的,他坐起身,明知故问:“娘子,怎么了?”
    三息之后,俞静宜才回应了他:“你打翻了水碗,被褥湿了,小心着凉。”
    因为卫衡她才会做噩梦,才会掀了水碗,栽在他头上,心里一点都不虚。
    一手策划了此事的卫衡:“……”
    偏生他还没办法拆穿,谁让他才“刚刚醒来”。
    他起身点亮烛火,视野变得清晰。
    八分满的水一滴不漏地在褥子上铺开,像极了小儿尿床,看着就很尴尬。
    卫衡心道,不管这个锅由谁来背,过了今晚,“银河”就会消失。
    然后两人睡着睡着睡到了一起。
    依照习俗,成亲的时候准备了很多条新被褥,卫衡去柜子里翻了一条换上,正准备上/床,俞静宜道:“我们分开睡吧。”
    水碗掀来掀去总不是办法,两人都睡不好。
    娇柔的嗓音羽毛般的轻盈,却好似一道惊雷在卫衡的脑海中炸开。
    什么?
    不仅没有拉近距离,还把他推得更远了……
    他不禁悔恨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可做都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房里只有一张床,几把椅子,没有其他能睡的地方,分开的意思就是分房睡了。
    不行!
    卫衡痛快道:“那我睡地上。”
    说完,不等俞静宜回应,取出一条干净的毯子铺在地上,再放上一床厚实的被褥躺进去,一气呵成。
    把人赶到地上睡是有点过分,不过俞静宜不会心软,她不想梦中的情景再次上演。
    三月倒春寒,没多一会儿,卫衡就感觉到有些冷,从门底缝透进来的风直接吹到脸上。
    他将头尾的方向颠倒了一下才睡去。
    ……
    “阿嚏!”
    早起出门的时候,卫衡突然打了一个喷嚏,旋即揉了揉鼻子。
    正准备帮俞静宜梳妆的青荟遇个正着:“姑爷可是染了风寒?”
    “没有,只是吸到了柳絮,鼻子有些痒。”卫衡连忙否认。
    如果让俞静宜知道他睡地上着凉了,今晚怕是连房门都进不去了。
    现在这时候有柳絮?
    青荟睁大眼睛四下张望。
    卫衡发觉失言:“说错了,是花粉。”
    家里的早春花只打了花苞而已,不过总有那么一两株特别的,错开正常的花期,青荟没再纠结此事,与他错身而过。
    卫衡找了个借口,没有在家里用早膳,去外面的摊子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馄炖。
    待到药铺开门的时候,他去开了副药,出钱让伙计帮忙熬出来,喝完才离开。
    不过药效不会太快,何况只是一副。
    他不好回去,更不好带病去谈生意,便找了一间幽静的茶馆,坐到二楼临窗的位置,往下面瞧热闹消磨时间。
    “卫兄。”齐逸走在街上冷不丁一抬头,看到了窗口的卫衡,兴冲冲地走进茶馆,上了二楼。
    拉开他对面的椅子,被他唤住:“你坐到旁边的位置,不要正对着我。”
    “这位置有人?”齐逸也想临窗而坐,听了他的话,推回椅子,改在旁边落座。
    “我染了风寒,怕传给你。”卫衡解释道。
    齐逸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关切道:“既是染了风寒,怎么不在家里休息,还要在这里吹冷风?”
    卫衡不好说出真相,随口扯了个理由:“娘子身子骨弱,担心传染给她。”
    齐逸微微一怔,拢起眉头:“她就放任你出来?”
    他见多了被岳家欺凌的赘婿,不自觉地套在了友人身上。
    “她还不知道。”卫衡眉眼含笑,暖意荡开。
    俞静宜知道后,或许会把他赶出房,但不会不顾他的身体。
    齐逸见他眼底清明,不似作假,遂眉眼舒展,站起身,道:“走,到我那去,我刚做了一幅画,你帮我看看。”
    他跟着金牡丹做生意,东奔西走,每到一处,都会把当地的美景画下来,除了画技,取景也至关重要,这就需要当地的友人帮他参详了。
    他见卫衡没有动作,似在踌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袖摆翻花:“我身体好着呢,百病不侵,来吧。”
    金牡丹成日里逼着他喝味道奇怪的补汤,可不是白喝的。若是真染了风寒,他刚好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把往后的全部推掉。
    卫衡这才起身。
    两人离开后,隔桌的几位年轻女子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卫衡面如冠玉,身若青竹,温文尔雅,随后赶来的齐逸唇红齿白,穿戴精致,活跃跳脱,两人凑到一处,不免惹人多留意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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