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嫂子见她明白了,倨傲地勾起唇角:“你好好想想吧,锦衣卫摆明了要与你们侯府作对,京都哪个体面人家敢这时同你家定亲?若是再丢了我们这门亲事,你家大小姐怕就真的要耽误了,到时候不仅你们夫妇会得个苛待长女的名声,慢声和震儿也要声名受损,这也就罢了,你能容忍这个长女在侯府留一辈子?”
    她说罢,不给秦怡反驳的机会,便扭头就走了,只留秦怡一人面色难看地留在原地。
    马车里。
    简轻语支棱着耳朵试图听清她们的对话,可偏偏什么都听不到,正要偷偷将帘子掀开一角时,就听到简慢声淡淡开口:“所以锦衣卫针对侯府,并非因为震儿,而是因为你得罪了陆远。”
    她这句话并非疑问,显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简轻语也索性承认了。
    “我以前倒不知道,你撒谎的功力如此之高,”简慢声眼底闪过一丝嘲讽,“难怪近来总给震儿送银钱,原来是心虚而已。”
    简轻语顿了一下,微微坐直了些:“比不得妹妹你,临阵脱逃见死不救的功力也是十足。”
    “若没有我,你以为陆远如何及时赶到?”简慢声看向她。
    简轻语早已猜到陆远是她找来的,可也不觉感激,而是似笑非笑地反问:“若非你腿抽筋,我早就逃了,轮得到你来帮忙?再说你去寻他时,应该知道未必来得及吧?”
    简慢声眼眸动了动,抿着唇别开脸,倒是不与她针锋相对了。
    简轻语也懒得与她继续掰扯,轻嗤一声后缓缓道:“今日之事到底因我而起,所以我也不同你计较,至于我与陆远的事,记住不准乱说,否则……”
    “否则如何?”简慢声眯起眼睛。
    简轻语和她对视片刻,突然笑得灿烂:“否则我就把你和李桓的事宣扬出去。”
    “你胡说!”简慢声突然激动,“你若敢污蔑……”
    话没说完,帘子便被撩开了,秦怡探进头来:“污蔑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在闲话家常。”简慢声迅速冷静。
    简轻语扬了扬眉,默默看向车窗外。秦怡疑惑地看了她们一眼,便叫车夫打道回府了。
    回去的路上,简轻语本以为秦怡会倒苦水,顺便尖酸刻薄地评价一番秦家嫂子的行为,结果一路上半点动静都没有,反而是皱着眉头,似乎在为什么事苦恼,与她平日的脾性极为不符。
    简轻语又多看了她两眼,大概猜到了什么。
    到侯府已经是下午时分,秦怡下了马车便急匆匆往主院去了,倒是简慢声停了下来,待周围没人后警告简轻语:“不要以为捏住了我的把柄,我就不敢将你如何了,若你再不尽快解决侯府困境,即便鱼死网破,我也会将你和陆远的事告知父亲。”
    “原来你觉得李桓是你的把柄啊?”简轻语笑眯眯。
    简慢声表情一僵,干脆扭头就走。简轻语看着她带了三分薄怒的背影,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她知道简慢声方才的话绝不只是威胁。
    可不向陆远求饶,侯府困境就不得解决,简慢声早晚会将她的事告知父亲,到时候别说给母亲迁坟,她自身都会难保,可要向陆远求饶……不也一样自身难保?
    意识到自己陷入死胡同后,简轻语咬住下唇,半晌垂下眼眸一瘸一拐地往别院走去。
    正是晌午过后,别院里没什么人,她没看到英儿,便独自回了寝房,关好门后将衣裙撩了起来,只见左腿膝盖上掉了一大块皮,红通通的很是吓人,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还在渗血。
    ……难怪会疼成这样。简轻语叹了声气,一瘸一拐地去取了金疮药,仔细地涂抹在膝盖上。她这瓶金疮药还是陆远给的,曾经她自制了一瓶敷伤口的药粉,陆远用过一次后便要走了,把这瓶用了一半的给了她。
    这金疮药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敷上之后伤口凉凉的,减轻了不少疼痛感,血也立刻止住了,简轻语顿时好受了许多,同时又有些不满——
    这药如此好用,陆远都舍得拿它换她配的药粉,可见她的药粉效果更佳,早知道今日会受伤,当初说什么也不该给他。
    简轻语轻叹一声,仰面躺了下去,发了会儿呆后很快便睡着了。
    她今日起得太早,又受了不少惊吓,这会儿好不容易放松些,顿时睡得又香又沉,睡了许久后才轻哼一声,慢悠悠地从梦中醒来,结果刚一睁眼,就猝不及防地跟英儿对视了。
    “呀!大小姐您醒了啊。”英儿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简轻语失笑:“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
    “奴婢想看看您醒了没有,”英儿一边说,一边扶她起来,“晌午就没用饭,您也该饿了吧,我叫厨房准备了些饭菜,悄悄送了过来。”
    简轻语顿了顿:“准备饭菜而已,怎么还要悄悄的?”
    “您还不知道吧,夫人好像跟侯爷说了什么事,侯爷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闹得可厉害了,”英儿认真解释,“现下阖府上下都战战兢兢的,咱们自然也要小心些,免得被人捏了话柄。”
    简轻语思忖片刻,想到什么后笑笑:“放心,他很快就好了。”
    “为什么?”英儿疑惑,“难道您知道侯爷为何会生气?”
    “无非是不想自家女儿低嫁折了他的面子,”简轻语不甚在意,“待他想清楚耽误在家比低嫁更丢人后,自然就答应这门亲事了。”
    “……您在说什么?奴婢为何听不懂。”英儿眉头紧皱。
    简轻语抬头看向她:“过几日你就知道了。”若她猜得不错,最多三日,宁昌侯便会来找她了。
    大约猜到宁昌侯的决定后,简轻语便安心在别院养伤了,陆远那金疮药着实好用,敷了几次后就结疤了,走路也不再像先前一样疼。
    她耐心地等着宁昌侯来找自己,然而一连等了好几日,不仅没等到宁昌侯,反而等到了秦夫人的侄子赵玉庆骑马出游时遇到锦衣卫、结果马儿受惊摔伤的消息。
    第21章 (黎明之前)
    赵玉庆摔伤的消息一传出来,南山寺一行的事也被泄露了,京都城顿时流言四起,不是议论他这次受伤是因为与侯府交往过密,才会被锦衣卫报复,就是嘲讽宁昌侯府如今已经穷途末路,竟连这样的人家也看得上,更有甚者,说什么简轻语已经和赵玉庆定亲,那日去南山寺就是交换庚帖的。
    总之一时间流言纷飞,宁昌侯府处境愈发艰难,不仅宁昌侯夫妇成了笑柄,连简轻语的名声也受了影响。
    英儿出门走了一圈,回来都要气疯了:“那些人的嘴真是欠抽,什么胡话都敢乱说,您是去过南山寺不假,可全程话都没跟那个赵玉庆说一句,怎么就成他未婚妻了?他们这是污蔑女儿家的名声,真该报官将他们抓起来!”
    简轻语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脾气,一时间有些无奈:“早就说别出去打听了,只会越听越气而已。”
    “奴婢不想打听,可如今整个京都都在胡说,不想听也能听到,”英儿还在气愤,看到她波澜不惊,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大小姐,现下外头传得这么难听,您真的不生气吗?”
    “生气啊,如何能不气呢。”简轻语垂着眼眸,把玩手中的杯子。
    英儿看着她安静的模样,顿时心疼得眼睛都红了,犹豫半晌后还是忍不住小心地问:“大小姐,如今种种,可都是陆九爷所为?”
    简轻语静了一瞬,片刻后给自己倒了杯清茶,喝了半杯后才再次开口:“今日初一,我去佛堂没见着父亲,你可知他去哪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英儿也没敢再追问,听了她的话后忙回道:“侯爷一早就跟夫人去秦家了,奴婢听说他叫下人去库房拿了不少补品,想来是去看赵公子了,”
    她说完顿了一下,见简轻语没反应,忍不住又抱怨一句,“现下本就有些解释不清,侯爷和夫人该远远避开赵公子才是,如今却一同去探望,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简轻语抿了抿唇,还未开口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她顿了一下,叫英儿去查看情况。
    英儿应了一声,便急匆匆出去了,不多会儿一脸着急地跑了回来:“大小姐不好了!少爷与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在街上打了起来,钱公子带的人多,少爷快被打死了,跟着他的小厮拼死才跑回来报信,侯爷和夫人都还没回来,二小姐便自己出门了。”
    “自己?没带人?”简轻语愣了一下。
    英儿先是点了点头,又赶紧摇摇头:“就带了个丫鬟和报信的小厮。”
    “胡闹!她带个丫鬟有什么用。”简轻语略微有些烦躁,皱着眉头站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去叫几个身手好的护院,现在就随我去找他们,记着带上兵器,不要利器,最好是能藏在身上,如今侯府正值多事之秋,不可太过招摇。”
    “是,奴婢这就去!”英儿忙应一声,小跑着去叫人了。
    简轻语独自去了大门口等着,待叫的人都齐了才出发。报信的小厮跟着简慢声走了,她不知道具体的地址,但一路上听着百姓的议论,硬是找到了斗殴的那条街。
    简轻语到时,街上一个百姓都没有,显然已经被驱逐了。被绑着的简震一嘴血,正被一个公子哥模样的人踩在脚下,平日白净的脸上全是灰尘和伤口。
    而简慢声和丫鬟被几个男子围着,那些男子不知道小声说了些什么,气得她整个人都在发抖,眼里含着泪叱骂他们,却只招来一阵哄笑,更有不老实的,竟想去摸她的脸。地上的简震气得呜呜直吼,结果被公子哥狠狠踹了一脚,顿时吐出一口血沫。
    简轻语是不喜欢这俩便宜弟妹,可看到这一幕也是火气直冲脑门,怒斥一声:“撒开你的臭手!”
    简慢声和简震同时动了一下,看到简轻语后都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她会来。
    几个纨绔子弟正在嬉闹,乍一听到有人说话没反应过来,愣神的功夫侯府护院已经冲了过去,推开众人将简慢声姐弟救了过来。
    “震儿!”简慢声跪在地上,将简震扶到怀里,看到他手上绑着的绳子后,眼角瞬间红了。
    简轻语冷着脸走过去,顺着简慢声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简震手腕上绑着的绳子,此刻已经快勒进他的肉里,皮开肉绽的伤口触目惊心。
    她深吸一口气,站在简慢声身侧咬牙问:“谁干的?”
    简震嘴唇张了张,却没说出话来,十六岁的少年一脸灰和血,单是忍受痛苦就耗费了全部力气。
    “是、是他!”报信的小厮一脸青紫,颤巍巍地指向公子哥,“就是他!”
    “是我又如何?”那人嚣张地双手叉腰,“他先动的手,还不许我还手?”
    “……明明是你先骂大小姐,少爷才会动手!”小厮气得脸都白了。
    简轻语怔愣一瞬,显然没想到他变成这样,是因为替自己出头。
    那人嗤笑一声:“难道我说得不对?本来就是你家大小姐不知廉耻,在南山寺与男子私通,还不让说了?”他说完顿了一下,不怀好意地看向简轻语,“你这么着急为他出头,该不会你就是那个私德败坏的女人吧?”
    “肯定是了,你看她那狐媚长相,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也难怪还未出阁就做出此等丑事。”
    “别说,真有做丑事的资本,这张脸我看了都动心,要不别跟着那乡下来的土货了,给我做外室……”
    那人说完,他的狐朋狗友们就开始污言秽语,简轻语深吸一口气,刚要骂回去,就听到简慢声嘶哑着嗓子吼:“闭嘴!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诋毁宁昌侯府的大小姐,一个个腌臜玩意儿,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简轻语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泼妇’,注意到她说完手都在抖后,突然生出一点别的滋味,只是还未等细细去想,就听到那人声音尖利地笑了起来。
    “宁昌侯府如今就是个笑话,空有其表罢了,得罪了锦衣卫,真以为还能如以前那样风光?”那人笑着说完,眼底闪过一丝阴郁,“你爹明明只是个主事,却仗着有爵位在身,连我爹这个礼部尚书都不看在眼里,如今可算是风水轮流转了。”
    “我说怎么如此嚣张,原来是阴沟里的老鼠一朝得志,”简轻语极尽嘲讽,“堂堂礼部尚书需要废物儿子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出气,想来也不是什么成器的东西,不被我父亲踩在脚下,将来也会被别人踩在脚下。”
    “放屁!再敢胡说,信不信老子弄死你!”那人炸了。
    “这句话该我说才是,”简轻语冷笑一声,眼神猛然凌厉,“给我打!”
    “是!”护院们立刻抽出身上的短兵,朝着那人围堵过去。
    那人带的都是狐朋狗友,真的手下只有两人,远没有简轻语带的人多,见状顿时慌了一瞬,接着稳定心神怒骂:“我看谁敢!真当宁昌侯府还能像以前一样护住你们这些狗吗?!我告诉你们,你们侯爷得罪了锦衣卫,马上就要完了!今日谁敢动我,来日我就敢杀谁全家,不信试试!”
    威胁的话一出,护院们竟都不敢上前了。
    简轻语脸色难看:“打!打死了本小姐担着!”
    护院们面面相觑,一时间谁都没敢动身。她心头一凉,第一次意识到锦衣卫的孤立,对于侯府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人顿时得意:“看见没?宁昌侯府,不行了,你若现在向我下跪求饶,叫我一声好哥哥,我倒可以放你们一马。”话音刚落,狐朋狗友们便嬉笑起来。
    简轻语气血一阵一阵地翻涌,一双美眸死死盯着那人。那人被她看得心头一动,竟坏笑着朝她走了过来:“快点,叫我一声好哥哥,好哥哥带你去快活。”
    宁昌侯府的护院们挣扎地相互看眼色,竟无一人上前护着。简轻语总算生出一分后怕,不由得紧张后退,退了两小步后脚便碰到了什么,一低头就对上简慢声紧张的眼睛。
    她顿了一下,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竟然停下了脚步拦在了简慢声姐弟身前。看到她竟然停下,简慢声扶抱着简震的手突然紧了紧,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怎么不躲了,可是想让哥哥带你快活了?”那人坏笑着凑过来,刚要去摸简轻语的脸,短街之上突然尘土震动。
    众人都停顿一瞬,接着便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简轻语怔愣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道暗红色身影骑着烈马而来,身后是一众暗色飞鱼服,马蹄所到之处尘埃滚滚声势浩大,震得人说不出话来。
    “是锦衣卫。”简慢声低声说了句。
    简轻语心头一动,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着陆远面无表情地由远及近,然后从她身侧经过,从头到尾他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她一般。
    但怎么可能没看到,不过是不肯停下而已。简轻语颤着深吸一口气,却被尘土呛得咳嗽几声。
    马蹄声渐行渐远,那人搓了搓手,猥琐地看向简轻语:“大小姐方才看什么呢?不会想向锦衣卫求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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