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深也只好转过来问,“你干嘛还坐着?”
    苏白有些尴尬,她怕小陆时针头会碰掉,所以近两个小时抱着他动都没敢动,这会儿腿却麻木得抬不起来。
    陆予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毕竟是为自己儿子的,他吸一口气,不甘愿地走过去扶起她,“你慢慢站起来看看?”
    苏白听他的话一点点用力往上,小陆时也来了精神,到另一边扶着她,尽管他的小手还够不这苏白的肩膀。
    就这样被一大一小扶着慢慢走几步,苏白觉得好了很多,她缩回被陆予深扶住的肩膀,“陆先生,谢谢你,我能走了。”
    陆予深被她抗拒的动作弄得又是一顿怒火,这女人简直不识好歹!
    出来医院,天已经彻底黑下去,盘旋着的夜空,看不见一点星辰,风冷冷清清地吹着,陆予深去取车,小陆时便和苏白站在廊沿下等。
    对于儿子,苏白始终都不知道如何沟通,或许是因为太在乎了吧,每一步都得要踏得小心翼翼,反而让她不敢踏出第一步。
    她握着他的小手心,几度想要开口,最后却还是沉默了,心里是着急的,这样能和儿子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实在太难能可贵。
    小陆时垂着脑袋,忽然低声问道,“你真的是我妈妈吗?”
    他充满磁性的童声像一根不经意飘过的羽毛轻轻落到苏白的心口,却能卷起丝丝涟漪,苏白点点头,又想到他没在看她,轻声地回道,“是的吧,我是你妈妈。”
    “可我们又没有滴血认亲,万一你不是我妈妈怎么办?”
    苏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说实话,她也一直有迟疑的,从她第一次见到陆予深到现在,所有的事情貌似发生得都很理所当然,但仔细一想,又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像场天马行空的梦。
    但不可否认的是苏白她喜欢小陆时,这种喜欢和对花花的喜欢又不一样,花花这几年几乎是她看着长大的,和她感情深无可厚非,可小陆时她才见过一面,她就爱他比爱花花还有深,比如刚刚听到他身体不舒服,他要手术,比她自己生病还有让她难受。
    小陆时见她不回答,又沮丧地低下头,那真的有可能是认错了妈妈啊,可爸爸都说是妈妈,爸爸不会骗人的。
    他想了一会儿,又接着问,“那如果你真的是我妈妈,为什么到现在才来找我呢?”
    他最终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冬天的寒风吹得苏白脸上的泪都快要结冰了,因为妈妈不记得你了,妈妈甚至都不记得怀过你,这么残忍的话她说不出口,只能哽声地向他道歉,“时时,对不起。”
    陆予深的车停下,他打开车门出来,就看到一大一小都在痛哭,苏白他是不介意的,冷冷瞥过一眼抱起她旁边的小陆时,“时时,回家。”
    小陆时哭得更厉害了,因为刚吊完水,看起来还有点病态,哭得说话都结结巴巴,陆予深却还模糊的听出来,“妈妈……妈妈……”
    陆予深最终还是没狠下心,拍拍他的背,没有转身,话却是对苏白说的,“你有时间过来照顾时时几天。”
    苏白当然是求之不得,小陆时闷闷的在陆予深脸颊亲了一口,“爸爸,我最爱你了。”
    到家的时候,小陆时大约要睡着了,陆予深抱着他,苏白轻声跟在身后,王妈为他们开门,看到身后的苏白,嘴巴惊讶的都能吞下一个鸡蛋,陆予深示意她小点声,王妈点点头,请苏白进来,眼睛却忍不住一直追随着她,她做了陆家好几年保姆,除了程绯,这还是陆先生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
    苏白跟着陆予深送小陆时回房间,一整天又是哭又是肚子疼,这会儿小陆时睡得正香,小脑袋瓜子贴着被子,偶尔吧嗒两声,苏白摸着他的脸蛋,仔细看着看着就想笑。
    陆予深拽过她的衣服,低声喊她出去不要打扰儿子睡觉。
    带上房门,苏白看着别墅里豪华的装饰,陡然反应过来,这是陆予深的房子,全然陌生的环境,让她相当不适应。
    陆予深刚走到楼梯口,见她处在那儿发呆,冷声问道,“你是不是打算站一夜?”
    苏白忐忑地跟着他下楼,一颗心跟要蹦出来一样,她还没有呆在男人家里过过夜,尤其这个男人还是陆予深。
    她到楼下时,陆予深已经坐在沙发上,见她又一副似受气的委屈样,连眼都懒得抬一眼,指着对面一个房间,“暂时你就住在那里。”
    王妈为他端出一杯茶,经过她身边时还问她要不要,苏白摇摇头,“谢谢,我不渴。”
    茶还没有冷却,陆予深手机突然响起,是一位合作人打过来让他传一份资料的,苏白见他站起来也马上跟着站起来,惊恐地好像他是只吃人的怪兽。
    陆予深啪啪踢翻旁边小陆时平时玩的玩具,动作很大,却从苏白经过时看都没看她一眼的往楼上走。
    王妈还在厨房收拾,听到客厅的动作赶忙出来看看,看到的就是那个瘦弱的女人正慌乱地蹲下收拾玩具,而陆先生,已经快要到楼上。
    ☆、第24章 回忆(一)
    到了书房后,陆予深先是开电脑将需要的资料传过去,大灯没有开,只有办公桌上台灯散发出的橘黄色光线,小小的一团却格外温暖,面前的电脑还在显示文件传输。
    百叶窗没有关紧,寒风将卷帘吹得像是在空中飞舞,沙沙的声音直传到陆予深的耳边,他并没有起身关窗,在内心乱糟糟成一团时,也许这样的冷风会让人清醒些。
    不知过了多久,电脑传来滴的一声,文件传输成功,对方回过来一封邮箱,大意是不好意思打扰到他休息并且说了声谢谢。
    陆予深没有回过去,关了电脑却不想起身,回想今天一天的荒唐事,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了些什么,一方面,不停告诫自己要报复她要让她不好过,但不得不承认,他实际上做的事却是让那个女人渐渐靠拢过来,更荒唐地把她带回了家。
    他忽然拉开抽屉,从最里面取出一个小木盒,外表很普通,打开之后,里面放的东西更是普通,只有一个绉得发黄的小纸条,纸条上的字体经过岁月洗礼几乎模糊不清。
    不过仔细辨认还是辨认出来的,我的梦想:嫁个陆予深给他生个儿子,旁边还画了个大大的爱心。
    因为这张纸条,陆予深当时还被很多人取笑过,不过,最后还是有人把这张纸条通过他同学传到他手里,他至今都还记得那同学递给他时说的话,陆予深,好好留着这张纸条我保证你这辈子都不想找其他的女人。
    他盯着看得有些入神,好像埋藏多年的记忆也跟着一层层被撕开。
    那时苏白还刚上初一,他们学校有个传统,每个刚上初一的新生都需要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梦想,不用署名,然后会挂在学校的展览窗里一学期,陆予深上初一时写的就是希望未来能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他现在也的确实现了。
    因为他们学校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合为一体的,在一个校区,基本上有什么事要传也传遍全学校,她上初一时,陆予深已经在上高二,他在那个学校这么多年,成绩一直很优异,同年级的都知道他,但他第一次名声大噪传遍全校就是因为苏白写的那个梦想纸条。
    每一个经过展览窗的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最上面粘得那张纸条,看完就会对陆予深这个名字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居然会成为别人梦想,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更有小女生会借机会偷偷过来看他。
    后来,有一次他把这事又告诉苏白,气得她暗骂自己是笨蛋好几天,怎么能让其他女生因为这是去了解他呢。
    那个时候喜欢一个人都还是默默暗恋,更别提像苏白这样光明正大告白的,所以在学校真的轰动一时,他们班的同学问他知不知道那张纸条是谁写的,其实但凡认识他和苏白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写的。
    这个世界上,能这么轻易将陆予深当成梦想的,除了苏白,哪里还会找到第二个这么傻的人。
    可他不喜欢成为别人的谈资,不高兴地让她以后不要这么冲动,她还舔着脸皮振振有词反驳他,怎么能是冲动呢,我说的那就是实话,反正以后你的老婆只能是我,我还要为你生儿子呢。
    那时她刚满十三岁,说这些话却一点都不害臊,气得陆予深好几天都没理他,最后还是她堵了他好几天信誓旦旦保证以后不会这样才和好的。
    而且从小到大,这种类似的事情发生过无数次,有时候他都不懂为什么会有女生的脸皮那么厚。
    书房外的敲门声忽然惊醒了陆予深,他快速将纸条放回盒子放到原处,才强作镇定地说,“进来。”
    苏白推门进来,站到他对面,“陆先生,我东西都不在这里,住在这儿也不方便,我还是……”
    她话没讲完,就被陆予深打断,“你的那些东西不是被我扔了,你不住这里住其他地方就有?”
    “不是,我可以再去买。”
    “既然是我扔了的,我再去帮你买。”他说着就拿过外套,打算带她出去。
    苏白不明白他态度为何转变这么快,刚刚在楼下还恨不得是让她马上滚的表情,现在又好心陪她去买东西。
    如果是其他苏白还可以将就,但想到父亲那张照片,他真的以为所有东西都可以用金钱来弥补吗?
    “陆先生,不用你赔,我自己买就行。”
    陆予深好笑地打量她,披头散发,穿着个老旧的棉袄,脸上死气腾腾一点活力都没有,比起五年前,她连最后那点让他忍耐的资本都没有了。
    他不懂为什么这样的女人还能整天搅得他心不安,他慢慢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的下巴,“苏白,你知道什么的女人最吃亏?”
    她望着他的眼睛,明明是想表现不卑不亢的,却总带着小心翼翼。
    陆予深讨厌她那双晦暗的眼神,及时松开她继续说,“不听话的女人,所以下次我要说什么你最好不要说不。”
    房间里的氛围有些诡异,不远处的窗帘还在乱舞着,苏白再往前走两步,帘子大概还会佛过她的秀发,呲呲的风声几乎快要将她的细语淹没,“陆先生,你误会了,我又不是你的女人,不一定要听你的话。”
    “那你想做我的女人吗?”陆予深脱口说完立即就后悔,这种不经大脑考虑的话怎么能乱说,却又别扭地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如果说苏白刚刚不明白他态度为什么会转变这么话,现在那就是彻底受到了惊吓,“陆先生,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不是有程绯了吗?她是个好女生,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她。”
    她劝解他的态度真的像是在为他好,陆予深不自觉又想到刚才拿出的那张纸条,脸色冷得吓人,直接推门就出去了。
    ☆、第25章 一起(一)
    陆予深带着苏白出去买东西,大冬天的晚上,哈口气都能结冰,苏白不得不跟他走了段距离才看到小区门口左拐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里面的服务员应该是认识他了,一进门就向他问好,陆予深客气地回应,接着转过头对苏白说,“你需要什么用品先在这里买,等明天我再陪你到其他地方挑。
    便利店里只有两三个顾客和服务员,听到陆予深的话,都不约而同暧昧地朝她看过去。
    刚从冰冷的室外到室内,苏白呼出的气还带着团白雾,恰好挡住不自觉升起的红晕,她不看任何人,赶紧跑出货物架旁边,假装认真地选东西。
    无非都是些日常必需品,牙刷,毛巾这一类的,她迅速地拿完,陆予深已经端着杯白开水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似乎并没有看她。
    苏白松口气,匆忙地到收银台结账,幸好今天出门的时候带了些钱,总之就是她不想用陆予深的钱。
    几样东西结下来要有一百多块,苏白只能咬牙掏钱,没想到服务员指了指陆予深,“陆先生的账都是年底一起结的。”
    “这是我的东西,不需要陆先生付钱。”苏白说这话的时候,陆予深已经往柜台走过来,看了看她买的东西,“就这几样?你确定你不需要其他的?”
    “应该够了吧。”
    陆予深越过她直接往货架走去,没一会儿,手里抱了一摊东西,苏白一眼就瞄到了某个包装盒上女式内裤几个大字,脸不禁更加火辣辣,站着不知道要怎么动,任由他去结账。
    最后结下来有五百多,什么内衣内裤,保暖裤,棉拖鞋,他都拿了,整整装满两个袋子,苏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提着袋子到她面前,“又傻了吗?回家!”
    “哦,”苏白迅速反应过来跟在他后面,等到了门口他又忽然停下,“你好像晚饭没吃,饿的话再拿些零食。”
    “我不饿。”她刚说完肚子很不给面子的咕咕响两声,苏白垂下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再看他。
    陆予深给她点了份快餐,他自己坐旁边看着,苏白夹着筷子,被他盯地一口都吃不下去。
    “陆先生,你晚饭也没吃,要不要一起?”
    陆予深故意曲解她的意思,“两个人吃这么点饭,你确定能饱?”
    苏白敢肯定他今晚绝对是中邪了,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可他越是这样,反而越让她有负担。
    她索性不再说话,安静地吃着饭,到底是土豪区的便利店,连里面的快餐都比外面饭店的菜好吃。
    陆予深也觉得自己真的是中邪了,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口一口往嘴里扒饭,他竟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没一会儿,便利店进来一位打扮很时髦的小姐,一进门就惊讶地和陆予深搭话,“陆先生,这么晚你坐在这儿干嘛?”
    陆予深脸上带着无可懈怠的笑容,“等人吃饭,李小姐,现在才下班吗?”
    苏白背对着那位小姐坐,不知道她此刻是什么表情,也没再听到她说话,她忽然觉得有口饭咽在喉咙中卡不下去,放下筷子,抬起头小声说,“陆先生,我吃好了。”
    “不是饿了吗?怎么就吃这么一点?”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竟把头往她这边靠。
    苏白吓得屏住呼吸,眼神无措地不知瞄向何处,就在她想推开他起身时,陆予深在靠近她脸大约一只手的距离停下,捡起她嘴角边的一粒饭粒,“多大人了,吃饭还留米粒。”
    苏白暗松一口气,心里跟打了场激烈的战争,慌张瞥过头,“谢谢陆先生了。”下次如果直接告诉她就不用自己行动就更好。
    他们出门时陆予深也没再跟那位小姐打招呼,倒是对服务员说了声再见,苏白不小心瞥了一眼,总觉得那位服务员看她目光里不怀好意,她心虚地先推门出去。
    外面更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出来的缘故,苏白整个人都在哆嗦,陆予深突然脱下自己的大衣往她身上披。
    又是吓了她一大跳,她甚至产生种想哭的念头,陆予深今晚到底是在发什么神经病,不会是缺女人想找她来发泄发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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