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则远已经脱去毛呢大衣,里面是哑光暗蓝的衬衫,衬得这人越发清贵。他一只手扶在门边,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眸色平静地望着林烟。
    “进来吧。”他淡淡地说。
    林烟咬着唇,没有动。
    宁则远嗤笑:“林烟,我都没担心你不轨,你怕什么?”
    许是暖气太足,林烟白皙的脸色就这么红了,热热的,一路烧到耳根子。
    她瞪了宁则远一眼:“是啊是啊,我怕自己把持不住,又把你……”顿了顿,林烟走到宁则远面前,无声地说道:“又把你吃掉!”
    这五个字没有一丁点声音,只是大大的口型。
    可是,轻佻又暧昧。
    林烟笑得很坏,眼睛半弯着,晕黄的灯下熠熠生辉,连那两道卧蝉似乎都在取笑着他的不堪……
    宁则远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轻哼一声,转身往里面去。林烟撇撇嘴角,这才心满意足地背着包跟进去。
    因为这里是度假用的,所以房间没有设置客厅,单纯就是休息的豪华卧室。房间极大,连着阳台,大面的落地玻璃,能够看到山野漫天的星光,还可以看到外面单独的露天汤池,汤池用黑松石砌起来,真是奢华的一塌糊涂。
    可是,这样奢侈的房间里居然就一张柔软的大床,连多余的沙发都没有!
    默默给了个差评之后,林烟无比淡定地说:“你赶紧睡觉倒时差吧,我去……外面看看。”
    宁则远清清冷冷地“嗯”了一声,开始解衬衫衣扣。
    一颗又一颗,男人坚实的胸膛就露了出来。
    “你干什么?”林烟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宁则远瞥了她一眼,冷冷说道:“洗澡……”见那人脸色腾地又红了,转过身去,他才微不可见地勾起唇角,浅浅一笑,转瞬即逝。
    林烟尴尬地走到外面。山风吹来,带有一丝清冽的凉意,而旁边袅袅热烟升腾起来,很是惬意。
    磨蹭了一会儿,浴室哗哗的水声透过门窗一点点传来。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旖旎,又惹人遐思……其实,他身材是不错呀……
    林烟理直气壮地想了一小会儿,终倚在阳台,轻轻叹了一声……
    浴室水声停了,宁则远围着浴巾,上身挂着水珠,半~裸地从浴室走出来。卧室的窗帘已经拉上,靠里一侧的床头灯开着,晕黄的灯光落在洁白的床上,别有一股莫名的温暖,而林烟不在房间里。
    胡乱擦了擦头发上的水汽,他走到窗口,拉开窗帘——
    暖灯下,林烟在泡温泉,头发利落地盘起来,露出一方漂亮的背脊,在黑松石的映衬下,越发白皙,越发纤细。
    默默站了一会儿,他又将窗帘悄悄阖上……
    身下的床很柔软,就算林烟的动作再轻,她掀开被角的一瞬间,宁则远还是第一时间醒了。
    他睁开眼,黝黑的眼眸里覆着一层深夜的迷离,睡意惺忪。
    “吵到你了?”林烟注意到他的动静,轻声问道。
    “几点了?”他声音里带着男人特有的似醒未醒的喑哑,还有小孩子的稚气在。
    林烟说了时间,宁则远又背过身,默默闭上眼睛。
    随着身后的床柔软地陷下来,他能察觉到林烟躺到自己身旁,小心翼翼又万分谨慎。她身体应该绷得很紧,似乎尽量不想碰到他,还有,她的呼吸也压得极慢极轻,似乎也怕吵着他……
    她很怕他?
    这个念头一起,宁则远心里莫名有些不快。他故意翻过身,对着林烟。
    林烟却死死闭着眼,佯装自己一秒已经睡着,还睡得很熟!
    可她闭着眼,依旧能感到那人寒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她坚持了一会儿,终于在宁则远清冽的眼神中缴械投降。
    偏头望过去,那些咄咄逼人的话,在对上那双很亮的眼睛时,通通咽了下去。
    黑暗里,深邃的眼眸仿若星辰,流光点点,全是近在咫尺的她的模样。
    她忽然想到今晚漫天的璀璨星光。
    星光下,他英俊的眉眼夺目又耀眼,是任何星子都比不上的震撼。
    “今天……谢谢你。”林烟讷讷地说。
    听她疏离道谢,宁则远心里又掠过一阵不快,“……不用谢。”他说了伤害林烟的话,这是他能补偿她的。
    林烟浅浅一笑,又说:“睡吧,你早点休息。”
    “……嗯。”他的声音仍清清冷冷,可这一回却更像是耳畔的呢喃,沙沙的,仿若小雨淅淅沥沥,落在人的心上,还有一些甜。
    林烟有一瞬间的怔愣,又阖上眼帘。
    两道清浅的呼吸交错,室内陷入一种安详的平静。
    黑暗中睫毛微颤,缓缓的,林烟又睁开眸子,侧目望着旁边那人俊美冷冽的脸庞,短暂失神。
    她从来都看不懂这个人,也看不透他……
    那个荒唐的时候,她和宁则远发生那样的事,第二天清醒过来,林烟无比淡定地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她从没想过要这人什么东西,又或者与他再有什么联系。可是,出乎林烟预料,一个月之后,宁则远独自一人出现在她家门口。
    林烟明显愣住了:“宁先生?”
    宁则远显然喝了酒。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斜飞入鬓的长眉微蹙,有一丝痛苦。他不说话,只双手插在裤兜里,整个人倚着墙。
    林烟开门,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也就跟进来。
    出于待客之道,林烟给他倒杯热水,宁则远却说:“加点蜂蜜。”
    一派颐指气使的大少爷作风!
    林烟本想抗议的,可看他难受成那样,又回厨房,翻了一通,说:“没有蜂蜜,白糖好吗?”
    “……林烟,我们结婚吧。”那人是这么回答她的。
    林烟彻底怔住。她惊诧地回过头,就看见宁则远抄手倚在厨房门边,一双暗沉如海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她,格外平静。
    林烟从不会认为天上掉馅儿饼,可这一刻,她依旧惊呆了,“为什么?”她问。
    宁则远淡淡解释:“我妈身体不好,希望我能尽快结婚……还有,她知道了我和你之间的事,还有你家的事,要我对你负责。”
    就这样?
    宁则远的母亲林烟以前也见过一次,是个优雅的女人,可最后因为生病被宁秉承送到瑞士,之后就没了消息。
    林烟眉心跳了跳,还不待拒绝,对面那人又望着她,眉眼英俊,眸色沉静:“你愿不愿意?”
    林烟从没被人求过婚,可就在这样一间厨房里,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烛光晚餐,没有旁人,只有他和她,她的手里还舀着一勺白糖!
    嫁就嫁吧,反正沈沉舟也不要她,反正她也无父无母,嫁给宁则远,她好歹能有个家,也能好好和他一起过,而且,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爱上他。
    林烟想得很好,可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她的梦就破灭了。
    宁则远一直背对着她,也不看她一眼。林烟猜这人大概是性格冷淡,所以,她就多走一步吧。林烟从背后伸手环住他的腰,那人身体一僵,然后拂开她的手……
    林烟尴尬愣住。
    他冷冷地说:“我这样睡不好。”
    “哦……”林烟只能默默转过身,忽然发现自己好可笑。
    接下来几天还是这样。林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她问他原因。宁则远说:“抱歉,我妈身体不好,她说林伯伯林伯母都去了,我应该多照顾你一些,我想让她心安……”
    林烟微微一怔,又鼓足勇气,问出萦绕许久的那个问题:“阿烟是谁?”
    宁则远看了她一眼,终低下头,无力地说:“我爸养在外面女人的女儿……”是的,他尘封心底这么多年的隐秘,终于说了出来。
    那一刻,他的额发耷拉下来,落在脸上,满是阴影,一双眼藏在里面,让人愈发看不清。
    林烟抿唇听完这句话,又“哦”了一声,她收拾了自己仅有的几件衣服,迅速地离开。
    她想过要重新开始的,可是,上苍不眷顾她……
    林烟有些难受,她又悄悄起来,走到阳台,外面星辉灿烂,却没有一个属于她。
    宁则远缓缓睁开眼,身旁的床榻空着,摸上去,那人的温度还残留其间。他有片刻的失神,倏地,心里又涌出一道陌生的异样……掠过心尖,有一些疼。
    ☆、第十二章
    清晨,山间鸟鸣欢快悦耳,可林烟却觉得有些吵。她皱了皱眉,挣扎着掀开眼皮子——
    面前是一道男人的背,精瘦,匀称,能够让人看呆……
    脑海里空白了好几秒,她才想起来那是宁则远——他昨晚洗过澡,上身一直裸着。林烟往后躲了躲,这才发现两人姿势很有些尴尬——她正从后面拥住这人,现在两个人靠在一起,更像是依偎,而自己的手从他的窄腰上绕过去,搭在他的腹肌上,指尖的手感真不错!
    这样的亲密,没来由的,她的脸红了,心怦怦直跳。
    像是做错了事,林烟尽量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从那人身前挪开,然后,慢慢地,慢慢地,转到正面,再往外挪了挪,进而背过身去……
    身后一直没动静,林烟缓缓舒了口气。
    在她的认知里,宁则远不喜欢和任何生物有接触,他唯一能容忍的,大概就是那只叫小黄的猫。所以,林烟也不知道自己上回怎么能把他睡了……她是不是该去网上发个帖,《论如何睡下高冷男神,晋升豪门阔太,走向人生巅峰》?
    这么想着,林烟躲在一边暗自偷笑。
    回城的路上,她的心情还是不错,嘴角总是忍不住上扬。宁则远握着方向盘,盯着前面,眼角余光却在瞥她:“林烟,你今天嗑药了?”
    林烟“切”了一声,说:“我没嗑,哎,倒是你今天没吃药啊。”——他们结婚之后,林烟才知道宁则远有每天吃药的习惯,也不说是什么毛病。林烟猜有可能是治他的性冷感,以备在女神面前手忙脚乱,太过丢脸!
    宁则远看着神思远游林烟,淡淡回道:“停了……”
    药不能停!林烟刚想这么揶揄一句,电话就响了。看着来电人的名字,她皱了皱眉,满心不悦地接起来,“喂?”
    声音蛮横,明显没什么好脾气,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
    宁则远眼底浮现出一点浅浅的笑意,嘴角不自觉微微上翘,薄薄的唇像一弯月牙,惹的人想要亲吻。
    “贺榕玮,你个渣,居然还好意思打电话过来?”林烟怒气腾腾的咆哮,像只被激怒的猫。
    宁则远当然听不见电话里那人说什么,可姓贺的名字很不耳熟……林烟这么生气,似乎关系不简单,不会又是她哪个相好吧?
    宁则远安静蹙眉,心头有些不悦,平稳的车速不知不觉间突然提起来。
    果不其然,林烟一声轻呼。
    他淡淡撇过去,见林烟死死抓着安全带,一双眼睛里满是恐惧,像极了林启发灵堂前瘦弱无依的她……宁则远心里忽然就软了。
    车速慢慢降下来,林烟悬着的一颗心才放松,她瞪了宁则远一眼,又义愤填膺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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