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请陛下降罪于始兴王
    次日,亦是太建二年的四月初八,佛诞日,这一日,妙法寺门前聚集了以“智者大师”为首的数名高僧在此,据说是应陛下旨意,与儒、玄、道、法四家代表的渊博学士进行辩难,这场辩难的意义重大,直接决定了佛门应不应该存于世,佛学是否应传承下去!
    因佛门僧众甚多,此消息传播之广,是故前来围观的百姓、士人以及朝廷官员亦是数不甚数,人群攒动,乌压压一片,若不是建康令王茂派官兵前来维持秩序,恐怕这座佛寺都要被挤得坍塌。
    好在佛寺面前已清出一大片空地,供十名为代表的高僧与各名士大儒辩难。
    但空地之外,四周皆已是人山人海,比之法华山上的清谈雅集更是声势浩大。
    始兴王得知消息的时候,正是他刚好能下榻的时候,按云隐公主给过来的药方服药,这伤果然是好了不少。
    得知众僧与名士辩难,这等大场面,他又怎会错过。
    不仅是他,就连太子陈叔宝与长沙王陈叔坚也迫不及待的赶来早早占据了一席之地。
    只不过,在这场辩难之下,这些皇子们在酝酿着什么,就无人可知了!
    高长恭赶到此处的时候,已然是辰时三刻,辩难伊始之时,春日明媚,微风拂煦,偌大的寺院中偶有群声激荡,本是喧嚣一片,但在高长恭看来,似乎只能听到她一人的声音。
    “以理言之谓道,以教言之谓一,以体言之谓之无,以微妙不测谓之神,应机变化谓之易。”
    “无在万化之前,空为从形之始,亦称本无,此一句本是对‘般若性空’之解释,
    但道法亦有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老子此句意在大道至简,真正的道存在于无形之中!”
    “是故,道法自然,佛说般若,无论道心与佛心,皆是人心!”
    “天下何思而虑,天下同归而殊途,如此,佛、玄、道、儒岂非有相通之处?”
    这是一场围绕着“人心”这个论题的辩难,面对众僧的问难,萧锦玉给出了儒、玄、道、佛所论皆是人心这个观点。
    此时便有一高僧问:“谢郎君所说的人心,又当何解?”
    “人心,仁也,心即理,知行合一,致良知也,
    天地虽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虽凡夫俗子,皆可为圣贤!”
    “所以,无论是佛、玄、道、儒,人心即为根本,仁善皆为始终,诸位高僧,以及在场的各位使君,我说的对吗?”
    辩论至此,已是余音缭绕,也不知是日头正盛,众僧已是大汗淋漓!
    “既如此,陛下欲令我佛寺归还土地,僧众还俗,逼我佛门至绝路,又岂能称之为仁德,良善?”
    “智者大师,谬解也,陛下意并不在于逼佛门至绝路,佛学亦可存于世,佛门若真是干净无垢,造福于世,也当存于世,但若是有人借僧者身份,藏于佛寺之中,行害民之事,智者大师,您以为,该当如何?”
    “不可能,谢郎君,佛门乃圣地,岂能容你信口污蔑?”
    “智者大师,当真干净无垢吗?”
    侨装成谢臻的萧锦玉再次高声问了一句。
    智者大师本欲反驳,却见与之同来的其他僧者竟然有一半心虚的垂下了头。
    这时,长沙王从僧众后方走了出来,将一封手书量到了众僧面前,高声道:“本王这里有证据,这是本王从天宁寺高僧灌顶房中搜出来的证据,此高僧学卢循、孙恩之流,以宣讲神佛之法为遮掩,竟欺骗良家女子大量送香钱,并与之相合,其行为可谓肮脏之极,此手书便是灌顶自己所写下的证据!”
    说完,长沙王陈叔坚将这封手书传至了天子陈顼面前。
    智者大师额头上已渗出冷汗,忙喊了声:“陛下!佛门出现如此败类是我佛门之不幸,但少数败类不代表整个佛门啊!”
    他话音刚落,耳畔又传来长沙王另一句:
    “除了天宁寺的高僧灌顶,还有禅光寺的慧通,私自将僧众练为自己的私兵,更有谋反之嫌!”
    一听到谋反之嫌这四个字,在场的几位高僧更是惊恐万分,再也坐不住了。又在这时,便连御史中丞王政也站出来,递上一纸手书,言道:“陛下,此手书乃顺阳范氏范中书之子范永所写,上面十分清楚的详述了范永如何利用佛寺高僧贪污受贿之便利,与之共谋强抢民女、蓄养私兵之事,还请陛下过目!”
    说到蓄养私兵,陈顼的脸色便大变了!
    而听到范永二字时,站在人群中的陈叔陵脸色也变了,此时的陈叔陵心中已有了极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这场辩难的前奏似是为他准备!
    这时,他忙将自己的谋士韦谅唤到了面前,似吩咐了些什么,一边看着现场的情形,一边做好了悄然退出人群的准备。
    此时他看到陈顼眸中的神色也越来越暗,越来越愤怒,直是要喷出火来!
    就在他拔腿欲向后方逃去时,陡然间,在场的诸位大臣以及士子竟然齐刷刷的跪了下来。
    “臣等也收到了这份手书,而且臣等之前皆受始兴王之胁迫,有苦难言!”
    “始兴王殿下罪不可恕,还请陛下秉公执法,降始兴王之罪!”
    朗朗铿锵之声顿时响彻了整座寺院的高空,余音回旋。
    陈叔陵顿觉有万千箭矢朝他射来,直将他射成了刺猬,浑身血液凝固,一时竟无法动弹。
    于是,他将怨恨的眼神投向了站在最前面,天子面前,如竹而立好似遗世而独立的“谢臻”!
    “父皇,天宁寺高僧灌顶,祥光寺高僧慧通,甚至之前刺杀过兰陵王的天台寺高僧慧威,皆与皇兄始兴王有书信往来,慧通甚至承认,他所操练私兵,便是为始兴王所练,只为一日,谋杀太子,取代东宫!”
    “放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陈顼终于忍不住厉喝了一声。
    长沙王吓得立时跪了下来,又喊道:“父皇,儿臣所言非虚啊,此刻,那慧通就在这寺庙之中,儿臣可立即将他带出来与皇兄对峙!
    而且便连民间也有传言‘千岁髑髅生利齿,盗墓王爷谋东宫’,这盗墓王爷不就是指的二皇兄么?”
    此时的陈叔陵气得双眼喷火,恨不得拔了剑朝长沙王斩过去!
    但这种时候,他不能动怒,他要冷静,也要争辩!
    不能任由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
    “父皇,儿臣冤枉啊!请父皇一定明察!”
    心中思忖着,陈叔陵也跪了下来,“光是他们在说,儿臣可是一句也没争辩,这分明是长沙王设计在害儿臣!”
    他指着跪了一地的大臣们,咬牙切齿道,“这些人全都是长沙王的党羽!”
    “你也住口!”陈顼厉声道。
    此刻的陈顼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事态的发展已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这不是为“灭佛”而准备的一场辩难么?
    他所想要的结果,不是令佛门归还土地,所藏财富尽归于国库么?
    为什么佛门的藏污纳垢竟然也与始兴王有关?
    便在这时,萧锦玉再次站了出来,向天子质问:
    “陛下可知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农户百姓宁愿出家为僧逃入寺庙吗?”
    陈顼猛然惊醒,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就听他道,
    “是因为,正如始兴王之流,贪脏枉法,大量搜刮民脂民膏,使得百姓交不上赋税,苦不堪言,这才为了逃避赋税而藏入寺庙之中!”
    听到这一句的智者大师连连点头,其他高僧也连声唱和。
    “谢郎君说得不错,我佛门子弟并非个个是败类,更多者是走投无路,才不得已遁入佛门!”
    这时萧锦玉又问:“陛下难道不知南梁之时,武帝正是因为敦睦九族,优借朝士,有犯罪者,皆屈法申之,而百姓有罪,又案之如法,如此宽于皇族,严于庶民,此为天下不公也,
    是故在候景叛乱之时,因不满朝中律法不公,而投身于判军的军士便有数万之众!
    陛下难道还要步梁武帝之后尘,如此偏袒于亲族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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