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了,天黑得有些早。
    从盛世音乐会回来后,黎楚因为体力透支,在车上便睡着了,身上仍穿着沈修的外套。
    沈修原本想给萨拉打电话,收拾善后的问题,但见黎楚睡得颇不安稳,也就作罢。
    等回到北庭花园,萨拉已经黑着脸等在会议室。
    沈修想到音乐会场的一片狼藉,还有几千名不明就里的无辜观众,还有唯鸿集团两个继承人一死一失忆,以及忽然被丢下的黑主教……颇有些头疼。
    一想就知道萨拉在等着告诉他什么消息,无非是特组的人来问了,教廷的人来问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组织都腆着脸来问了……
    沈修下了车,发现后座上黎楚已经睡得昏昏沉沉。
    这个罪魁祸首完全没有罪魁祸首的自觉。……如果不是他擅自跑去音乐会,何至于sgra的王要亲自赶去救场……
    沈修想:我果然太惯着他了……
    正想着,黎楚茫然醒了片刻,疲惫道:“到家了?”
    沈修一边心想“不能再纵容他了,必须杜绝他到处乱跑的这种习惯”,一边弯腰把黎楚又抱了出来。
    ——让萨拉再多等一会儿应该也没事。
    黎楚体力透支,其实不算过分,缓过神后还是可以自如行动的,但他对浑身酸软的的全新感觉毫无抵抗力……所以他可耻地屈服了,任由沈修把他抱回房间,一把丢在床上。
    身体一粘到舒适柔软的被褥,黎楚就舒服地蹭了蹭,回头看向沈修,眼里说:你还留着干嘛?
    “……”沈修干脆利落地返身,将屋内椅子拖到黎楚床前,坐了下来,“这件事,我们必须谈谈。”
    黎楚想:秋后算总帐的来了……
    沈修道:“按照约定,你不应该肆无忌惮地离开我的感知范围。你擅自离开,卷入这场事态当中,造成了多少麻烦,你应当心里有数。”
    沈修居高临下,与黎楚对视片刻。
    黎楚心虚地扭过头道:“那是因为你太宅了,我跟着你在屋里闷着,都快要长蘑菇了……喂,我的身心健康关系着你的身心健康,出门娱乐是维持健康的一项必要活动,你知道吗?”
    沈修道:“两天前,我问你要不要同去参加海德拉的会议,你告诉我没有兴趣;三天前……”
    黎楚反驳道:“会议是工作!工作!我说的是娱乐!”
    沈修道:“工作是我的。你可以在旁边娱乐。”
    黎楚诚恳道:“可是你的工作伙伴,严重影响了我的娱乐氛围。”
    “……”沈修想了想,“……你在暗示他们太丑?”
    黎楚:“我没有这么说过。”
    沈修道:“你的表情告诉我‘完全没错’。”
    黎楚:“我没有。”
    沈修:“你有。”
    黎楚:“我们的话题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你坐在我房里就是为了讨论我有没有觉得海德拉的首领长得很丑吗?”
    沈修:“……”
    是啊。为什么。
    沈修掩饰性地低头咳了一声,道:“所以,你应该遵守约定,别再肆意乱跑了。”
    黎楚道:“我觉得我们的这个‘约定’实际上太简陋了,只包括了八点钟的吻和呆在你感知范围里这两个条件。你不觉得这很不公平吗,连每天给我提供多少包番茄酱都没有定过规矩!”
    沈修:“……不,我不觉得那需要定规矩。”
    黎楚说道:“还有这个吻!你也从来不遵守约定!现在都八点十一了!”
    沈修抬手看了一眼表,果然在八点十一分:“你希望我每天精确地在八点零零分找到你然后交换唾液?”
    黎楚道:“不,我只是举例说明,规矩是可以变通的。你可以随意改变约定的时间,为什么我就不能多获得一点活动范围?其实我一直觉得,不止是我迁就你的行程表才对吧,为什么你就不能迁就一下我的行程?”
    黎楚诚恳地看着沈修,就仿佛他说的这段话是光明正大的讨论,而不是混淆概念的逻辑强暴。
    沈修忽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共生者在胡搅蛮缠的境界上遥遥领先的地位,他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迁就你,然后跟着你去参加这个音乐会,被一个跳梁小丑关在会场里面?”
    黎楚义正词严道:“我会发生这种事,是因为你太宅,而且娱乐活动太少,而且你不恪守约定,而且我们的约定对我不公平,而且现在已经八点十三——”
    沈修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现在可以改正这个错误。”
    黎楚茫然了一瞬间,沈修从椅子上站起,一手撑在床边,一手已经掰过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吻了下来。
    这个吻与以往太不一样了。
    这一次黎楚猝不及防,且身体正在最无力的时刻,就仿佛不慎卸下防备、露出柔软嫩肉的蚌,猛地被叼住了最敏感最致命的地方。
    黎楚头皮阵阵发麻、乃至于心中狂跳,或许也是因为躺在床上的原因,全身都被压制在沈修身下,沈修俯身稳下来的瞬间,竟有一种动弹不得的被侵略感。
    那种不由分说、不容反抗、即将被掌控的侵略感。
    沈修低头熟稔地分开他的双唇,忽然发现他牙关紧闭,便迟疑了一瞬。
    黎楚身躯紧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按在沈修身前,作出推拒的动作,嗓音干涩地低喝道:“等等……不行!”
    沈修微微抬起身,这一次同样注意到了彼此的姿势,他眯了眯眼,一股熟悉的焦躁感将他胸中灼烧得阵阵发热,一反常态地反问道:“为什么不行?”
    “我感觉……不太对。”黎楚心脏狂跳,以至于说话时竟细细喘息,“我……先让我起来。”
    他一手支撑着想起身,一边犹自推拒沈修的胸膛,莫名地感觉到紧张和不安。
    沈修的心跳竟也跟着快了起来。
    黎楚头皮发麻,发觉沈修支在他身前、仍然一动不动,烦躁地涩声道:“走开!”
    沈修瞳孔骤然一缩,就在那一瞬间猛然又俯身压了下来。
    那一刻他的动作带着野兽般的凶悍,他刹那间露出狼一般的眼神,像准确咬住猎物的咽喉那样,找到黎楚的双唇,狠狠将黎楚压制回床铺上。
    黎楚甚至有一种正在被征服的直觉,几乎是本能地支起腿,下意识膝撞向沈修的腹部,以图逃出桎梏。
    然而沈修凶狠地抬腿将他的举动压制了,他精壮的身躯已然全部覆在黎楚上方,以自己的体重压制住黎楚的双腿——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姿势。
    与此同时,他的吻炽烈而霸道。
    黎楚浑身脱力,眼前一阵发黑,双手被他按在一处,根本无力挣脱,除了那如同侵略般的吻,只能感觉到一阵奇异的惧怕。他从未处于没有丝毫反抗机会的境地里过,也从未像这样惧怕过,只能无助地承受,心里断断续续闪过破碎的念头:他究竟想做什么……想对我做什么?
    沈修并没有想做什么,他甚至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只是在黎楚方才说出“走开”两个字的瞬间,他忽然愤怒得无以复加,他的克制和理智全部在那一瞬间消散,连自己想要做什么都不明白,就下意识地狠狠制住了黎楚!
    毫无缘由——但就是想像这样压着他、吻他,将他牢牢地捉住,让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然后继续狠狠惩罚他,让他再也不敢这么做!
    可就在吻住他的片刻之后,那股愤怒又突如其来地消散,只能专注地吻下去了。
    吻着这个人的时候,根本没有任何余裕去思考别的事。
    沈修终于抬起头,放开了黎楚的双唇。
    黎楚几乎是狼狈喘息着。他看着沈修深邃的视线,感觉自己的双手仍被擒着;他可以诡辩、劝告、或者示弱,可他忽然不敢说任何话,因为沈修的眼神依然像在说:别动,不然你会后悔。
    沈修亦低头观察着黎楚,看见他因为紧张和剧烈喘息而微微泛红的眼眶,还有脖颈下一片因为紧张而出现的可怜的细小突起。
    他这么紧张,吓得……不敢说话了。
    沈修想。
    突如其来的,沈修有些后悔,又感觉十分怜惜。他沉默片刻,放开了黎楚的双手,从床上跨了下去。
    黎楚慢慢坐起身,摸到自己手腕上已经有些发青。
    沈修的力道大得可怕。
    而现在他仍站在床边,斟酌了半天该说些什么,最后说道:“……好好休息。”
    沈修离开了。
    黎楚精疲力竭,好半天才止住了生理本能的颤栗。
    他知道沈修还站在他房门外,便关了灯,装作已经睡下,一边看着门缝底下泄露进来的一丝丝光。
    黎楚躺在床上,闭了一下眼。
    那一瞬的黑暗立刻让他回想起了沈修那不容违抗的吻,光是回想到一下,黎楚就一阵心惊肉跳,不由得又在黑暗中坐起身。
    ——不能这样躺着……那种被压在下面肆意侵略的感觉,太……
    黎楚喘息片刻,这才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干涩不已,他倒了杯冷水,断续喝了许久,最后打开了手机。
    ☆、第2章
    沈修从没有觉得自己会失控过。
    多年的领袖生涯让他极其沉稳,惯常于喜怒不形于色;往前追溯,成为“王”后,他就学会了克制一切不必要的想法;哪怕是更早的时候,一无所有,他也不曾像个暴躁的年轻人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晚简直是……魔鬼般的冲动。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个时刻自己想做什么。
    沈修在黎楚门外站了一会儿,居然找不到一丁点儿能够形容自己现在感觉的词汇,在他以往的人生中也不曾出现过类似的场景。隔了好半天,思绪来回绕圈,竟仍不能自拔。
    离开黎楚屋外后,他像一头暴躁的野兽一样转了片刻,偶然来到萨拉的门前。
    他在自己的治疗师门前思索片刻,觉得至少得知道自己乱蹦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于是便敲了门。
    开门的并非萨拉,而是她的共生者,安妮。
    她是个红色卷发、身材妖娆的混血美女,尤其爱穿颇为宽大的t恤和白衬衫,光裸着一双长腿到处乱晃。她和sgra中几个高层都上过床,尤其塔利昂,后者作为交换则改变了安妮在组织里的地位;安妮是sgra中除黎楚外,唯一一个得以居住在北庭别墅区的共生者。
    尤为令人注目的是,这个美人儿八面玲珑、风情万种,和自己的契约者萨拉也有一腿。
    萨拉原本不是同性恋,但她爱上了自己的共生者安妮,她们住在一个屋子里,在萨拉有假期的时候,就整日整夜粘在一起,做爱,谈恋爱,睡觉。
    沈修对安妮并没有偏见,他对于女人利用身体优势来获取一些便利这种事,不置可否,只要不闹出丑事,一切都是人们的自由。出于他的这种态度,塔利昂和一些其他人才敢长期保持与安妮的关系。
    但安妮对沈修极为惧怕。这大抵是因为一个利用美貌作为武器的女人,面对一个对美貌无动于衷的男人时,必然会有的恐惧感——更何况这个男人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现在安妮开门看见沈修,很是恭敬地欠了欠身,问道:“陛下,萨拉正在洗澡,需要我为您喊她出来么?”
    “不必了。”沈修说,他并不打算停留。
    安妮迟疑片刻,鼓起勇气喊道:“陛下。”她抬手示意了一下下唇中间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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