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们将方儒德擒获准备去京师第二监狱之前,我便悄悄跟了上去,因为师傅只是告诉我要暗中保护你们,所以并未现身相见。只是当你们进入了京师监狱时我忽然发现气氛似乎非常奇怪,因为在你们进入不久便从巷子里冒出两队日本兵,我这才知道原来你们已经掉入了陷阱。”管修长叹了一口气道,“于是我只能利用我的另外一重身份来救你们!”
    “另外一重身份?”冯万春的记忆瞬间被撕裂成无数的碎片,在时淼淼体力不支的时候,冯万春在子午的耳边轻轻道:“看来只能用最后一招了!你先将我放下来!”
    子午当下好奇,只能将冯万春放在地上,只见冯万春将自己的手臂划破,淌出些许鲜血,然后他将这些鲜血和泥土混合在了一起。
    “师傅,您这是要……”子午好奇道。
    “这……”冯万春刚刚说到这里顿时感到脑袋一阵眩晕之后失去了知觉,他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子午,与时淼淼三个人都被捆绑着放在一辆汽车之中,开车的人正是管修。
    开出数里之后,管修才将车停下,将几个人松开之后塞进了早就停在旁边巷子里的篷车带到了鸡毛店中。
    “是的,我的另外一重身份是日本在华的高级间谍。”管修的话让在场的人更是一惊,“当时情况危急,我也只能这样做了,我利用这重身份将当时已经被捆绑起来的你们带到了车里,又在路上杀掉了司机。”管修狠狠地说道。
    “可是那些日本人没有派人跟着你吗?”冯万春不解道。日本人既然兴师动众设下埋伏,怎么可能在将人擒获之后不派人严密押送呢?
    “呵呵,是因为我隶属特高科,宪兵队不敢轻易干涉我们的活动。因此才能将你们顺利救出来,送回到鸡毛店中。”管修的身份实在出乎大家的意料。
    “可是既然你已经注意到了那个明月班,为什么还要将我们再次送回鸡毛店?”冯万春不解道。
    “这也是潘俊的安排,他要抓到子午确凿的证据,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事先考虑了进去,在你们第一次去北平救潘璞的时候他便开始注意到那个奇怪的戏班了。于是他在拜托我这件事的时候也特意提到了那个戏班,他觉得如果子午是奸细的话,那么戏班很可能就是他与外界的联络人。”潘昌远不无敬佩地说道。
    “嗯,潘俊小世叔的预感是正确的,果然在你们回来之后我观察到子午在鸡毛店后院的石板上留下了一张字条,不久明月班的那个青衣男子便将字条拿起,之后去见了一个日本人。”管修冷冷地瞪着子午道。
    “所以那些日本人才会再次找到鸡毛店中,对吗?”时淼淼恍然大悟道,“可是既然他们知道了我们藏在鸡毛店中为何不下手,而是藏了起来呢?”
    “呵呵,这就是这位内奸的高明之处,他这一次的目标不仅仅是你们,还有我!”管修的话让时淼淼又是一惊。
    “什么?”时淼淼惊讶道。
    “我救出你们一定让他极为好奇,他也很快便意识到了我的身份,而且他知道一旦你们有危险我肯定还会出手相救的。于是便想以你们为诱饵引我现身的招数。”管修微笑着说道,“对吗?”
    子午不答,管修继续说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们才将包围鸡毛店的事情在宪兵队内部扩散开来,引我上钩。而且你们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如果不是半路杀出的霍成龙,恐怕现在沦为阶下囚的就应该是我了吧!”
    “霍成龙?霍老大他们怎么样了?”冯万春听闻他说起霍成龙的名字,一把抓住了管修的手问道。
    管修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仰起头道:“霍成龙是个爷们儿!”
    “他……”冯万春听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唉,霍成龙他们一行四人走出鸡毛店的时候,原本埋伏在附近的宪兵却放他们四人过去了。霍老大当时一定极为惊讶,但是惊讶之余他又感觉这事必有蹊跷,原本熙熙攘攘的日本宪兵瞬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唯恐里面有阴谋会对冯师傅不力,于是已经逃出包围圈的四人在鸡毛店附近查找日本人的下落。那时候我已经和师傅二人一起准备好了来鸡毛店营救你们,谁知在我们走进包围圈之前,忽然发现一个人倒在了巷口,那个人正是霍成龙。他的喉咙中了一刀,鲜血早已经凝固,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告诉我们日本人在这里有埋伏。”管修虽是个五尺汉子,但说到这里不禁眼圈微红。
    “霍老大!”冯万春狠狠地咬着嘴唇,拳头紧握着,手背上的青筋暴出。
    “后来我和师傅商量,他老人家赶着敞篷车将埋伏在附近的日本人引来,然后我到鸡毛店去接你们,谁知却在半路上碰到了。”管修的话音刚落,只见冯万春一步跨到子午面前,扬起手重重地打在了子午的脸上。
    “畜生,我怎么没有早点儿发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呢?”冯万春被气得浑身颤颤发抖,嘴唇青紫。
    子午仰起头望着冯万春,眼眶中流出些许泪水。
    “畜生,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冯万春说罢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发现子午的腰间挂着一口短刀,即刻抽了出来抵在子午的脖子上道:“当时日本人抓到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奇怪,为何我的行踪会被泄露,难道那次泄密的也是你?”
    他说完后只见子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口中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日语,然后抬起头望着冯万春。
    “你……难道你和水井元一样也是个日本人?”冯万春本来握在手中的刀一下子松了下来。
    “是的,师傅,对不起。”子午长出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一直像鬼一样的日子我早已过够了,你动手吧,杀了我,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为了卞小虎,为了霍成龙,还有……还有欧阳雷火。”
    “什么?欧阳雷火的行踪也是你泄露的?”时淼淼不可思议地说道,此刻她悲哀地望着子午,想哭又想笑,“枉费欧阳姑娘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亲人,你竟然……”
    “别说了,别说了,小世叔,您别说了,我求求您了。我对不起欧阳姑娘,求求您杀了我吧!”说着子午向时淼淼身边凑了过去。
    时淼淼抽出三千尺,子午闭上眼睛,引颈待戮。时淼淼紧紧地握着三千尺,停留良久,正在此时冯万春忽然挥起短刀,向子午的脖子砍去,时淼淼手疾眼快,轻抖手臂,三千尺即刻将冯万春手中的短刀卷住了,即便是这样,那刀刃还是刺破了子午的脖子。
    “时姑娘,你为什么拦我?”冯万春边说边手上用力道。
    “冯师傅,潘俊曾经交代过,即便子午真的是内奸也不可杀。”时淼淼的话让冯万春似乎明白了什么,手上的力道渐消,时淼淼连忙将短刀从他手中取下。
    “先将他押下去。”潘昌远吩咐那几个大汉道,“将他的手脚捆绑好。”说完走到他跟前,将自己送给子午的“神农”掏了出来。
    四个大汉将子午拉了下去,潘昌远拍了拍冯万春的肩膀道:“我们刚刚怕忽然抓了子午,他会动手伤了你们,所以才将你和时姑娘都捆绑了起来。”
    “没事,谢谢您。”冯万春气若游丝般地说道,他扬起头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灵魂像是瞬间被抽离到了体外,倒在了地上。
    他醒来的时候是两个时辰之后了,此时天已放亮。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有时淼淼坐在她的旁边,却不见潘昌远与管修二人的踪迹。
    “时姑娘……”冯万春感觉自己的身体稍微好了一些,勉强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时淼淼本来似睡非睡,听到冯万春的呼喊声立刻醒了过来,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水走到冯万春的身边道:“冯师傅,您总算醒过来了!”
    “潘师傅和管修呢?”冯万春一面喝下时淼淼递过来的水,一面问道。
    “他们去安排出城的事情了。”时淼淼接过冯万春喝完的茶碗。
    “现在情况怎么样?”冯万春询问道。
    “北平城门紧闭,那些宪兵正在四处搜捕咱们呢!”时淼淼的心里也在担忧,临行前潘俊交代即便子午是奸细也要将他带回来,因为他想知道子午埋伏在自己身边的真正目的,而且潘俊隐隐地觉得即便子午内奸的身份真的被确认了,他还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别说押着子午出城,便是这些人想离开北平城也与登天无异啊。
    “时姑娘,子午呢?”冯万春想了想说道。
    “在密室中!”时淼淼愣了一下说道。
    “我想去看看他!”
    时淼淼心想冯万春与子午毕竟是八年的师徒,一时间感情上还很难接受子午是内奸的事实。
    “好,我带您去!”说着时淼淼扶着冯万春从床上下来了,在这个房间的隔壁有一张《清明上河图》的临摹作,在那幅画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开关,时淼淼轻轻地按动开关,机关打开了,有一条幽深的密道,密道的两旁是几盏电灯。当时在北平富庶的人家电灯已经不是稀罕之物了。
    时淼淼扶着冯万春小心翼翼地迈着台阶走到下面的密室中,到了密室,只见两个汉子正坐在桌子旁边看守着子午,子午的手脚呈大字被固定在身后的木桩上,他低着脑袋。
    见到子午如此之状,时淼淼心中不禁一酸,说实话她虽然怀疑子午,却如潘俊一般始终不肯相信子午就是内奸。她是一个外冷内热的姑娘,一副谁也没见过的面容之下隐藏着一颗火热的心。
    子午听到脚步声停在他的面前后缓缓地抬起头,看见师傅和时淼淼,微微笑了笑道:“你们是来杀我的吗?”
    “子午,这么多年师傅待你如何?”冯万春心平气和地说道。
    子午没有回答,身体颤抖了起来,一行清泪从眼角淌了出来,他泪眼模糊地望着冯万春说:“恩重如山,再生父母!”
    “我将你领回家的时候,你只有十岁吧。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手里抓着半块冷馒头,被一群野狗围着。我见你虽然已经被野狗咬得遍体鳞伤却依旧不肯放下手中的馒头,便帮你驱赶了那群野狗,谁知你扭身便走。我跟了过去才知道你要将那块冷馒头送给一个生了病的小女孩,虽然你也是饥肠辘辘却依旧有着一副侠义心肠,于是我便将你和那个女孩领回了家中。”冯万春一面回忆一面说道。
    “是啊,那时候我只是个小乞丐,如果不是师傅您的话,我即便不被那群野狗咬死,也会被饿死的。”子午长出一口气,眼泪不断地从眼眶中流出来。
    “本来我希望你能继承我的衣钵,所以尽管我驱逐了所有的弟子,却一直将你带在身边。”冯万春淡淡地说道。
    “是我辜负了师傅的期望。”子午低着头说道,“很多夜晚我都会从噩梦中惊醒,我觉得自己活在一场梦中,一场自己永远也醒不过来的噩梦。其实很多个我无法安眠的晚上,我都会悄悄地走到师傅的门外长跪,一跪就是一整夜,只有这样我的心才能稍微平静一些。”
    “……”
    “我多希望自己真的是一个小乞丐,活得简单踏实。”子午向往似的说道。
    “虽然你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可我不能留你!”话毕冯万春忽然“霍”地站起身来,旋即掏出藏在袖子中的匕首向子午的方向刺去,他这举动太突然了,时淼淼与子午都猝不及防,但见匕首直刺子午的喉咙,子午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时淼淼此时再用三千尺早已来不及了,慌乱之下竟然徒手去抓。
    冯万春这一击用上了十成力道,正好在子午的面前与时淼淼挡上来的手撞上,冯万春此时想止住匕首却也来不及了,只见匕首一下子刺穿了时淼淼的掌心,时淼淼感觉掌心一凉,手掌连忙翻起,将匕首的方向带到一旁,子午这才幸免于难。
    “时姑娘,你这又何必呢?”冯万春松开手,从口袋中掏出一块白色的手帕准备帮时淼淼包扎伤口,时淼淼咬着牙,左手握住刀柄猛一用力将匕首拔了出来,一股殷红的鲜血立刻从伤口流淌出来。
    冯万春连忙将手帕递给时淼淼,时淼淼接过冯万春的手帕,吸了一口冷气道:“冯师傅,潘俊曾经和我说过,不管怎么处置他,都要先将他带出北平城见到潘俊之后。”
    “可是你也不用为了他……”冯万春看了看子午,子午亦是一脸无奈。
    “小世叔,我被师傅千刀万剐也是应该的。”
    “闭嘴……”时淼淼冷冷地打断了子午的话,“如果不是潘俊,我早已将你碎尸万段了!”
    正在这时密道中传来了脚步声,潘昌远缓步走了进来,见到冯万春和时淼淼奇怪地说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时淼淼低声道。
    “嗯,你们准备一下,我们今晚离开北平城!”潘昌远说完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脸上显出一丝痛苦的表情,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没有逃出冯万春的眼睛。
    “您……您身体不舒服吗?”冯万春关切地问道。
    “啊!没事。”潘昌远吸了一口气说道。
    “可是现在北平城几个城门紧锁,我们怎么出去啊?”时淼淼问道。
    潘昌远伸出右手食指在空中画了一道弧线,然后神秘兮兮地笑了笑。这个动作让时淼淼更加疑惑了,她想了想然后惊讶道:“你是说……飞出去?”
    潘昌远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时淼淼和冯万春对视了一下,接着冯万春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望着潘昌远道:“难道你是说金家的……”
    潘昌远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道:“原来冯师傅也知道这件事啊!”
    冯万春不可思议道:“我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言而已,没想到金家果然有这件物事。”
    “嗯,你们两个人先稍事休息,我还要最后调试一下,晚上我们就出发。”然后潘昌远长叹了一口气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潘昌远将时淼淼与冯万春二人送回房间后便转身离去了,时淼淼望着潘昌远的背影疑惑不解道:“冯师傅,你们所说的金家的物事是什么?”
    “呵呵,这其实是一个流传在驱虫师家族之中的秘密。在五个驱虫家族之中,唯独这金家最为神秘莫测,他们世代以毒虫机关见长,而且自始至终效劳于皇室。他们这一系的人没有门第与朝代的阻隔,从先秦开始,朝代的变更对于金系一家毫无影响,因为不管何朝何代都需要修建巨型陵墓,一旦修建陵墓便需要金家的毒虫机关。因此历经千年,金家的机关之术已经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相传在百余年前金家的君子便从风筝中得到启发,发明了可以在空中飞行的飞行机。”冯万春娓娓将那些往事悉数讲给了时淼淼。
    “飞行机?和飞机一样吗?”时淼淼忽然想起那些整天盘旋在头顶上的日本飞机。
    “不一样,那些飞机是要烧机油的,我在东北的时候曾经接触过那些飞机,一旦没油的话,那些飞机就变成了一堆废铁。可这飞行机却是金家数十代人的心血,是不用烧机油的。”冯万春的话让时淼淼听得似懂非懂,对于一个完全不懂得任何机械的时淼淼来说,“烧机油”这样的字眼果真是生涩难懂。
    冯万春见时淼淼一脸茫然,然后微笑道:“当然时姑娘不曾接触过,那些飞机之所以能飞起来是因为有机油的缘故。”
    “可是冯师傅,你前面说金家的飞行机不用机油又是如何飞行起来的呢?”时淼淼虽然不能完全理解,却也凭借着自己的聪明听懂了四五分,因此问道。
    “呵呵,不知时姑娘是否读过《三国志》?”冯万春并不急于谈飞行机,而是谈到了另外一个问题。
    “嗯,小时候读过一些,可是《三国志》与飞行机又有什么关系呢?”时淼淼依旧不解地问道。
    “那你一定听说过蜀国丞相诸葛亮为了运送粮草曾经发明过一个极为精妙的运输工具吧!”冯万春的话音刚落,只见时淼淼眼中露出些许惊讶之色:“您说的是木牛流马?”
    “正是。”冯万春言语中不无赞叹道,“据史料记载,诸葛亮六出祁山,在司马懿占北原渭桥之时造木牛流马,解决了数十万大军的粮草运输问题。而史书上并未详细记录这木牛流马因何运转。”
    “嗯,我也曾看过书上记载,木牛流马似乎是自行运动的。”时淼淼的脑海中隐约浮现出木牛流马的模糊轮廓,不过这种轮廓却完全出自于自己的想象而已。
    “据说这金家的飞行机便是参透了木牛流马的重重机密,再结合风筝飞行的道理制作而成的。可是却没有人真正见过这种飞行机的模样,而且这潘家如何会有金家的飞行机呢?实在是想不通!”冯万春的话也正是时淼淼所不解之处。
    按理说这样精妙的东西,金家当视如珍宝一般,又是如何落在潘昌远的手中的?这潘昌远不是一直生活在双鸽第吗?
    这些问题一直不停地困扰着时淼淼,冯万春则坐在一旁,脸上毫无表情,他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他们两个人在房间中静静等待着日落。
    两个时辰之后潘昌远轻轻地敲开了门并走了进来道:“没想到那些东西搁置了几十年竟然还可以用!”
    “您是说那些飞行机?”时淼淼好奇地问道。
    “对,呵呵,是不是冯师傅已经将飞行机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潘昌远坐在时淼淼的对面道。
    “是啊!可是我不明白为何金家的飞行机会在您的手中?”时淼淼直言道。
    “呵呵,其实这里是有一个小小的缘由啊,很久之前的五系家族是互相通婚的,而这几架飞行机则是当时金家作为嫁妆带过来的。”潘昌远笑着讲着之前的家史。
    “据说金系家族因为研究金石之术所以鲜有子女啊!”时淼淼疑惑道。
    “这也确实,但是金系一门却会收养几个子女。”潘昌远似乎对这几个家族的事情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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