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现在这盏灯,会是谁点的?
    简轻语僵硬地盯着窗子,心跳声一下又一下地敲击她的耳膜,大脑不停地叫嚣有危险快逃,脚却如焊在了地上一般,迟迟挪动不了。
    ……师父和师兄可能有危险,她不能走。
    简轻语静了许久,终于谨慎地朝门口走去,走的过程中还捡了一根柴火,攥在手中当做自卫的武器。
    短短几步路,她艰难地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了房门口,静了静后紧张地问:“谁,谁在里面?”
    里头无人应声。
    “……再不说话,我可要报官了!”简轻语尽可能严厉些,可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里头还是无人说话。
    简轻语越等越紧张,就在她终于要扭头跑的时候,里透出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进来。”
    简轻语猛地睁大了眼睛,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对,她一定是听错了,死遁的事天衣无缝,陆远不可能发现,再说如今多事之秋,圣上已经病危,皇权随时更迭,他就算查出了真相,也不可能有时间跑来找她,一定不可能……
    “进来。”声音更冷了一分。
    简轻语:“……”两个字也能说得这般}人的,恐怕就只有他了。
    确定是她曾经思念很多遍的陆远之后,简轻语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生出了剧烈的恐惧――
    她骗得他那么惨,他会杀了她,他一定会杀了她。
    简轻语再也控制不住,扭头就想逃离,然而还未等动身,就听到里头淡淡开口:“你走一步,我卸他们一条胳膊,两步,卸一条腿。”
    简轻语猛地停下,一脸惊恐地看向房门。
    许久之后,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她惨白着一张脸,小心谨慎地走了进去。虽然她嘴唇发干,紧张到肚子都要疼了,可还是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被深深地吸引了。
    陆远一身玄衣,神情淡漠地坐在桌边。灯烛下,他似乎消瘦许多,脸颊轻微的凹陷,下颌线愈发锋利,一双本就清冷的长眸,此刻愈发拒人于千里之外,若以前是冬夜无声的深潭,如今便是无垠冰封的雪山。
    她在看陆远的时候,陆远也在看她。
    白日里隔得太远,只隐约看到她比起在京都时要好一些,现下近距离地见到了,才发现何止是‘好一些’。
    她在京都时,腰身瘦得一掌便能把握,时不时就一副精神恹恹的模样,可如今却是珠圆玉润,肌肤白里透红,眼角眉梢都挂着一丝温柔,显然是过得太好了。
    “离了京都,你倒是如鱼得水。”陆远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简轻语轻轻打了个激灵,试图对他挤出一个微笑,可扯了扯嘴角后却失败了,只能硬着头皮问:“……我师父和师兄呢?”
    “杀了。”陆远轻描淡写。
    简轻语一惊,随后反应过来:“不可能,你方才还在拿他们威胁我。”什么卸胳膊卸腿的,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尸体也一样。”陆远平静地抬头,幽深的眼睛与她对视。
    简轻语瞬间心凉了半截。是啊,尸体也一样能卸胳膊卸腿,一样能威胁她。
    一想到师父和师兄此刻凶多吉少,她死死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哭出来,好半天才哽咽着问:“你、你真的杀了他们?”
    “他们不该杀?”陆远反问。
    “当然不该!”简轻语听到这句话,恐慌与担心瞬间化成了愤怒,哆嗦着指着他道,“你恨我,想报复我,便杀了我就好,为何要牵连无辜的人!”
    陆远抬起长眸看向她,片刻之后站起身,不急不缓地朝她走去:“无辜?也是,他们并不知晓你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你为何来到此处定居,更不知道你都做过些什么,他们的确无辜,可是……”
    说着话,他走到了简轻语面前,却依然往前逼近,简轻语只得一步步后退,当退到门板上再无退路时,陆远一拳砸了过来,简轻语吓得喉间溢出一声呜咽,缩紧了肩膀闭上眼睛。
    耳边响起‘砰’的一声,想象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她轻颤着睁开眼睛,便看到陆远的拳头就停在她耳边的门板上,指骨因为砸得用力皮开肉绽,殷红的鲜血顺着门板往下滑,看起来触目惊心。
    简轻语怔怔地抬头,对上陆远漆黑的眼眸。
    “可是,他们无辜,我便不无辜了吗?”陆远眼角泛红,冰封的雪山龟裂出纹路,渗出了浓烈的恨意,“在不知道真相之前的四十几个日夜,我就不无辜吗?简轻语,你可知道我为了找你,每天晚上在东湖找两个时辰,即便是结冰的冬天,也不曾间断,简轻语,你凭什么……”
    简轻语心口疼得厉害,有千万句道歉的话想说,最后却只汇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不必道歉,是我蠢,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骗,才会轻易相信你那些可笑的谎言,”陆远蓦地平静下来,一双长眸死死盯着她,“你说得对,我该杀的人是你。”
    “对不起……你杀了我吧。”简轻语想解释,可看到他眼底的恨后,最终什么都没说,道了歉便昂起脖颈,闭上眼睛时眼泪突然滑落,落入鬓角消失不见。
    陆远死死盯着她脸上的泪痕,许久之后冷静下来,嘲讽:“想死?你觉得可能吗?”
    简轻语一怔,茫然地看向他。
    “欠了我那么多,用区区一条命就想尽数偿还,是不是想得太好了?”陆远眸色晦暗。
    简轻语察觉到前所未有的危险,颤着声问:“你、你想做什么?”
    “来漠北之前,我在府内建了间地下暗房,房间四面墙都包了软垫,无法自尽,无人听到,亦逃不出,你觉得如何?”陆远像是在与她商量。
    简轻语惊恐地睁大眼睛:“陆、陆远……你想囚禁我?”
    “不好吗?世人皆知你已经死了,宁昌侯府虽未办丧事,却也放弃了搜寻,这世上只有我一人能见你,你不喜欢?”陆远静静地看着她,“没关系,一开始你或许会不喜欢,但时间一久,你便会盼着见我,因为这将是你这辈子,唯一能做的事。”
    简轻语怔怔和他对视,许久之后低喃一句:“疯了,你真是疯了……”竟想将她关进暗无天日的地下,叫她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自此只能依赖他而活,单是想象一下,她便心生恐惧。
    陆远抬手抚上她的脸,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你自找的。”他曾捧着一颗真心奉到她面前,是她三番两次踩进泥里践踏,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亦是他自找的。
    “我从一开始,便不该奢望真心换真心。”他梦游一般轻喃,手指捏紧了她的下颌,直到白皙的肌肤上留下红色的指印,才缓缓往下划去。
    简轻语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手指一路往下,触到衣领时停顿一瞬,接着便伸进了她的怀中。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柔软的肌肤,简轻语心里一惊,急忙抓住了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你觉得我会做什么?”陆远勾起唇角,眼底没有半点笑意,“我对你,还能做什么?”
    “别、别……我现在不能做。”简轻语小声哀求。
    陆远眼底闪过一丝嘲讽:“从你背叛我那一日开始,便没了说不的权利。”
    简轻语闻言惊慌地推开他,转身便要逃走,却在跑了两步后突然腾空。
    当被陆远抱着往床边走时,简轻语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拼命地挣扎:“陆远不要!我不要!”
    陆远一言不发,直接将她甩到了床上,简轻语下意识撑住被褥,这才没压到肚子,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陆远便一把扯开了她的衣带。
    当衣衫散开,只余一件小衣遮挡,微微隆起的小腹便彻底遮掩不住了。
    陆远猛然停下,简轻语赶紧翻个身钻出他的怀抱,惊慌地将衣裳拢住:“你先听我解释……”
    “你有了身孕?”陆远死死盯着她,眼底通红一片。
    从见到他的那一刻,简轻语便知道此事瞒不住了,既然瞒不住,索性都说了,再想法子弥补他。简轻语咬住下唇,许久之后呼出一口浊气:“嗯,我有身孕了,这孩子是……”
    “简轻语!”陆远厉声打断她,嘴里弥漫出一股血腥气,“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在打了我的孩子之后,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怀上别人的?”
    “……啥?”
    “这孩子是谁的,那个奚清的吗?”陆远咬牙质问,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简轻语本来还愣着,见他扭头要走,下意识地抱住了他的胳膊:“现在去杀……我师兄还没死?那我师父呢?”
    “你到现在心里就只想着他?”陆远眼睛愈发红了,“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连半点真心都不屑给,却愿意为一个刚认识几个月的男人生孩子,简轻语,我到底哪里不如他?!”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简轻语无言一瞬,深吸一口气开口:“孩子是你的!”
    “你还想骗我?”陆远攥紧了她的胳膊,手背上青筋暴露,“你盛落子药的那只碗,已经被我找到,简轻语,你的心好狠,为了不生下我的孩子,那样烈性的药都敢喝,你也不怕此生再无法生孕!”
    说罢,他顿了一下,几乎字字泣血:“也是,你有什么好怕的,没了我的,你可以生别人的,现在不就怀上了,简轻语,你怎么可以如此伤我!”
    “……孩子真是你的,那碗药被简震喝了,我没喝。”简轻语吃痛地蹙眉。
    陆远闻言,心中恨意更深:“简震喝你的落子药?简轻语,你真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说罢,他手下愈发用力,简轻语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正要求他放手时,陆远看到她眼底的泪意,瞬间松开了攥着她的手。
    两个人突然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简轻语颤声开口:“孩子已经五个月了,你算算时间,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陆远不为所动。
    “……你若实在不相信,便叫来师父和师兄与你当面对质,看看我是不是来医馆时便已经有了身孕。”简轻语咬牙开口。
    陆远定定地盯着她看,简轻语也尽可能坦然地看回去。
    一刻钟后,季阳将五花大绑的师父和奚清搬到了院里,简轻语赶紧冲过去,将塞在他们嘴里的布包取了下来。
    陆远淡漠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二人:“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师父,你告诉他,我有几个月的身孕了。”简轻语将老头扶起来,一脸期待地看向他。
    “呸!你个负心汉王八羔子,反正不是你的!”师父张嘴就骂,“想当便宜爹,也要看孩子的亲爹同不同意!”
    好脾气的奚清也气红了脸:“我就是孩子亲爹,我不同意!”
    简轻语:“……”咱能不添乱吗?
    第56章 (解释)
    当奚清说出那句他是孩子的父亲后,院子里的气压陡然低了下来,陆远抬起眼眸看向他,眼底没有半点情绪,季阳却抽出了刀。
    “别、季阳别……他们是为了保护我才撒谎的,我跟师兄是清白的。”简轻语慌忙拦住他。
    季阳气恼:“你都怀上别人孩子了,还有脸说自己是清白的?!”
    “不是别人的,是陆远的!”简轻语着急。
    季阳愣了一下,迟疑地看向陆远,见他面无表情,顿时更加愤怒:“你给大人戴绿帽不说,还要将不是他的孩子强加给他?!”
    ……都什么跟什么啊!简轻语无语,只能去劝师父:“师父!你快说实话啊,我都全部交代了,你再撒谎他也不会信,还是说开了好!”
    说完顿了一下,声音又低了些,“师父,他从未始乱终弃我,是我对不起他,你不用为了护着我撒谎。”
    求求老爷子千万别胡说了,否则她就是长八张嘴,恐怕也解释不清了。
    她声音虽小,但陆远还是听到了,眼底闪过一丝嘲弄。
    “我没撒谎,奚清本来就是孩子的爹!”老头显然没意识到现在情况有多糟,甚至觉得简轻语是被要挟了才会这么说,“你别因为别人威胁一下,就胡乱给孩子认爹,万一他强行将你带走了,以后有你哭的!”
    混丫头真是不争气,被人吓唬一下就全招了,也不想想这人行事跟土匪一样,她跟着回去了能有好日子过吗?老头想着,恨恨地瞪她一眼,警告她不要再乱说话。
    简轻语简直欲哭无泪,只能寄希望于师兄:“师兄,求求你说句实话吧……”
    奚清闻言心生犹豫,只是还未开口便被师父横了一眼,当即梗着脖子开口:“没什么可说的,你我已经是夫妻,你也有了我的骨肉,我决不允许……”
    话没说完,空中传来利刃破风而出的声音,下一瞬便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奚清咽了下口水,脖子便被刀尖划出一点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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