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浅吼它。
    蠢狗没精打采地开始跳扭腰舞,一副卖身求投喂的饥渴样,丑尾巴都甩到了她脸上,扫得庄浅鼻子发痒,重重打了好几个喷嚏都没止住。
    庄浅忍无可忍,去厨房搅了一盆冷饭出来丢给它,自己跑到客厅看电视,眼不见为净。
    结果一打开电视,电视屏幕上又是沈思安那张贱脸:
    不过却不是经济版新闻。
    庄浅停下了换台的手,待得看完整则新闻报道的时候,整个人脸色变幻莫测:
    沈思安不知怎的,脱手了环球国际集团的烂摊子之后,竟突然就被调进了省建局,成了大权在握的副局长!
    而名义上是副局,实际局长还有半年就退休了,现在他不过是率先用半年的时间熟悉情况,只等半年后顺利扶正而已,从此官道亨通。
    庄浅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死死盯着字幕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泛疼才罢休,最后确定此事板上钉钉之后,她恨恨地扯烂了一个抱枕,听着那个不择手段的王八蛋在电视上侃侃而谈——
    电视采访中,沈思安一身银灰色西装笔挺,配暗色系红领带,左腿优雅地轻叠右腿,完美地展示了一只衣冠禽兽该有的风范;耐心地听完主持人的问题,他每一次都是略微沉顿片刻,以表示自己有认真思考,然后总结性给出回答。
    庄浅一字不漏地听完看完,从沈思安口中总结出的话语中心就是这样的:我很苦我很累我一心为国为民求求你们不要再闹了……
    换成大白话就是:请广大人民同胞不要以为我是一位坏菊苣,我先前经营环球国际集团不过是为国家服务的手段之一,目的是为了以身作则,深入虎穴,彻底打击安城混乱的房地产潜规则,顺便将鸿兴社等黑社会不法组织一网打尽,如今功成收网,众多追逐经济泡沫的无良商家受到教训,北港一代混乱的秩序也得到维护,百姓终于可以短暂安居乐业。
    最后还刷了一把苦情,讲述自己弟弟如何被黑社会绑架,他又如何为了维护正义险些害弟弟丢命,讲述自己在这一路隐忍中所承受的巨大心理压力……
    “我最对不起的人,是我如今留下心理创伤的亲弟,我希望用以后的时间,能够好好弥补我对他的亏欠,得到他的谅解……”
    现场掌声阵阵,观众热泪盈眶。
    看着那个男人在摄影机下泪光闪动,不浮夸也不枯燥,诚恳地向观众讲述心路历程,又在最后表态会怎样为人民鞠躬尽瘁——庄浅恶心得吐了出来。
    “汪——”
    蠢狗吃饱喝足了过来,一看到电视屏幕上的人,立刻呜咽一声,娇娇地睡在沙发上晒肚皮装死,庄浅扯住它的狗耳朵都没能将它扯起来,恨得咬牙切齿。
    偏偏这时候不安宁的破事儿还没完,她刚准备将蠢狗拖进厕所关起来臭死它,手机就响了:
    “喂喂庄小姐吗?我是小焱的姐姐,我想跟你说……”
    “抱歉,我现在没心情听您说教。”庄浅挂了电话。
    三两分钟电话又打了进过来,庄浅这次语气就没那么好了,直接不耐烦道,“让乔焱接电话,我只跟他说话。”
    “小焱哪里还会接电话,他生病得厉害!”那头乔箬急得跺脚,悄悄捂着手机到走廊一脚,愁苦地对着手机说,“庄小姐,我知道这样不太好,但你跟我大姐之间似乎有点误会,我知道你也担心小焱,你现在能不能过来看看他?我们就在他市中区的公寓。”
    “他怎么了?”庄浅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乔箬声音都发哽,“他发高烧将近四十度,不肯吃饭也不吃药,医生都近不了身,我大姐还跟他吵架,他现在是铁了心要跟我怄气,我怕在这么下去他身体会出问题……”
    电话里还在说,庄浅已经挂了电话,随手披上外套,开了门出去。
    乔箬挂了手机就去拿药,结果才进到房门口,就听到自家弟弟破口大骂,“滚!你们都滚!全都给我滚!”
    “小焱,先吃药好不好?你这样是不是想急死姐姐——”乔箬刚把各种药片递过去,就被他拂手摔烂在地上。
    乔焱通红眼靠床上不吭声,一手紧紧捏着手机,骨节泛白。
    她一次电话都没打给他,一次都没有。
    “小焱——”乔箬靠近一步。
    “你到底跑来干什么?你们跑来这里打扰我干什么!”乔焱重重捶床,怒红的眼睛盯着吓破胆的乔箬,一下子又泄了气,“你们见不得我好,你们就是半刻都见不得我好,她是真心对我好的,你们一个个都是被害妄想症附身……”
    乔箬连忙道,“是是是,你说什么都是什么。”
    “一个女人哪来莫名其妙的真心?”乔芸在外面听不过去,冷着脸进来,“小焱,除了家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你好,那个女人对你百般讨好,不过是图谋不轨而已,你年纪太轻看不清楚……”
    “那你一眼就看清楚了?”乔焱冷冷盯着她,“所以你现在就替我看清楚了?才用你对付别的女人的可笑手段,逼着她跟我划清界限?现在你们就都满意了?”
    “小焱,”乔箬皱起眉头,“你怎么能这么跟大姐说话,大姐根本没有逼迫庄小姐。”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屋顶都快被掀了,直到庄浅赶过来。
    “都病成这样了还耍什么脾气?”庄浅一见乱糟糟的房间,眉头皱得更紧,走过去碰了碰乔焱的额头,果然滚烫,真不知还哪来的精神闹。
    三人都眼睁睁盯着她。
    庄浅一吼离自己最近的乔箬,“愣着干什么,还不叫医生进来,真要你弟弟烧成傻子了你就舒坦了?”
    乔箬被吓得脸一白,下意识瞥了床沿的人一眼,见他没有过激的反应,才终于谢天谢地跑去客厅喊医生了。
    医生进来,该干什么干什么,挂了点滴,全程庄浅都只是在一边守着,面色淡淡,在医生需要帮忙的时候搭把手,最后记下了药品用量和频率之后,医生离开,她才对躺床上乖乖输液的乔焱道,“你要是想见我,可以自己打电话给我,只会折腾自己有什么用?”
    乔焱不说话,只伸手来牵她的手。
    “我手上碰过药水,脏。”她转身想去洗手,却被他执拗地握着不松。
    “你别听我姐的话。”乔焱紧紧握着她的手,发烧的缘故,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庄浅嗔怪地瞪他一眼,“我还真没听过谁的话。”
    在床沿坐了下来。
    乔焱抿唇笑了笑。
    “她们都说你不是真心对我好的。”他从床上坐起来,蹭着她的颈项,声音都不怎么顺畅,却坚持将每一个音都发得一清二楚,“小浅,她们都说,没有一个人会莫名其妙真心对我好,她们都说你是别有所图,你告诉她们好不好,你告诉她们,是她们错了,你是真心对我好的。”
    “是。”庄浅眉头都没皱一下,轻轻抚了抚他略白的脸蛋,贴了贴他依旧微烫的额头,柔声道,“我是真心对你好的,也会一直对你好,你两个姐姐是在杞人忧天。”
    “嗯,我知道。”乔焱笑了,清秀的脸蛋愈发漂亮而灵动;庄浅失神地看着他,随即别开了目光。
    “先吃药吧。”她顺手拿过桌上的药丸,倒了水,往里面满满加了几勺糖,递给乔焱。
    乔焱想象着那杯甜得发吐的开水,竟然比苦涩的药片更可怕,皱眉道,“我不吃药,输了液就会好的。”
    “吃了药好得更快。”
    “那我不要吃那种绿色的胶丸……”
    “嗯。”庄浅顺从地将绿色药丸挑了出来。
    ☆、第028章
    庄浅在乔焱公寓待了很久,一直守在他床边等到他输完液烧退了,又让他吃了一次药才放下心,最后天都快亮了,乔焱终于困极了睡了过去,她也索性没再眯眼,而去厨房煮粥。
    煮粥的时候,庄浅看了眼手表,已经凌晨六点,想着家里还有条蠢狗,到底是条狗命,真饿死它的话自己也太不是人了,便打算待会儿哄乔少爷吃了饭就回去喂狗。
    公寓客厅内,
    乔家姐妹俩眼见着庄浅自如的忙进忙出,简直跟当这里是自己家似的,半点没有客气的,乔芸坐在沙发上气就不打一处来,低声吼妹妹,“你让那个狐狸精来干什么?是不是想让她继续害死小焱!”
    乔箬被姐姐吼得一吓,壮着胆子也顶嘴,“我不喊她来,我不喊她来那你倒是让小焱输液吃药啊,你就知道吵吵吵,凶凶凶,换做我我也烦躁,他都病成这样了,你一句关心的话不说就顾着挑刺儿,不知道的还以为那位庄小姐才是她亲姐呢!”
    “你这臭丫头!”乔芸气得发抖,瞪着妹妹。
    乔箬被她瞪得害怕,朝沙发里面缩了缩,见到陈伯从乔焱房间里出来,站起来问,“怎么样,小焱好些了吗?退烧了没有?”
    “年轻人底子好,输了液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乔箬终于谢天谢地,又问,“吃饭了没有?”
    “吃了,庄小姐在。”陈伯忍不住发笑,脸上皱纹弯弯,“这多年我还没见过他恁乖的样子,跟只上了发条的小狗似的,庄小姐让他吃饭就张嘴,让他吃药眉头都不皱一下,还黏人……”
    乔箬一听放了心,转过身瞪了姐姐一眼,“幸好我聪明,否则你怕是想活活逼死小焱。”
    乔芸脸色不好看,但到底没再吭声。
    病房内,刚让乔焱喝完粥,庄浅端着碗走出房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看一眼来电显示,原本好看的脸色一瞬间敛尽,接起电话道,“我现在没空恭喜你高升,你也没必要特意打电话通知我。”
    沈思安似乎料到她会是这种不耐烦的语气,靠在椅子上眉头都未动一下,说道,“你总是以最大的恶毒来揣测我的心意,却宁愿相信那些真正骗你的人。”
    “我没时间听你打哑谜。”
    “你父亲在监狱出事了,”沈思安语气沉静地对着电话说,“我刚接到的消息,他突然在晨练的时候晕倒,医生一到就发现胃出血,详细检查之后,主治医师初步断定是胃癌,中晚期。”
    “你说什么?”庄浅握着碗的手一软,粥碗砰地一声摔碎在脚边,碎块砸得她脚踝一疼。
    再开口的时候,她的声音中已经带着恍惚,“沈思安,你刚才说什么?”
    “你父亲原本就胃不好,我在里面的时候,他常常进食都困难,拖到现在才出问题,已经算是情况好的了——”说着他声音一顿,似乎是想象到了她此刻泫然欲泣的表情,放软了声音道,“监狱里的检查设备不是最先进,也不一定就是胃癌,这只是初诊,还要等下周的二诊结果才能断定……”
    “你说谎,他明明好好的,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都还好好的……”庄浅声音发抖,“你不得好死,用这种话来诅咒我父亲!”
    “我没有必要骗你,我比谁都尊重你父亲。”
    沈思安声音发沉,却清清楚楚,“你可以不信,但你父亲确实将你所有的事情都告知过我,是他教会了我在绝望中忍受失败,也是他让我有机会活着走出贺岗监狱——所以我才愿意一次次帮你,一次次给你机会,只是你却被乔家那小子耍得团团转!”
    “你住口!”
    “住口?”沈思安来了气,声音带着铺天盖地的怒怼,“庄浅,讲话要凭良心,如果这世上除你之外还有任何人期望你父亲好,那这个人一定是我,而不是乔家那个处处隐瞒你的臭小子!”
    “你什么意思?”
    “傻子,你真相信乔焱会替你父亲洗刷冤屈?”沈思安笑得冰冷,“这世上唯一相信秦贺云清白的人,只有你和我,唯一愿意真心帮你的人也只有我。当年判决你父亲入狱的*官,就是乔老爷子的得意门生,这点乔焱没告诉过你吧?”
    “他一定也没有告诉过你,当时陪审团中的十二人,有大半都明里暗里受过乔家恩惠。”
    “这不可能,”庄浅浑身冰冷,脑袋里炸开了锅,“你在哪里,你现在在哪里?我有话要问你!”
    沈思安报了地址,挂掉手机坐回椅子上。
    ……
    “监狱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喝了一口已经冷透的咖啡,他问和一庭。
    “人还没醒,不过诊断应该已经不会错的了,胃癌中期近晚期,化疗得当的话,还能拖半年,只是其中痛苦……”
    “行了,”沈思安迅速打断他的话,疲倦地掐了掐太阳穴,声音微哑,“监狱那边打点一下,等庄浅人来了,带她去一趟,别让人有机会近她的身,上次方苑那小子动了手脚在她身上放了窃听器。”
    “方苑?”和一庭一惊,“那位还不死心!”
    沈思安冷冷地扯了扯唇角,“命门被人掐着,秦贺云只要还活着一天,太多的人都不会放心。”
    和一庭原本还想说点什么,但见他似乎没有再言语的意思,便讪讪地住了话。
    庄浅半小时不到就赶了过来。
    “你把话说清楚,我父亲到底怎么样了?这一切与乔家有什么关系!”
    “我说你就愿意信?”沈思安看着她此刻的表情:明明极致惊慌却还要极致忍耐,偏偏又丢不掉那份深刻进骨子里的娇软任性,令他无意识就心神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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