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在这许多子嗣里我为什么要选你吗?”
    苍虬子这样问他,声音滑腻阴冷,如同嘶嘶吐信的毒蛇。
    他如同一个真正慈爱的父亲那样,温柔地抚摸着许阳的面颊,许阳却忍不住发起抖来。当目光触及到许阳恐惧的眼神后,苍虬子忽然笑了,笑得温和又慈祥,他摸了摸许阳的脸,忽然脸色一变,狠狠地甩了许阳一巴掌。
    “我现在告诉你我为什么选你!我选你就是因为你表现得够蠢!你彻头彻尾是个十足的蠢货!一塌糊涂!不可救药!蠢得令人无法容忍!”
    “因为你蠢,所以你不会怀疑我的用意,因为你蠢,所以你根本逃不出我的掌控……许阳啊,我的儿子啊,你要是能够一直这么蠢下去该多好?为什么你要突然变聪明呢?而且还是这种自以为是,实际上并不聪明的聪明……”
    苍虬子慢慢站起身,许阳在他身躯投下的阴影下不自觉地颤抖着,低声地嗫喏着说:“你说过要放过我的……你说过会绕过我这次……”
    苍虬子盯着他看了数秒,忽然露出了一个有些奇异的笑。
    “哦?你现在怎么突然怕起死来了?刚才不是还在发了疯一样地挑衅我,求我这个当父亲的亲手弑子吗?”
    “我、我……”
    许阳抖得根本说不出话,他的牙齿格格地打着颤,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在他充满恐惧的眼神中,苍虬子慢慢弯下腰,十分慈爱地对他说:“你放心,爹不会杀了你的,爹知道你只是一时间头脑发昏,以为再怎么挑衅爹爹也不会拿你怎样……你看,你现在是不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许阳疯狂地点着头,同时试图继续往墙根下缩,苍虬子轻轻地啧了两声,直接拦在他的面前,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瓷瓶来。
    “来,把这药吃了。”
    苍虬子语气温柔,拿着瓷瓶往许阳的手里塞,许阳根本不敢接那瓷瓶,竭力地试图挣扎,苍虬子不由分说地丢出一道绳索般的法宝紧紧地束缚住了他,自顾自打开瓶塞,从中倒出两枚黑漆漆的丸药,径直往许阳的口中塞。
    “不——不要——”
    许阳努力地闭着嘴,从牙关里往外迸出细碎的声音。
    苍虬子一边柔和地说着“你要知道做爹的不会害你”,一边不由分说地伸手去掰他的嘴,许阳的嘴巴很快就被苍虬子掰开,那枚药丸子十分准确地被塞入了许阳口中,几乎在进入许阳口中的瞬间,药丸便化作了一道寒流,直接化入了他的咽喉肚腹。
    感到那阵寒意消失在自己腹中,许阳绝望地尖叫起来。他开始满地打滚,用头撞墙,口吐白沫试图把吞下的丹药吐出来……苍虬子却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自己吃了一颗剩下的药丸。
    “哼……你居然没有留底牌,果然还是那么愚蠢。”
    苍虬子站起身,随手扔掉了那个小小的瓷瓶,瓷瓶清脆地摔碎在地上,破碎的瓷片炸裂开来,在许阳的脸颊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许阳惊恐地仰着脸,根本感觉不到面颊上的疼痛了,只满心愕然地望着刚刚吞下药丸的苍虬子。
    “什么……什么底牌……这不是□□吗……你为什么要自己吃……”
    他根本听不懂苍虬子的话。
    苍虬子怜悯地俯身看着他:“傻孩子,你以为我是要给你下毒么?我只是为了逼出你可能会有的底牌,才在这时强行要喂你吃药……”
    他甚至伸出手,慈爱地拍了拍自己私生子的肩膀:
    “阳儿啊,你得知道,你爹我是一个非常缜密的人,自从在沈家的事情上吃了亏,我就已经学会了看一步算三步。我怎么可能把制约你的手段留在一个可吃可不吃的丸药上?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走狗屎运吃了什么奇花异草解了毒?”
    “你——你——”
    在许阳惊愕与恐惧交杂的目光中,苍虬子抚着他的发顶,神色满足地笑了。
    “令人欣慰啊,阳儿,你毕竟还是做过一阵子听爹话的乖孩子。”
    “爹当初教给你的功法,你可是一直都练得很好。”
    看着苍虬子意味深长的目光,许阳只稍微一品,就感到从脊背窜上了一股冷意。
    “你做了什么——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让我练得究竟是什么功法——”
    他颤抖着,听得见自己的牙齿在“咔咔咔”地作响,苍虬子怜悯地摇摇头:“你现在需要关注的不是这个功法,而是你刚刚输了一场的仙缘大会。”
    “三局两胜,你已经败了一场了,下一场如果你再败……”
    “我会死吗?”
    许阳感到从自己的喉中涌出了一股苦涩,苍虬子眯起眼,缓慢地摇了摇手指。
    “不,你不会死,毕竟你是我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傻儿子,我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废掉你的。”
    还没有等许阳松一口气,苍虬子便带着微笑,继续说道:“但是阳儿你要知道,这个世界其实很大,有很多事情要远远比死亡更恐怖。”
    “如果你输了仙缘大会,如果你进不了五大仙门,如果你得不到那些来自于仙家的功法……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未来会远远比死亡更痛苦。”
    苍虬子居高临下地俯瞰着自己的私生子,笑容柔和地轻声问他:“阳儿啊,爹爹和你说的这些话,你都一一记住了么?”
    “记、记住了……”
    许阳发着抖,根本不敢去看苍虬子的脸。
    苍虬子满意地笑了,他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许阳的肩膀,鼓励道:“勉之!勉之!”
    看见苍虬子在笑,许阳也跟着一起笑了,他的笑容中全是恐惧,唇边还带着属于自己的血痕。
    *
    又一天早晨,南二十三巷中依旧是一派宁静。
    仙缘大会已经开启了数日了,却依然处在初选的阶段,并没有达到真正的高!潮。
    广平城中的擂台是一天几十场的打,但打来打去打的都是初赛,除却少数的几场外,基本上都是凡人境的选手们菜鸡互啄,别说是沈清宴了,就连一向爱热闹的洪文明都再提不起半丝兴趣。
    外面的世界依然是那么热火朝天,南二十三巷的人们却热衷于窝在自己的小世界,懒得理外面的这些东风西风。和他们之前的生活相比,这段时间以来广平城的日子好像也没有多少改变。
    ……嗯,只除了一点。
    “讲道理,修真界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了?”
    “我在广平城里逛了都这么久了,这些时日里我见过的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不如现在南二十三巷屋顶上挤着的这些人多……”
    洪文明打开窗户看了一眼门外,忍不住低声抱怨了几句,沈清宴听后笑了笑,十分宽容地道:“毕竟是仙缘大会嘛。”
    他将切好的里脊肉放进大碗中,开灶起大火快炒了一些花椒,洪文明一闻到锅中升起的麻香味道便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屋外跑,一边跑一边朝着小店的房顶上喊:
    “快散了快散了!沈师兄又在做菜了!你们要是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顿时,沈清宴的头顶上响起了一阵骚乱声,许多人的声音乱纷纷的在屋瓦上方响起来。
    “啊!沈先生怎么又做菜了……这次还是不外卖吗?”
    “要是可以买的话也不会让我们跑啊……”
    “他娘的,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广平城的其他地方都被占满,唯独这条巷子附近没什么人了,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
    在这乱七八糟的议论声里,还有人大着胆子朝沈清宴的小店里喊:
    “沈先生啊!您真的不考虑用符鸟给我们卖点东西嘛?灵石真的不是问题,闻着饭菜的香气却吃不到的日子太痛苦了!”
    “是啊是啊!”
    “真的很痛苦了!”
    这句话引起了一阵赞同,洪文明瞪着眼睛使劲儿朝着屋顶上挥手:“去!去去!你们想累死我沈师兄哇?我们这店可是每天都在开张的,抢不到进店吃饭的名额怪谁?你们可就在小店的房顶上呢!近水楼台还不能先得月,跟月亮抱怨又能有什么用场?!”
    永远抢不到吃饭名额的屋顶住客们:……
    他们默默地看了看那些在沈清宴的店前排成一道长龙的队伍,“长龙”中有不少人趁机抬起头来,满面笑容地朝着屋顶上挥手。
    ……不得不提上一句,自从广平城里的人渐渐变多之后,想要到沈清宴的小店中吃上一份饭,也变得一日比一日更难。
    一开始大家还在用过去的眼光看待问题,觉得吃不到饭只是偶然现象,沈先生的小店足够满足自己偶尔打个牙祭的客观需求。想不到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去沈清宴的小店里吃饭的人数却是与日俱增。
    等事情发展到进店吃饭的人多到在南二十三巷里排成了足足三条曲折蜿蜒的长龙后,已经连续数日没能进店一步的那些熟客们才终于发觉,事情不妙!
    为了保住自己吃饭的权利,他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地缘优势,每天早上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无数人影便在第一时间从南二十三巷的各个店铺里跳出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往沈清宴的店前冲!
    不能用法宝又怎么样?轻身符拍上照旧是百米健将!
    广平城里不能够飞行……贴地沙舟没有见过吧!在地面上飞难道也能算是飞?!
    为了能够在沈清宴的小店里抢到一个位置,这些修士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吃瓜群众看得津津有味,想进店吃饭的客人就有些欲哭无泪了。
    “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是对手太强力……给次机会吧店家!我们是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吃上一次沈先生亲自做的菜啊!”
    屋顶上的一名修士发自肺腑地喊道,洪文明犹豫了一瞬,还没有说话呢,小店的厨房内就爆发出一阵浓郁的炸肉酥香……
    几乎是一瞬间,小店屋顶上原本坐得满满的人就全部消失不见了。
    洪文明看着眨眼间就变得空荡荡的屋顶,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表情。
    一直把自己埋在水缸里假装不存在的灵菘悄悄从灵泉水中探出头来,小声地问洪文明:
    “沈清宴在做什么菜哇?我可以偷偷地尝一口吗?”
    “不可以!”
    洪文明义正词严地道,他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对灵菘谆谆教导:
    “你之前偷吃人家的鱼片,沈师兄其实是很生气的!他不是觉得你吃鱼片有什么不对,但是偷吃这方式本身是错的……你不知道,之前也有个人一直偷吃沈师兄做的东西,你知道这个人最后怎么样了吗?”
    “怎么样了?”
    灵菘好奇地睁大眼睛,洪文明犹豫了一瞬间,想胡编乱造却又编不出来,干脆偷偷怂恿灵菘:“你去问沈师兄,让沈师兄亲口给你说!”
    “我不敢哇!沈清宴生起气来好吓人的!”
    灵菘刚刚做了坏事,目前并没有直面沈清宴的勇气,但在洪文明的怂恿诱惑和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最终钻出了水缸,小心翼翼钻到厨房里向沈清宴请教,为了防止被误会偷菜,还特意站得离桌案八丈远。
    “那个什么……沈清宴哇,之前不是有人一直来偷吃你做的菜吗?能不能偷偷告诉我,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哇?”
    沈清宴正忙着用笊篱从油锅里捞酥肉,他抬头看了灵菘一眼,想了想后随口答道:
    “一直偷菜?你是说之前偷菜的那个广平城城主吗?他啊,他已经被我酿成酒了。”
    灵菘:……
    “……酿、酿成酒???”
    灵菘整只白菜都变得惊恐了起来!它四处地左看右看,有些害怕,却又忍不住追问:“……您为什么要把他酿成酒哇……”
    沈清宴将捞出的酥肉盛进碗里,又挟起一片裹好蛋液淀粉的肉片下了锅,思索了片刻后回答道:“因为顺口。”
    “……因为顺口……?”
    灵菘忍不住重复了一遍,沈清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对啊,那个人是广平城的城主嘛。广平城城主城主酒,听起来就好像很有韵味。”
    灵菘:……
    他吓得“扑哧”一声就变成了白菜。
    “不不不不不不……你你你你你你……肯肯肯肯定是在开开开玩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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