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千橙便站在楼梯之上等他。
    过了一会儿,她后知后觉道:“江宋,你紧张?”
    江宋没说话。
    毫不夸张的讲,他第一次操刀心跳都没那样快过。专业知识十年如一日的学习实习刻在脑海里,他有把握了才上手,况且第一次操刀时病患手术难度中等。见郑千橙家长这事儿,好像从之前到现在就没想过,也不是觉得不切实际,就是没想过。
    他自小和父母关系就淡漠,他属于不太会表达感情的一类人,这特质本就是遗传,一家子不会表达的人坐在一起,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
    所以他沉默,除了在他擅长的领域高谈阔论,其余时间多是沉默不语的。
    待会儿要多说还是少言,之前郑千橙不止一次交代过他要好好表现,也没告诉过他怎么样子的表现算好?
    这玩意儿又没个标准答案,他连背诵全文都做不到。
    郑千橙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简洁道:“江医生,放平心态,你是最棒的。”
    她心道:他们看不上你才好,反正我不会打孩子,也没指望让你养。
    这话似乎对江宋起了作用,他重振旗鼓,跟在郑千橙身侧,眼看她敲响了门。
    门是徐行之开的,第一眼看到的是郑千橙,表情明显惊了一下,然后探着头打开门,语调逐渐上扬道:“欸,那人呢?”
    短暂的静默后,一张格外白净俊俏的面庞出现在徐行之视线中,徐行之顿了好半晌,才能勉强在脑海里想出一个成语来形容面前的男人。
    ——仪表堂堂
    徐行之毫不避讳地盯着江宋,几乎把人从头看到尾。他早猜到郑千橙的眼光不低,可没想到如此变.态。
    这人真端正,从眼神到形态透出一股书生意气,然而开口,声色又是偏向成熟的低沉。
    他道:“哥,您好。”
    徐行之惊了一惊,递过手去:“同好,初次见面。”
    说着,帮江宋从手里接来东西,语气轻松道:“来就来呗,整那么多东西。”
    跟郑橙子一个样儿。
    江宋道:“应该的。”
    徐行之看他一眼,八成是也感觉到他有些放不开,又去看郑千橙,后者一副唯我独尊的样貌。
    郑千橙昵他一眼:“干嘛?”
    徐行之嫌弃别过头,冲客厅内叫嚣:“爸、妈,橙子对象来了。”
    也是这时,原本端坐在沙发上的张曼莉和徐志阳手脚麻利地站了起来。
    江宋将东西放在门口,直立起身,不卑不亢道:“叔叔阿姨好,我是江宋。”
    郑千橙看好戏般的抿了抿唇,脑海里浮现的是不久前张曼莉在她面前几乎声嘶力竭的脸庞,凭她那股儿河东狮吼的劲儿,郑千橙觉得今天的江宋不会太好过。
    但她没想到的是,正站在沙发旁穿着雾霾蓝色长裙的张曼莉端庄至极,皮肤细腻,泛出神采光泽,一眼望过去,竟十分慈眉善目。
    张曼莉道:“江宋是吧?来,坐。”
    郑千橙立刻瞪大了眼睛。
    她用眼神示意,看向徐行之,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样?
    想象中,张曼莉应当站在道德至高点将矛头对准江宋,在看到他时就应当怒目而视,强忍着怒意不破口大骂才是。
    所以她对江宋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她的父母满意。
    徐行之根本没回答她,而是去厨房给江宋泡茶。
    江宋坐下后,徐行之很快端来茶水,然后一送一接,两人姿态从容谦卑,看得郑千橙尬气丛生。
    面积不大的客厅里,摆放着米白色布艺沙发。张曼莉和徐志阳坐在上座,江宋坐在客座。郑千橙坐在江宋对面的长沙发上,徐行之则是在餐椅上大大咧咧坐着,面色平和地望向这边。
    江宋彬彬有礼道:“叔叔阿姨,我是江宋,在人民医院工作,是一名神经内科大夫。”
    张曼莉道:“橙子同我们说过。”她抬眸,细细观察着他,道,“平时工作很忙吧?”
    江宋道:“偶尔会忙,总体来讲,还可以。”
    郑千橙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捧起白瓷杯小口小口抿着开水。
    她很难想象江宋话多的时刻,原来是这样的,从前一句话恨不得缩减成一个字来回答,现如今两个字的回答扩展成几句话。
    张曼莉又道:“你跟橙子怎么认识的?”
    江宋认真道:“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相邻,认识十几年。”
    张曼莉诧异道:“你是临安人?”
    江宋颔首,缓缓道:“是,以前家住如临巷,现在住在医院附近的公寓。”
    徐志阳想起什么,询问道:“如临巷前些年拆迁了吧?现在成世纪城商场了。”
    “对。”江宋道,“拆迁有八年了,世纪城五年前开业。”
    徐行之吆了声:“拆二代啊。”他这一声不大不小的,也没什么特殊含义,毕竟前几年拆迁力度强如破竹,赔偿金额和数量也是令人闻风丧胆。
    江宋颔首道:“算是。”
    张曼莉和徐志阳保持着淡定端庄的表情,毕竟年过半百,临危不惧,自然不会为拆迁二字所动。
    这事儿郑千橙知道,高三那年,她去如临巷找过江宋。所以那年如临巷拆除时,她还去看了一眼。
    那儿的环境并不是很好,没被拆迁之前,附近经济也算不得景气。脚踩在巷子里石灰色的小路上,看见的全都是来往租客,那里距离市中心很近,而且租金便宜,商铺餐馆应有尽有,在道路两旁排成长龙。
    江宋家就在如临巷最深处,墙面被染成明晃晃的黄色,铝合金门窗在阳光下折成金色的光点,春夏季节,爬山虎爬满墙头,绿叶缝隙之间,掺杂着种类繁多的不知名野花。
    她看过江宋房间的照片,不似平常人的摆放,他的床头尾是不靠墙的,只有侧面靠着,床尾一米远处有一面大大的平桌,桌上摆放着几盆绿植。床头靠门,门的对面是一张写字台。房间整洁干净,空气中产生了丁达尔效应,让整张照片充满氛围感。
    是江宋发给过她的照片,画面封存在记忆深处,稍微提及便能清晰忆起。
    张曼莉直白问道:“家庭条件还不错吗?”
    江宋报了年薪数目,不算多,也不算少。
    空气稍稍陷入了安静,在这种令人坐立难安的安静中,江宋的目光有意扫过郑千橙的脸。
    正当张曼莉又要开口询问那个大家都在等待着的问题是,徐行之突然开始犯嘀咕:“你和郑橙子是高中同学?”
    江宋顿了两秒,道:“是。”
    徐行之纳闷地皱起眉头:“她以前跟谁好过,你知道么?”
    “……?”郑千橙难以置信地望向徐行之,这是现在该问的问题??
    张曼莉和徐志阳皆是一顿,一时半会儿没能理解徐行之的话语。
    在他们心里,郑橙子的恋爱史为一片空白,更不要提高中,还有大学时和别人好过。
    三个人一同望向江宋。
    江宋颔首,慢条斯理道:“橙子之前——”
    “就他!”郑千橙索性自己开口,狠狠瞪了徐行之一眼,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佯装镇定道,“我大学和江宋谈过。”
    江宋补充:“三年。”
    第25章 .25“狗急跳墙。”
    “所以你们是分手之后又谈了?”徐行之问道,“谈多久了?”
    江宋侧脸,看了眼郑千橙。
    郑千橙极淡地蹙了一下眉,开口道:“没多久。”
    徐行之刨根问底:“没多久是多久?”
    郑千橙道:“你和颜词结婚时我也没那么好奇?”她狡黠笑道,“哥,什么时候把颜词追回来?需不需要我帮忙?”
    徐行之当即就燥了。
    张曼莉率先呵斥郑千橙:“你哥是在关心你,总这样没大没小。”说完,看了江宋一眼,后者也在看她,听她讲话,于是相视一笑,尴尬地转移视线。
    转移过去,再转移回来。
    张曼莉和徐志阳去过人民医院,远远看过江宋,那会儿人端端正正坐着,姿态从容不迫,戴着浅蓝色口罩,气质凛然,颇有种不近人情的冷酷。
    不是贬义,是褒义,就觉得这人应当不是话多的人。
    如今相处,便更加确定这个想法。
    她询问道:“那你们从上次分手到现在,就一直没联系过?”
    江宋道:“没有。”
    “在一起多久了?”她又问道。
    江宋把时间推前一个月,回答:“四个月左右。”
    张曼莉算了算时间,不免心里感叹,开口又问:“你今年多大?”
    郑千橙抢答道:“和我同岁。”
    张曼莉剜了她一眼,将视线落在江宋身上,评价道:“倒是不显年纪,看起来不大。”
    郑千橙不满道:“妈,你什么意思?我比他显年纪大吗?”
    徐行之抓住时机,毫不客气回击:“生完孩子,差距更显,男人三十一枝花,女人三十豆腐渣。”
    他就是蓄意报复郑千橙,平时不这样。
    徐志阳厉声道:“闭上你的嘴。”
    徐行之无奈耸肩,抬手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在自己家里,江宋是客人,除了乍见之时那股子惊艳,这会儿已经完全放松下来,当人是空气。
    张曼莉继续道:“你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一众人瞬间望过来。
    这事儿很重要。
    江宋注视着张曼莉,低声道:“是这样的阿姨,家母在几年前患病去世,家父成立了新的家庭,我与他联系不多。”顿了顿,又道,“我的家庭不算好,甚至归类于比较失败的一种,但我今年三十岁,对家庭和婚姻有很大期待。今后我会尽我所能对橙子好,房子我卖了一套,准备在橙子单位较近的地方买一套,记在橙子名下,您和叔叔的要求我都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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