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珠和西璧见状,脸上溢着欣喜:“谢谢公子。”
    花玉龙:“……等下,”她虽心里膈应,但想到刚才玄策给出去的那一斛珍珠,咽了下口水,朝管事妈妈伸出两根手指,道:“还要两壶龙膏酒。”
    玄策:“……”
    管事妈妈满面春风地走出门时,眼神还不忘示意东珠和西璧好生伺候,最后不忘得体地把厢房的门给带上了。
    此时玄策斜倚在圆椅的靠背上,手肘支着扶手,眼眸微阖,似在休憩:“唱吧。”
    东珠和西璧一双芙蓉面微赧,西璧扶着琵琶,青葱手段一抚,流动的音律便倾入耳膜。
    伴随着琴音,东珠的歌声响起,还未饮酒,那脸颊已淡粉如酒容,歌喉清丽,百媚坐中生。
    花玉龙双手托腮,她是第一次在如此声色极佳的场所里听曲儿,不由享受地阖上眼睛,掌心支着的脑袋,也不自觉歪向一边。
    除了丽人柔声的音乐外,房间里再没有旁的嘈杂,在这晌午时分,昨晚熬夜抄书的花玉龙,竟有些瞌睡上头了。
    只觉眼皮越来越沉,脑袋越来越下,身子一斜,手脱了下巴,竟是往一旁倾倒过去,就在这失重感猛然袭来的瞬间,花玉龙感觉脸颊上贴来一道热力——
    眼皮子一颤,睁开眼的瞬间,是玄策那宽大的手掌心,托住了她的侧脸。
    温热的,还有些粗糙的奇异感。
    花玉龙清透的瞳孔睁了睁,紧接着整个人蹭地缩了回去,脑子也清醒了,宛若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
    玄策收回的手落了回去,指尖不易察觉地摩挲了瞬间。
    耳边是丝丝缕缕袅娜的歌音,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花玉龙倒了杯茶,刚喝了口,房门就被推开了。
    是小厮端着酒菜进来了,花玉龙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到这一桌琳琅的美味上。
    而其中,有一盘淡粉色的点心,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这就是你们店的蜜饼团?”
    “正是。”
    花玉龙一想到里面掺了种叫“鼠麹草”的东西就很抗拒,这时,目光扫到了一旁用琉璃壶盛着的龙膏酒,眼神一下亮了——
    “这酒……”
    她正要伸手去端,忽然似想到了什么,收了下手,朝玄策道:“玄公子,您先请。”
    第16章 南楼春醉 在他眼底蓄起了一抹笑:“你……
    玄策眼眸的余光看着她的小动作,以及那不自觉咽了下口水的喉咙,不着痕迹地笑道:“把酒倒上吧。”
    话音落,就见一双白净柔软的酥手伸了过来,声音婉转:“由奴来服伺公子。”
    花玉龙眼睛凝在那倾下的酒,真是如脂玉般,香气瞬间四溢,引人心神荡漾。
    “有劳!”
    花玉龙端起东珠放在面前的琉璃杯,摘下面纱,嗅了嗅香气,只感觉发紧的太阳穴瞬间得到了放松,送到嘴边抿了抿,齿颊生香,宛若酒酿在舌尖种下了花。
    “好酒~”
    东珠见面纱后的花玉龙容貌熠丽非常,心下惊艳,道:“姑娘,别光顾着吃酒,也要吃菜呀。这毕罗也是我们南曲楼的一绝。”
    她说罢,花玉龙的筷子就已经伸了过去。
    虽说这顿饭是玄策给的银子,但她出来也是帮他办了事,解决顿午餐也不为过吧,况且他一出手就给了那么多珍珠,啧,好在自己帮他吃回了点本,不然,多亏啊。
    她正认真品尝着,就听玄策开口道:“你们可认识这画廊里的孟之涣?”
    “孟画师?”东珠问了句。
    玄策眼眸点了下。
    西璧:“认得,他是我们这儿画人像最好看的画师。”
    玄策视线落在那盘蜜饼团上:“他也爱吃这个。”
    他这话音一落,花玉龙心里微讶,他不是没见过孟之涣么,怎么会知道他爱吃啥?
    西璧:“是呀,孟画师的画室多有贵人,时常会拿我们这儿的点心去招待。”
    花玉龙好奇:“你们怎么知道?”
    这儿人来人往,她们又不是厨房里的小厮……
    哪知听了这话,东珠和西璧掩嘴笑了笑,“孟画师是南曲楼里容貌数一数二俊俏的郎君,只消留点心,自然就知道他的喜好了。”
    花玉龙的脸顿时从迷茫,到明了:“噢~确实长得俊俏。”
    玄策邪了她一眼,才转眸问道:“前两日,孟画师有来拿蜜饼团吗?”
    “前两日?”
    花玉龙心下似知道他想问什么了:“便是下大雨那天。”
    东珠顿时想了起来:“有!我记得当时天色昏暗,他赶来拿点心时,楼里的姑娘还想着这雨快点下,好让他留下来。”
    听到这话,花玉龙忍不住跟着笑了,蓦地,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朝玄策道:“可是那天我去画室,没有看到桌上有点心啊。”
    看来,很显然这点心,不是给画室里的贵人吃的。
    西璧:“没想到孟画师看起来清清冷冷的人,竟喜欢吃甜食。”
    听到这话,玄策指尖点了点茶杯里的水,在桌上画了道符,没等花玉龙看清,他的掌心滑过,那水痕便顷刻消失,随着他的袖袍一挥,隐于空中。
    一旁的花玉龙看得惊奇,倒是东珠和西璧只以为他在擦桌子。
    花玉龙收回视线,跟东珠和西璧八卦起来:“我也是听闻孟画师的名声,特意来找他画了小像,确实技艺非凡,也不知他成婚了没有。”
    她这一问,东珠和西璧瞬间了然她的目的,东珠目光含笑地在玄策身上流转了下,道:“姑娘,您当着公子的面如此问,也不怕他生气。”
    “咳!”
    花玉龙忙摆了摆手:“两位美人别误会,我跟他没有关系。”
    东珠继续笑道:“但我看着玄公子要比孟画师好呢。”
    花玉龙瞟了眼玄策那幽冷的眼神,脱口问道:“那孟画师哪里不好了?”
    西璧回忆道:“听说孟画师原本出身贵家,但幼年不幸横遭劫难,父母双亡,是被族里的亲戚养大,但大约过得并不好,否则,以他的才华,怎会不走科举仕途。”
    花玉龙边吃菜,边点了点头:“难怪,我第一眼看他就觉得他气质忧忧郁郁的。”
    东珠点了点头:“就这点便更招姑娘喜欢了。”
    花玉龙:“这样的家世,看来是没有婚配了。”
    东珠:“是啊,所以来找孟画师画画的女子还不少呢。”
    西璧:“但也只是远观,一睹容颜罢了。”
    花玉龙:“倒是现实。”
    说罢,又喝了口龙膏酒。
    西璧自嘲:“但论出身,我们比孟画师不堪多了,哪有资格评论别人?”
    听到这话,花玉龙伸手拍了拍她的后背,“唉~那你们谁也没我不堪,我是真的,太难听了。”
    “怎么,你今日要在这南曲楼开比惨大会?”忽然,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玄策开了口,“那孟之涣是什么时候来的南曲楼?”
    东珠想了想:“南曲楼刚开那会,我是跟着妙音阁一起来的,那时他已经在画廊里了。”
    花玉龙有些惊讶:“原来这楼里是先有的画廊,才有的妙音阁啊?”
    玄策:“那这南曲楼的老板,是谁?”
    东珠和西璧这次竟同时摇头,西璧道:“我们也不知道,整个妙音阁也没见过。”
    玄策眉梢微挑:“连你们的管事都没见过?”
    “记得妙音阁进来的时候,是酒家胡的掌柜搭手的,我们好奇问了,他也说自己没见过。”
    花玉龙也奇了:“不是说画廊是最早进来的么,那画廊的主事也没见过老板?”
    东珠摇了摇头:“我们私下好奇也会问,但这画廊在没有南曲楼的时候,已经开在这儿,只不过后来被合并了。工匠来施工的时候,顺带把那地方给征了,但还给他们用着,所以这楼的格局才会如此,刚好连着画廊围了个中庭院子,同时它又好像自立为户,与我们隔开。”
    花玉龙听了这番话,心里不由觉得,这南曲楼和画廊,似乎没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她忽然想到那天在软轿中看见的宋沁岚,一个官家千金,却与性情内敛的画师孟之涣联系在一起,那两人中间到底是什么牵连呢?
    花玉龙边思索着,不知不觉喝掉了一瓶龙膏酒,就在她晃了晃瓶身,发现倒不出来的时候。
    她觑了眼玄策,见他没在意,便把酒壶放回原位,手又自然地挪到了另一瓶上……
    “那孟之涣祖籍是哪个地方的?”
    西璧看了看玄策,又看向花玉龙:“公子,您这是来打听孟画师的么?为何不去问他本人?”
    花玉龙又喝了杯龙膏酒,觉得吃人嘴短,遂替玄策打圆话:“这不是我想知道么,上次找孟画师作画,一直想再见他,奈何今日好不容易出门了,他却没在画廊里。”
    比起西璧的稳当的性子,东珠则要跳脱些,听花玉龙这么说,惊讶又八卦道:“您与旁边这位公子……只是朋友?”
    花玉龙点了点头,感觉这酒有些上头:“那是自然,否则,他怎会带我来此处寻美人。”
    说罢,她抬手撩了下东珠坠仙髻上插着的金步摇。
    一旁玄策揉了揉太阳穴,“孟之涣家道中落之前,是什么样的家境,若是还有根基在,攀上高门,也不是不可能。”
    花玉龙应和地又点了点头。
    西璧:“听说他家原是从商。”
    玄策眼眸动了动:“做什么生意?”
    东珠和西璧摇了摇头:“家道中落后,应该什么都没了,孟画师孤身一人,在长安也无旁的亲戚,要想打探他的消息,除非他自己说。”
    花玉龙:“这好说!我家也是做生意的,我的三个阿兄,知晓天下行当,广结好友,他们肯定知道!”
    她话音一落,眯着眼看向玄策,却没注意对面的东珠和西璧的脸色,皆霎时一白——
    “姑娘,莫不是那、那花家四娘子?”
    东珠见花玉龙吃酒的动作一顿,然后缓缓放下酒杯,而方才脸上挂着的笑已然没有了,转而是淡漠的表情:“花家四娘子,怎么了?”
    东珠往玄策身上看了眼,下意识挪了挪位置,尽量按下脸上的惊恐,扯笑道:“没、没什么,花娘子能来我们南曲楼,实在是……蓬荜生辉。”
    说完,东珠感觉旁边的西璧在桌底下抓住了她的衣袖,但她无暇低头去看,因为眼前,是花玉龙渐渐放大的一张俏脸,以及她朝自己伸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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