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余光扫到一道身影从房中出来,急忙转移了话题:“那什么,妹妹你看,这便是我家侄儿,玉庆,快来见过姑母。”
    秦怡顺着她的声音看过去,看到来人的长相后脸上的笑突然僵住,简轻语本来还心不在焉地站着,察觉到短暂的沉默后抬起头,恰好看到了那人。
    ……嗯,矮了些,胖了些,一笑就十分憨厚,跟秦怡口中的‘一表人才’完全没有关系。
    秦怡显然也不太能接受,将秦家嫂子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质问:“怎么回事,为何长成这样,哪里像个读书人,倒像个杀猪卖肉的屠夫,身份上本就差了一截,如今模样又不好,你叫我如何回去跟侯爷交代?!”
    她是不想简轻语嫁得比慢声好,可也绝不想她嫁得太差,毕竟她也是侯府嫡女,一损俱损,她的亲事不好,打的是整个侯府的脸。
    “哎哟妹妹,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身份上差了一截?我娘家虽不算高门大户,可在江南也是有头有脸的,想娶个什么样的娶不着?你们侯府的情形,想来你比我更清楚,如今这门亲事,可是你们占便宜。”
    “你……”
    姑嫂二人说话时是控制了音量,可这边三个却依然听得清清楚楚,就连平日最是寡淡的简慢声,也不由得面露尴尬,前来相亲的男子脸也泛红,反而是简轻语最是淡定,眼看着这二人还要掰扯,便主动道:“秦夫人不是想卜上一卦?不如轻语去请高僧过来吧。”
    她又不是真想嫁人,所以对这男子也没意见,只是看秦怡的反应,这门亲事是结不成了,所以干脆找个借口躲出去,也省得应付这些人。
    秦家嫂子这才想起还有三个晚辈,急忙笑着点头:“好好好,叫玉庆陪你去……”
    “不必,慢声,你陪轻语去吧,”秦怡也跟着假笑,“我看玉庆这孩子喜欢得紧,不如留下陪我说说话。”
    简轻语:“……”什么叫睁眼说瞎话,如今算是见识了。
    眼看着秦家嫂子脸都黑了,新一轮的阴阳怪气又要开始,她和简慢声对视一眼,直接转身就走。
    既然说要去请高僧,那如何还是要去禅房一趟,二人不紧不慢地并排走,却谁也没同谁说话。今日阴天,山中又多清凉,简轻语紧了紧身上衣衫,走到禅房门口时突然开口:“你有没有觉得,此处安静得有些过了?”
    简慢声顿了顿:“非年非节,寺中人少也正常。”
    简轻语蹙起眉头:“香客少是正常,和尚又不会少,可我们来了这么久,为何没听到敲钟声?”
    简慢声愣了愣,正要开口说话,房中突然传出一点响动,她下意识将简慢声拽到了旁边,下一瞬紧闭的房门被撞开,一个被刀刺穿的和尚从里头摔了出来,伤口喷出的血直接淋了她们一身。
    简慢声惊呼一声直接跌坐在地上,简轻语也吓得不轻,只是在看到熟悉的刀柄后猛地回神,伸手就去拉简慢声,压低了声音催促:“起来,快起来,赶紧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屋里传来一道嚣张的声音——
    “外面是谁,锦衣卫办差,还不快滚!”
    简轻语瞬间绷紧了后脊,无声催促简慢声赶紧起来。
    “……我腿抽筋了。”简慢声脸色泛白,眼底闪过痛苦之色。
    简轻语就差长叹一声了,用尽全力将人从地上拖起来,一手撑着她的胳膊一手搂着她的腰,艰难又沉重地逃走,然而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悠悠一声:“站住。”
    简轻语心下一沉,突然加快脚步,可惜下一瞬,便有人挡住了去路。
    “果然是你,”季阳笑了一声,英俊的脸突然阴沉,“真是好久不见啊,小嫂子。”
    简轻语:“……”
    第18章 (大人饶命)
    听到季阳叫简轻语小嫂子,简慢声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她下意识看向简轻语,看到对方绷紧的脸色后,抿了抿唇后别过了脸。
    季阳方才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此刻身上竟有种热腾腾的腥味,加上他手中染血的绣春刀,整个人都仿佛罗刹一般。
    而这样一个罗刹,正拦在简轻语面前,盯着她的眼神就像在盯自己的猎物,说话的语气却像跟熟人聊家常:“小嫂子见了我,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莫非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季阳,你冷静一点。”简轻语尽可能镇定。
    季阳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倏然笑了起来:“连我的名字都知道了,小嫂子可真有本事,难怪我遍寻京都城,却找不到你半点踪迹,原来是有心躲着。”
    说罢,他的表情再次沉下来:“既然知道了我是谁,想来也知道大人的身份了?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一直在找你,你却藏得严严实实,就是不肯见他是吧。”
    简轻语有种错觉,只要她敢点头,这人就敢一把大刀挥过来,直接将她砍成两段。
    而她不说话,在季阳眼里就成了默认。
    季阳登时便怒了:“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枉大人待你这么好,你竟敢背叛他,我今日就杀了你为他报仇!”
    说罢,直接抽出了染血的绣春刀。
    简慢声惊呼一声,简轻语飞速开口:“我跟大人见过面了!”
    季阳的刀一顿,面色不好地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
    “我没骗你,很早之前我就去陆府见过他了他还答应饶过我给我一条生路,这事儿整个陆府的下人都知道不信的话你去问他们!”生死攸关,简轻语说话都不敢喘气儿了。
    季阳皱起眉头:“当真?”
    “当真!”简轻语急忙点头。
    季阳眯起眼眸,英俊的脸上满是怀疑,简轻语悄悄将手心的汗擦在衣裙上,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他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你对大人骗财骗色,大人肯饶了你,我也绝不会饶你!”
    简轻语:“……”到底是谁骗财骗色啊!她那一个多月从地上到床上,兢兢业业地伺候陆远,走的时候不仅付清了赎身钱,还多给了五十两,难道这都不够吗?!
    她很早以前就知道,季阳对陆远有种盲目的崇拜,觉得陆远是天下第一等的男人,而对她就是一种恶婆婆心态,不管她将陆远照顾得多好,都能挑出一堆刺来。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但没想到的是,这才几个月没见,他这种想法竟然更严重了!
    眼看着他拿着刀一步步逼近,简轻语后退的同时,还不忘扶着一直沉默不语的简慢声。简慢声的腿已经不抽筋了,只是面对逼近的季阳有些脚软,所以依然要靠简轻语撑着。
    互相搀扶的两个姑娘步步后退,退到最后突然碰到一团障碍物险些摔倒,站稳之后才发现她们是被和尚的尸体绊到了。
    简慢声愣了一下,突然干呕两声,简轻语下意识拍拍她的后背,她顿了顿,清了清嗓子直起腰。简轻语见她好了,才抬头看向季阳:“你不能杀我,陆大人答应过我,锦衣卫不会动我,你若是杀我,就是与他作对。”
    季阳与她对视半晌,突然恶意地笑了:“只要我处理得够干净,大人又如何知道是我杀了你?”
    简轻语愣了愣,突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未等她反驳,不远处就来了一个锦衣卫。
    简慢声看到是谁后,扶在简轻语胳膊上的手突然收紧。简轻语吃痛地蹙了一下眉,下意识看过去,认出这个肤色有些黑的锦衣卫,正是上次与简慢声隔着湖远远对视的人。
    ……所以来了个熟人,能帮忙救她们离开吗?简轻语默默升起一点希望。
    果然,那人看到了简慢声,原本的快步走顿时变成了小跑,一到跟前就立刻道:“季哥,妖僧已经捉拿归案,大人要您尽快去前门会合。”
    “……陆大人也来了?”简轻语眼眸一亮。虽然不知陆远如今对她的态度,但目前来说应该是不想杀她的,只要他过来,她就能脱身了。
    季阳收了刀,没好气地反问:“关你什么事?”
    简轻语立刻闭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说过。
    季阳这才不耐烦地看向那人:“行了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是,”那人应了一声,见他没有动身的打算,顿了顿后故作无事地问,“季哥,这是怎么了?”
    “无事,跟熟人叙旧而已。”季阳收了刀,若有所思地盯着简轻语。他跟在陆远身边多年,认真的神态还真有一分陆远的样子。
    于是简轻语更紧张了。
    锦衣卫的视线巡视几圈,最后果断开口:“既然季哥要叙旧,卑职就不打扰了,这姑娘似乎受伤了,卑职先带她走如何?”
    简轻语:“……”锦衣卫做事都这般混蛋吗?
    季阳没有思索:“带走吧。”
    “是。”锦衣卫说完,便去搀扶简慢声。
    简轻语眼巴巴地看向简慢声:“慢声,他一个人能搀扶得了你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她知道她们关系不好,简慢声也恨不得她没来过京都,可到底还是一个爹生出来的,简慢声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吧?
    迎着简轻语期待的目光,简慢声沉默一瞬,将胳膊从她手中抽了出来:“不用了。”
    简轻语:“……”但凡有丁点良心,都不会做出这种事。
    不论她如何痛心,简慢声还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那个锦衣卫走了。简轻语目送他们离开后,幽幽看向季阳:“刚才那个锦衣卫叫什么名字?”
    “李桓,怎么?想死了之后去阎王殿告状?”季阳一脸恶意。
    简轻语沉默一瞬,不太想承认他猜对了。
    “看来你已有必死的决心,很好,看在你伺候过大人的份上,我给你个痛快。”季阳没改变主意,依然要杀她。
    简轻语咽了下口水:“……方才走的那两人可都是人证,你若杀了我,陆大人一定不会放过你。”
    “能杀了你这个毒妇,捱上一顿军棍又如何。”季阳说完眼神一凛,挥起刀就要朝她砍去。
    千钧一发之间,简轻语眼睛一亮:“陆大人!”
    季阳一愣,忙回头看去,结果身后空空如也,他脸色顿时变得极差,咬牙切齿地去追已经逃跑的女人:“简喃喃!你又骗人!”
    “……你若不杀我,我怎会骗你!”简轻语一边飞奔逃命,一边还不忘与他顶撞。
    季阳冷笑一声:“你若不骗大人,我又怎会杀你!”
    “我不骗他你就不杀我了?你敢说从来没想过杀我?”简轻语也跟着冷笑。
    “我想过又如何?我杀你了吗?”季阳愤怒。
    简轻语气恼:“现在不就在杀?!”
    “你若不骗大人,我又怎会杀你!”
    季阳说完,两个人似乎都意识到了这场对话又荒唐又无用,跟眼前一个追杀一个被追杀的场景极为不相适,于是同时沉默了。
    不拌嘴了,也就意味着闹笑话似的追逐,彻底成为了一场谋杀。
    简轻语虽然拼了命地逃,可当感觉到季阳离自己越来越近时,还是生出了严重的恐慌,以至于心神愈发不稳,在踩到一颗石子后直接摔了出去,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撕拉——
    膝盖处的衣裙似乎破了,简轻语疼得眼前一黑,慌慌张张地一转身,绣春刀的刀尖便对上了她的鼻尖,只差一寸,她的脸就都毁了。
    “……你真要杀我?就这么不念旧情?”简轻语声音都颤了。
    季阳面无表情:“你当初背叛我们时,可曾念过旧情?”
    “我只是想回自己家,所以给你们用了些蒙汗药,怎就谈得上背叛了?”简轻语不服气。
    季阳黑了脸:“蒙汗药?你当我是三岁小儿吗?哪家的蒙汗药吃完会恶心盗汗五脏受损?若非我们强撑一口气找太医医治,怕是就死在京都城外了!简喃喃,你当真心狠,竟然为了灭口,连大人都敢杀……”
    “什么杀不杀的?我真的只是下了蒙汗药。”简轻语一脸不解。那蒙汗药还是她亲手所制,不可能出问题,莫非是锦衣卫的仇敌,借机往药里加了什么东西?
    不等她想通,就看到鼻子前的刀尖动了一下,她心里顿时一惊,想也不想道:“你真不能杀我!”
    季阳却不肯再听她废话:“受死……”
    “我有了身孕,陆远的!你要敢杀我他绝不放过你!”简轻语吓得闭眼抱头,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
    吼完,整个南山寺似乎都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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