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尘沉默,面色蓦地令人觉得有些黑,目光微凉。
    好半晌,他才幽幽开口道“你昨日喝醉时”
    提到这个,颜婧儿顿时站直身子,生怕他突然说出什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
    “跟我说”他语气轻缓,一个字一个字的犹如惊雷般蹦出来“喜欢个男人。”
    “”颜婧儿头皮发紧,她干巴巴地咽了下口水,底气不足地问“有吗?”
    “有。”
    “那那那是喜欢谁啊?”
    她试探地问,别开眼,目光飘忽,就是不敢去看顾景尘。
    “你没说是谁,不过”顾景尘淡定地问“你说说看,那人是谁,兴许我认识。”
    颜婧儿劫后余生般松了口气,赶紧道“你不认识的,再说了,那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也不打算喜欢他了。”
    她话落,顾景尘动作微顿,迟疑地问道“你如何得知他有喜欢的人了?”
    “反正就是知道。”
    颜婧儿不想让他再纠结这个,便转了话头道“大人也说满上京的青年才俊呢,回头大人好生帮我相看一个就是。”
    顾景尘就站在一步之外,不远不近的距离,眉目稍敛,定定地打量她。
    看起来心情有些堵。
    少顷,他说道“你要求太高,我很为难。”
    ?
    颜婧儿瞪大眼,脊背发寒,结结巴巴地问“我又说什么了?”
    “你说”顾景尘盯着她,缓慢而清晰地重复她那番话。
    “要满腹经纶,博学睿智”
    “还要长得好看,个子也得挺拔高大”
    “还得腿长,能文能武”
    “!!!”
    “我说过这话?”
    “说过。”
    “大人兴许听岔了。”
    颜婧儿脸颊简直红得滴血,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听得很清晰,”顾景尘没放过她,不紧不慢补充道“你掰着手指头数的。”
    “”
    颜婧儿侧低着头,抬手拨了拨耳边碎发做掩饰,怂得跟个鹌鹑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的,等脸颊没那么红了,她才支支吾吾地说道“那那大人就按着这条件找一下试试?”
    “”顾景尘面无表情“条件太严苛,找不到。”
    这话颜婧儿赞同,确实,这世间除了顾景尘,再没人符合,确实是找不到了。
    想了想,她放低要求,讷讷道“那大人就照着第二条找就是了。”
    第二条,个子挺拔高大,长得好看就行,应该不难的。
    她想。
    但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对面顾景尘突然沉默下来,且气息居然有些有些危险。
    她有点忐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仔细想了下自己的要求,莫不是他觉得第二条也很难么?
    可除了长得好看这点,她是再不能退让了的。
    颜婧儿咬唇,壮着胆子欲再跟他打个商量,那厢,香蓉就走出来,说热水备好了。
    她趁机,逃似的提着裙摆跑进门。
    坐在浴桶中时,颜婧儿都还有些懊恼,也不知昨晚喝醉后自己到底说了哪些话,不过观顾景尘今日的面色,想来他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他。
    如若不然,也不会问出“是谁”这样的问题来。
    还好!还好!
    最大的秘密还在,她以后可不能再喝酒了!
    沐浴结束后,颜婧儿坐在椅子上看图纸,香蓉拿着长巾在她后头帮她擦头发。
    边说道“姑娘,那秦家夫人又来了。不,也不是又来了,是之前就一直等在客栈里呢。”
    颜婧儿诧异“那我怎么没发现?”
    “姑娘匆匆进门要沐浴,奴婢也没来得及说。”
    “何时来的?”
    “酉时二刻就在这等着了,估计是有急事。”香蓉说。
    颜婧儿想起今日在酒楼听到的那些事,估计那秦夫人是为那个秦三公子而来。
    也不知顾景尘会不会答应。
    她侧耳细听,没听见隔壁的动静,又问道“秦夫人已经回去了吗?”
    “还没,还在跟大人说话。”
    香蓉话落,就听得隔壁屋门打开了,随即秦夫人略微轻快的声音传来“此事让你为难了,等过两日得闲,我再过来看你。”
    “不必。”
    “怎么?真要这么快就走?”
    顾景尘没说话,接着秦夫人有点失落“你好歹多待几日,过些日子就是你生辰,我”
    “你们送夫人下楼。”
    顾景尘突然温和地打断,显然不想多谈此事。
    秦夫人也没再说话,脚步声轻响,很快就离开了。
    颜婧儿动作停下,思绪集中在秦夫人说的“过些日子就是你生辰”这句话上面。
    顾景尘生辰是在四月吗?她以前并不知道,问过丫鬟,连丫鬟们也摇头,说从未见顾景尘过生辰。
    她想了想,挥退香蓉,起身悄然往门口走,而后偷偷地开门去瞧外头。
    但才探出半个脑袋,就对上了顾景尘的眼睛。
    他就站在她门口,似乎早知道她要出来,就在那守株待兔。
    见她披散着头发,他神色稍愣了下。
    “还没睡”
    “我适才”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道顿住。
    顾景尘问道“你适才怎么了?”
    “我听见秦夫人的声音了,”颜婧儿说“是为秦家三公子的事?”
    “嗯。”顾景尘似乎并不稀奇她知道这件事。
    “我听说秦三公子失手闹了人命,大人可会为难?”
    顾景尘这人做事向来刚正不阿,但自己母亲再三请求,想来他定是很为难的。
    许是看出她眼里的担心,顾景尘淡笑了下,道“不会。”
    颜婧儿点头,见他半边脸浸在月色中,轮廓柔和。她动了动喉咙,低声问道“过几日是大人生辰吗?”
    顾景尘颔首。
    “哪一日?”
    “二十八。”
    “哦。”颜婧儿继续点头,很想问届时还会不会留在青州,也想问他想不想过生辰,若是想
    “为何问这个?”倒是顾景尘先问出声。
    “也没什么,”颜婧儿趁机试探说道“我会煮长寿面,不知大人想不想吃。”
    肉眼可见的,顾景尘的唇角缓缓弯了起来,连声音也带着抹温柔。
    “好。”他说,又补了句“拭目以待。”
    颜婧儿睁大眼,心里有些欢喜。但也总觉得两人这么站在门口,站在月色下谈话,这样的气氛莫名地有些旖旎。
    尤其是顾景尘这般温柔地对她笑,就,有点,扛不住。
    她顶着他的目光,强行镇定了会儿,憋了许久也没憋出合适的话题,最后只得败下阵来,说道“大人,那我回去睡了。”
    关上门,颜婧儿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坐在桌边对着图纸发了会儿呆。
    顾景尘今日到底怎么了?
    有时候看着,就跟中了邪似的。
    算了算了,不要想了,他再好也不是她的!
    赶紧睡觉!
    次日,颜婧儿起床时就听说顾景尘已经出门,去做了什么不知道。但当日中午她坐在堂中吃饭时,就听得一则消息。
    ——秦家三公子从牢里放出来了,还是秦州知府亲自去放的人,说是这桩案子证据不足,死者生前有心疾,仵作验身后也得出此判定。但秦昭玉动手打人罪不可免,出牢后被罚处三十杖刑。
    至此,秦家三公子总算是捞回了一条命。
    颜婧儿吃完午饭,在小院中散步了会儿,正准备回屋歇午觉时,顾景尘回来了。
    他衣裳干净整洁,连褶皱都不见半分,不像是出门捞了条人命,倒像是出去喝了盏茶似的。
    进门就说道“晚上我带你去赴宴。”
    “赴谁家的宴?”颜婧儿问。
    “青州知府。”
    颜婧儿抿了抿唇,按理说他们朝廷中人打交道应酬,若是带女眷也是带身边亲近的。要么是妻要么就是子女。
    可顾景尘带她去做什么?
    “不想去?”
    “没有,”颜婧儿摇头,问道“那我是不是得穿好看些?”
    闻言,顾景尘眸子里短暂地疑惑了下。
    颜婧儿赶紧说道“毕竟你那么大的官嘛,我跟着你去赴宴,总不能丢了你的脸面不是?”
    也不知这句话是哪里戳中了他欢心,他眸子突然溢出笑来,点头道“好,是该好生打扮。”
    颜婧儿脸烫,她纯粹只是觉得不想丢他丞相大人的脸而已,可为何他这语气听起来,怎么就这般暧昧不清的?
    当晚宴会,青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到了,众人围着顾景尘寒暄,有几人还十分叹息自责。
    “下官糊涂,竟不知顾大人已到青州多日”
    “是啊,顾大人如此低调谦卑,乃下官楷模”
    “机会难得,下官务必要向大人取经一番,望顾大人赏脸”
    都是一些不痛不痒且杂七杂八的官场马屁。
    颜婧儿坐在位置上,悄悄抬眼打量顾景尘,见他从容地站在一众官员中间,最年轻,最挺拔,也最好看。
    面上还带着点惯有的亲和,这种亲和却跟平日不同,而是那种即不失威严又不失礼貌的亲和。
    举手投足都带气势,且自成文官风骨。
    她边偷偷打量,边端着杯子掩饰地喝果子酒。这果子酒此前确认过了的,吃多了也不会醉,可以放心。
    过了会儿,顾景尘与那些人寒暄完,坐回位置。
    宴席开始。
    今日来赴宴之人,不乏各府女眷,兴许是得知顾景尘来,有些夫人还将家中适龄女儿也带了过来。而且来的还不少,颜婧儿大致看了眼,光年纪十七八的,就有四个。
    因此,当众人见顾景尘身旁坐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时,目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之前还好,这会儿顾景尘坐下来,颜婧儿被这么多目光包围,她很不自在。
    这时,有位擅于交际的夫人遥遥朝颜婧儿笑了下,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
    这会儿厅内刚好谈话声停了那么下,如此一来,就显得这句话格外清晰,众人朝这边看来。
    颜婧儿也对那夫人回之一笑,端正地说道“晚辈是顾大人的妹妹,姓颜,名婧儿。”
    余光中,她瞥见正在喝茶的顾景尘,动作顿了下。
    她狐疑地看过去,顾景尘缓缓放下茶杯,目光幽幽地转向她,带着点似笑非笑。
    ?
    颜婧儿不解,难道她说错了吗?
    少顷,顾景尘淡淡收回视线。
    这场宴席中规中矩,许是不太熟悉,又许是顾景尘官职太高,许多人都放不开。说来说去都是些拍马屁的话,说得多了那些官员自己都觉得无趣,索性到最后,众人都只是微笑着欣赏歌舞。
    偶尔,青州知府会向顾景尘敬酒。
    偶尔,夫人们会试探地问问顾景尘可否有成家之意。
    也偶尔,打听颜婧儿许没许人家。
    颜婧儿只负责乖乖巧巧地喝果子酒吃美味佳肴,那些问题都交给顾景尘应付。
    但顾景尘这人实在狡猾,在官场上打交道久了,分明是拒绝的话却令人听了还忍不住替他惋惜。
    就这么的,这场宴席戌时便结束。
    青州知府亲自将顾景尘送出门,还送了好些礼给颜婧儿。来时马车空荡荡的,回去时倒是添了许多。
    颜婧儿怪不好意思,她是顶着顾景尘的妹妹这么个身份收礼,有欺骗之嫌。
    但顾景尘说不用拒绝,若是拒绝了反而让他们心中忐忑,恐怕连觉都睡不好了。
    颜婧儿心想,也是这么个理,那些人送礼无非求个心安,如今顾景尘来了青州,还是无声无息地来,他们难免想多了去。
    亥时二刻,两人回到客栈。
    知府府上的果酒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甜甜的很好喝,颜婧儿不小心就多喝了点。
    也没醉,意识还算清醒,但就是走路时容易不稳当。
    她分明很努力保持平衡来着,下马车时还是踉跄了下。
    顾景尘眼疾手快扶着她手臂,很轻盈地就将颜婧儿拉下马车。
    颜婧儿歪着头看他,呼出的气息带着果酒的甜腻,她就着他扶着的力道,顺势福了福身子“多谢大人。”
    “今日很高兴?”他问。
    “嗯。”颜婧儿点了点头,任谁收到礼物都该是高兴的吧?她还想快点回屋去拆礼盒呢。
    她眉眼弯弯,明眸善睐“我今日得了许多礼,说起来还得再谢大人一番。”
    “为何?”
    “多亏了大人这么个哥哥呀。”她偏着脑袋,模样俏皮。
    但偏着偏着,发现顾景尘的俊脸在眼前渐渐放大。
    颜婧儿有些迟钝,直到他呼出的热气洒在自己的脸上,她才像灼了下似的赶紧退开。
    与此同时,心跳也加快起来,她讷讷地问“大人干什么?”
    顾景尘勾着点笑,意味不明地开口“谁是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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