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府,贾珍抱着小妹妹在屋里蹓跶。
    “算算时间,娘快回来了,你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我哭哇~”
    贾珍跟小家伙聊天,“这个时候你要哭了,我今天一天等于白忙。”
    在娘那里,就一点功劳都没有了。
    “嗷~”
    贾玥给他吐了一个字,好像听懂似的。
    贾珍笑了,“这个‘嗷’是不是明白的意思啊?你现在跟我装傻也不行,我就当你明白了,咦,明白了也不行,你得听话,听哥哥的话,知道吗?”
    “喔~~”
    很显然,贾玥喜欢听人说话,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清澈又透亮,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贾珍点点她的小鼻头,笑道:“你得说‘嗯’,嗯嗯明白吗?”
    “她要‘嗯’的时候,不是要尿,就是要拉。”
    尤氏拿着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跟着他们扇,“大爷确定现在要她‘嗯’?”
    “哈哈哈,她现在要‘嗯’,我就交给你。”
    “啊啊~~”
    贾玥双手划拉,双脚乱蹬,好像在说,你别停下,接着走啊!
    贾珍明白了,果然又抱着她在花厅里乱晃,“哼哼,你倒是会使唤人。等着,等你会爬了,我绝对把你送去读书。”
    他小时候吃的苦,绝对不能让这小丫头漏掉了。
    “读不好,你可小心着~”
    贾珍朝小妹妹龇了龇牙,结果收获妹妹无齿笑容一个,“别以为跟我笑了,我就舍不得,父亲不在家,我替他打。”
    “哈,那大爷可要小心着,母亲有可能会拿着鸡毛掸子追着你打。”
    万一把小时候,母亲因不忍而放过的打,全都追上了,那才好笑呢。
    “哎哎哎,你哪的?”
    贾珍对尤氏的幸灾乐祸很不满,“怎么就想看我倒霉呢。”
    他娘对他是真的严格了。
    有好几次,贾珍都感觉他娘在酝酿要怎么打他。
    最想打他的那次是在学堂,只是那时候她身体不好,自己先气晕了。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娘的身体渐好,真要惹毛了,肯定会把早想许给他的那顿打,狠狠的甩给他。
    “我有吗?”
    尤氏不承认,逗向朝她吐泡泡的贾玥,“瞧瞧我们小妹多乖,你哥是大坏蛋,尽想打你。你不会跟娘告状,嫂子帮你好不好?”
    哎呀~
    贾珍吓了一跳,忙道:“我错了,大奶奶原谅则个,玥儿,快帮大哥一起跟你大嫂讨饶。”
    说着,他还抱着妹妹凑过去,“来,贴一贴,这事我们就算过去了。”
    “哼~”
    尤氏抱过贾玥,笑横一眼道:“太上皇赏你的两个玉佩,给我一个。”
    “给!”
    不给咋整?
    太上皇赏的首饰,一金一玉送在母亲那,还有一套内造金饰给了尤氏,他唯余一对玉佩。
    贾珍还以为,这可以是他的呢,没想到啊!
    “玉佩是一对,本来我就准备晚上过去送你一个。”
    “真哒?”
    “天地良心!”
    “啊啊啊~~~”
    贾玥也跟着加入哥嫂的谈话,贾珍和尤氏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正在此时,小丫环进来禀告,“大爷,大奶奶,西府老太太和二老爷、二太太、珠大爷,以及王家两位舅爷来了。”
    嗯?
    贾珍的眉头一皱,“你带玥儿先回去,晚上我再跟你说话。”
    “……那我让人多送几个冰盆来。”
    尤氏知道,有些事,她不能明着知道,丢下这句话,就抱着贾玥顺着连廊迅速离开。
    这边贾母下了软轿,贾珍过来相扶,“老太太,天热,有事您吩咐我一声就是。”
    “……珍儿,你是贾家族长,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
    什么吩咐一声?
    她那傻儿子还就当真了。
    如果她傻儿子没被人利用,贾珍如此,贾母会很高兴,但明显,她的两个儿子都有些傻。
    赦儿还好,不出门交际,不会有什么事,但是政儿……
    老太太的牙痒痒,“你母亲呢?”
    “母亲出去了,一会就回来,二叔二婶和两位舅爷到花厅坐吧!”
    看在老太太的面上,贾珍终于招呼了这群人。
    虽然他们看着很狼狈,但远不到能平他心气的时候。
    不过从热哄哄的天地进到凉爽的花厅,王子胜忍不住快活的来了一句,“哎呀,舒坦!”
    众人的脚步不由一滞。
    贾政看了眼二舅兄,把脑袋往下低了低。
    王子腾气得咬牙,他们是来赔罪不是来享受,“还愣着做什么?”他朝王金喝道,“绑上。”
    虽然沈氏还没来,但是贾珍在啊!
    “大侄子,鲁家的事是你王二叔鲁莽了。”
    王子腾觉得沈氏躲着不出现,只为晾他们。
    换二弟没受伤前,他觉得正常,但现在他只觉得焦躁,“我刚知道消息就赶了过来,还请看在我们两家的情谊上,不要跟他这个混人计较。”
    “两家的情谊?”
    贾珍笑了,“这事我做不得主。”
    外人都传他娘是母老虎,但是他爹甘之如饴。外人还传他胆小如鼠,他娘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他都想说,对了。
    胆子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该在家里对着自个老娘用的吗?
    “等等吧,等我娘回来,看我娘怎么说。”
    他笑呵呵的,“两位要是等不及,改天再来也行。”
    至于改天再来的时候,他娘会不会让他们进门,就不是他要操心的事了。
    “……”
    “……”
    花厅里再次一静,王家兄弟没想到,贾珍会这样说,他们忍不住齐齐看向贾母。
    好像在问这样的贾珍配当贾家族长,配当宁国府的掌权人?
    奈何这老太太好像听到了什么好话一般,居然还满脸慈爱的看了贾珍一眼。
    嗬~
    王子腾知道了,这是针对他们二弟的。
    人家就是要晾着他们,就是要给个下马威。
    但人在屋檐下,能怎么办?
    王子腾只能干笑一声,“哪里哪里,如今老叔我赋闲在家,别的没有,就是时间大把大把的。”
    贾珍不好惹,老太太更不好惹,妹夫夫妻不提也罢,他只能看向贾珠,“珠儿,你从国子监回来,知道宁夏可能再起兵祸的消息吗?”
    “……听老师说了一嗓子。”
    贾珠还在给他爹慢慢捆荆条。
    毕竟二舅舅都被捆上了,他爹这里不捆有些不好意思,“鞑靼欺人太过,我大昭也该到了反击的时候。”
    好在这次太上皇没糊涂,皇上也稳住了。
    “唔,正是如此。”
    王子腾笑眯眯的又看贾珍,“大侄子,我记得宁夏总兵蒋羽,曾是令祖麾下?”
    “……”????贾珍看了他一眼,“是,宁夏那边与我们家还有不少关系,宁夏二卫的蓝家是西府大姑姑的婆家。”
    “唉~”
    旁边的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可不是,那孩子也是个命薄的。”
    贾斓因为是贾家文字辈第一个女孩,一开始她还是挺照顾的。
    其婚后连生两子一女,她还在家说,那孩子有点子造化。
    却没想,国公爷才去世未久,她就死了。
    “宁夏那边起了兵祸。”
    贾珍怀疑他娘要把那位蓝枝表妹接回来,问道:“老太太,您看家里是不是要给那边去个信?”
    这?
    贾母的眉头拢了拢,“找人先打听打听性情吧!”
    闵家不是好的,那蓝家只怕也是一样。
    要不然贾斓怎么会死的那样早?
    “万一孩子随父……”
    贾母还要说什么,外面就有小丫环在喊,“太太回府了。”
    贾珍大喜,忙起身,“老太太您稍坐片刻。”
    他急匆匆的迎出去时,马车已到了花厅门口,“母亲,您热了吧?以后这样的事,让儿子去。”
    “热倒是不热。”
    被贾珍扶下时,沈柠一眼就看见了王子腾和王子胜,“婶娘,让您久等了。您再等我一会,洗洗就来。”
    说着,她又跟贾珍道:“琏儿大概也回府了,找个人叫他过来一趟。”
    啊?
    “是!”
    莫名的,贾珍的心肝有点发颤。
    他娘这面无表情的样,怎么感觉比在梨香院时还生气?
    嘶~
    他朝小厮急急摆手,示意赶紧请人,这才追到旁边的偏厅,“母亲,可是蓝表妹那里……”
    “你再去收拾一些伤药和红糖来。”沈柠一边洗脸,一边吩咐:“鲁家赔礼的百年人参也拿一株。”说到这里,她又想到了什么,“对了,青竹,再去拿一千两银票来,还有那些点心,都带些。”
    “是!”
    青竹去了,可是贾珍不好去啊,“母亲,可是表妹有什么不好?”
    “童言无忌,大风吹去。”
    沈柠白了好大儿一眼,“哪那么多问题,赶紧的,把东西准备好。”
    “……诶诶~”
    他这么大了,还被娘说成童言无忌。
    贾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一溜烟的跑去准备东西了。
    沈柠在青苹的帮扶下,洗好弄好,这才往花厅去。
    此时,贾政和王氏尤为难熬。
    一次次的,他们在这位大嫂子面前,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简直了……
    贾政不安的动了动,荆条上的刺有好些就突破了薄衣,又刺到了他身上。
    王子胜看他的样,也忍不住动了动,结果自然也是一样。
    他的表情忍不住的就有些扭曲。
    “王二老爷这是什么样子?怎么?嫌我来迟了?”
    沈柠径直坐到主位时,干脆利落道:“那正好,我这里也不想见二位,来人,送客!”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好些脚步声,王子腾知道不好,忙道:“大嫂大嫂,您看,我真的打他了。”
    他以凶狠眼神制止二弟那想嚷嚷的动作,语气说不出的诚恳,“他就是一个混人,有什么事,您跟我说,我罚,我一定罚到您满意为止。”
    “……”
    沈柠没有马上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直看的一旁的贾母都把呼吸放轻了些,才道:“罚?王大老爷在说笑吧?要不了多久,您还是京营的节度使,您的侄女婿又是武库司的郎中,你们王家马上又要起来了,我们贾家算什么?想来就来,想欺就欺。”
    啊?
    王子腾知道事情比他想像的还要严重,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赔笑道:“大嫂说笑了,琏儿是贾家人。再说我这腿……,一时半会的,它也好不了哇。”
    这女人要是不同意,贾琏只怕不会帮他说一句话。
    “你个畜生。”
    在自己的官面前,疼爱的弟弟也不算啥了,王子腾朝二弟咆哮,“你怎么尽干没脑子的事,还不快给沈大嫂子磕头赔罪。”
    他示意王金赶紧压着二弟磕头,“大嫂子,我们都是老亲了,凤儿还喊您一声大伯娘,不看僧面看佛面,要打要罚您只管说,万不可再说那外道的话。”
    “……对不住!求大嫂原谅则个。”
    王子胜平日虽然胡闹的很,可大哥不容违逆的微表情,他还是知道的。
    这时候要是对着干,真的会被打。
    不过,磕完一个头,他眼巴巴的等着叫起,谁知道沈氏只冷冰冰的看着。
    这?
    王子胜懵了。
    虽然他不是官,虽然这沈氏是一品诰命,可他们是亲戚啊!
    这赔罪……
    “王大老爷,看样子你兄弟还不知道,他真正该赔罪的人是谁啊!”
    啥?
    王子胜要疯了,他跪在地上,梗着脖子就道:“还请大嫂子指点。”
    “你认你儿子的小妾娘家为亲家,把你妹妹和侄女置于何地?”
    沈柠声音冷冷,“把我们家老太太置于何地,把你的妹夫又置于何地?你自己说,那块鸡血石到底是送礼呢,还是羞辱呢?”
    说着,她啪一下,把桌上的茶杯拂了下去,一时之间,瓷器和茶水四溅。
    “王大老爷,你说我指点的对吗?”
    王子腾:“……”
    他看看再次升腾了怒气的贾老太太,再看神情悲怆的妹夫贾政和一副吃惊样子的外甥贾珠,只能点头,“对!二弟……”他努力不让自己磨牙,“快,再给老太太赔罪,给妹夫妹妹他们赔罪。”
    沈氏,他记住了。
    “……老太太,我是混球,做错了事,还请您原谅则个。”
    王子胜要被气疯了,但是能怎么办呢?
    “妹夫……”
    转向贾政方向的时候,他哐哐的连磕了两个头,“请妹夫和妹妹原谅则个。”
    因为接二连三的动作,荆条上的刺好些都扎到他细皮嫩肉的背上,王子胜又气又疼,差点哭了,“现在行了吗?”
    “二哥快起来!”
    王氏到底忍不住,上前扶起,把他送回坐位,这才深福一礼道:“老太太,大嫂,这事我也有错!我一时只顾着高兴要兼祧三家的侄儿得个好妾,我错了,我愿和老爷一起进祠堂。再吃素三年,求菩萨保佑全家平平安安,蒸蒸日上。”
    贾母:“……”
    她不敢自专,看向沈柠。
    “二弟妹是说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吗?”
    “……是!”
    王氏有些心惊胆颤,大嫂这语气不太对啊!
    她忙用眼神求恳自个的儿子。
    贾珠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
    以前他是不怕大伯娘的,哪怕被罚进了祠堂那么多天,他也觉得大伯娘是可以信赖、依赖的。
    可是这一会的大伯娘眼睛里好像带了杀气。
    感觉他要敢上前,那把无情的杀气之刀,就要冲着他来了。
    嘶~
    贾珠又偷偷的吸了一口气,没敢动。
    “这样说,你是觉得贾家有苦有难?”
    沈柠看着王氏,恨不能上前给她几巴掌,“王氏,午夜梦回,你睡得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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