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湘亭气的叉腰,“这位公子,是我救了你!给你了一处容身之所。”
    而且,“迷信虚无的东西”,这不是你当初说的话吗?怎么她说就不能了?
    盛扶怀放缓了语气,但脸色依旧十分难看,“银子我之后可以付给你,救命之恩,我也定会报。来日姑娘若有所求,拿着这块玉佩来找我。”
    谢湘亭将玉佩拿过来,这玉佩光泽柔和,拿在手里冰凉温润,应该能值不少银子,可这好像是盛扶怀一直随身带着的东西,他和季沉一路过来,因为没钱而沦落街头,盛扶怀都没将这玉佩当掉,足以见得这玉佩对他应该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这会儿,他居然愿意用玉佩来换一枚曾经他厌弃无比的护身符?
    谢湘亭心里疑惑,抬眸见 盛扶怀慌张的模样,她心里莫名宽敞起来,嗨,和一个瞎子置什么气?
    盛扶怀的脾气她又不是不知道,就是这么一个阴晴不定不可理喻无可救药的人,何必为此动气伤肝?
    “用玉佩来换护身符,不太值吧。”谢湘亭将玉佩还回去,心中萌生出一个邪恶的念头,很想故意气一番盛扶怀,以解之前的心头之恨。
    她两个手指捏着护身符,在盛扶怀的面前晃了晃,“这护身符在我手里,你若想要,自己来拿呀。”
    盛扶怀抓了个空,脸色阴沉至极,“你到底想如何?”
    他情绪太过激动,一时捂着胸口咳嗽不止。
    谢湘亭心里一抖,竟然忘了盛扶怀是个病人,她敲着自己的头,心中反思,再想报仇解恨,也不能趁人之危啊。
    她适可而止,将那护身符放在桌上,“护身符放桌上了,没人拿,我走了,没事别喊我,有事找别人。”
    说完,转身出门去,刚关上门,就听到房间内一道碎裂的声音。
    谢湘亭下意识就推门回了屋子,看到盛扶怀在桌案上胡乱摸索着,那药碗被他扒拉到了地上,药撒了,碗也碎了。
    他倒也不心疼,手触到护身符,这才安心,将其收好。
    谢湘亭走过去,见盛扶怀的手被药汁烫伤了,惊讶又生气,“一个护身符,至于吗?”
    他从前不是很讨厌她送的东西吗?
    盛扶怀缓缓坐回到床榻,“你怎么又回来了?”
    谢湘亭道:“我是心疼我的碗,这个得记在账上,到时候连着房钱,你得一并给我。”
    这时,门外传来程曦的声音,她应该是听到了声音,过来询问一下。
    “湘亭,怎么了?”
    谢湘亭回应道:“没事,小曦,你将药箱拿过来。”
    程曦很快将药箱拿了过来,谢湘亭为了表示自己的歉意,勉为其难给盛扶怀上药包扎,“方才是我不对,所以这医药费就不给你要了。”
    盛扶怀静静坐着,突然开口,问道:“你叫湘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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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吾有亡妻
    “嗯,我还没自我介绍,谢湘亭,浔香楼的掌柜的。”谢湘亭语气如常地自我介绍了一下,并没有掩饰。
    谢湘亭是她原本的名字,她没有改别的名字,而是用了本名,就是想原原本本地做回自己。
    谢虽是皇姓,但大夏朝姓谢的也不只皇帝一家。谢姓的平民百姓也大有人在,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妥。
    唯一冒险的是,谢湘亭与原主谢湘这两个名字只差了一个字,谢湘亭本来还考虑要不要将名字说出来,但她觉得没什么可隐瞒的,街坊邻里都知道她的名字,盛扶怀住在这里,自然早晚都会知道,大胆说出来,更容易让人信服。
    这会儿,谢湘亭一边给盛扶怀涂药,一边嘱咐道:“一会儿上完药,你先别随意走动,这地上都是碎瓷片,你看不见,容易受伤。”
    盛扶怀的手冰凉,但生的十分好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只是常年握剑,掌心生了一层茧子,细看还有不少细小的疤痕尚未退去,想来他这么多年过的也不容易,自幼失了亲人,没了庇护只能自己挺起脊梁,拿起刀剑,出生入死,过早地面对原本不该有的腥风血雨。
    他的心,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被敲打,被锤炼,十年过去,到现在打磨得如铁一般硬,如冰一般冷。
    谢湘亭出神片刻,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方才嘱咐了好几句,盛扶怀也一直没有回应,他也在怔愣地想着什么。
    谢湘亭好奇,“你想什么呢?”
    盛扶怀如实应道:“你的名字,和她只差了一个字。”
    “和谁?”
    “我妻子。”
    谢湘亭拿着棉棒的手一颤,随即恢复如常,做出漫不经心的语气,“那还真是有缘。谢可是皇姓,看你身份,不像是一般人,你妻子,不会是公主吧,哪天带我去见见?”
    盛扶怀补充道,“亡妻。”
    许是方才谢湘亭手颤的时候,弄疼了他的伤口,盛扶怀虽然没什么反应,却察觉到了她的停顿,问道:“你方才紧张什么?”
    “没、没紧张啊。”谢湘亭看了他一眼,心道:算你还有点良心,还记着我。
    她将话题转到别的上,“公子绝非寻常之人,你的手,是拿剑的手。”
    盛扶怀道:“何出此言?”
    谢湘亭毫不掩饰,“这便说得通了,我又不傻,秦军围困随州城,镇北将军奉旨出征,而随州就在辋川以南不过百里,你和你的同伴季沉的身姿挺拔,显然是军中之人,你就算不是镇北将军,也与他有关,而且身份不凡。”
    盛扶怀眉头紧蹙了一会儿,语气沉下来,“你…是何人?”
    谢湘亭一点都不紧张,缓声道:“谢湘亭啊,不是方才已经告诉你了。”
    盛扶怀冷笑一声,“一般的女子,在我面前,怎么会如此镇定?”
    谢湘亭随意地笑道:“我是个开饭馆的,这客人来来去去,官员平民,士农工商,三教九流,什么身份的人都有,我见得多了,总不能因为你是将军就不能与你说话了吧,将军也是人啊。”
    盛扶怀没再否认,只厉声警告道:“若说出去,我便取了你的性命。”
    谢湘亭摇着头叹了口气,“人的性命是很珍贵的,亏你是救苦救难的大将军,竟然和那些高官权贵一样,喜欢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视为蒲草。”
    盛扶怀认真道:“此事涉及军机,并非玩笑。”
    谢湘亭听到军机两个字,略微沉思片刻。
    随州城没破,秦国的军队应该并不知道盛扶怀出事,否则早就率兵打过来了,莫不是盛扶怀自己的军营里出了事?她没有多问,面对盛扶怀的警告,也不觉得惊慌。
    盛扶怀不会杀她的,因为她了解盛扶怀这个人,他杀伐果决,手段狠辣,但不会杀无辜之人。
    于她来说,随意收留一个路人却不询问身份,故意装傻,会更可疑。
    所以她按照常人的思维,将自己察觉到的事情说出来,才更让人觉得符合常理,也能更好地瞒过盛扶怀她的身份。
    谢湘亭的语气里甚至有几分侠肝义胆,保证道:“我既然同意你留下来,自然不会说出去,只希望你伤好之后就离开,去惩罚奸恶之人,帮随州百姓脱离水火,也算我为大夏的百姓出了一份力,到时候,别忘了给我记一功啊。”
    毕竟,她曾经是一位公主,大夏的公主。
    盛扶怀好好活着,随州才会平安,大夏边境才会安定。
    谢湘亭忽然为此骄傲起来,也更确信,收留盛扶怀也不是一件坏事,虽然她现在已经不是公主了,但曾经也享受了二十年公主的荣华,此时出力,也是应该。
    这般想着,便忍不住感叹,“听闻慧宁昭公主端庄,人美心善,天姿国色,颜如舜华,只可惜红颜薄命。”
    听着她极尽夸赞之词,盛扶怀没做声,过了一会儿,才道:“谣言而已。”
    谢湘亭:“……”
    盛扶怀这个人真毒啊,我死了都还不放过我,竟然侮辱我的身后名!
    谢湘亭不想再与他对话了,迅速涂好了药,收拾了地上碎裂的瓷片,然后出了屋门。
    她回房间休息了一会儿,画了会儿画准备糊灯笼,忽然听到厨房那边似乎一阵争吵,过去一看,见是程曦和季沉正在争夺灶台,而苏映在一旁啃着黄瓜看热闹,旁边他刚买回来的鸡蛋都没有摆放起来。
    程曦:“从你一来就占着灶台,熬药熬药,这都熬了多少碗了?还不够吗?”
    季沉:“熬药需要时间,你就不能换个灶台吗?”
    程曦:“我们向来只用这一个,另外一个许久未用都落了灰,你怎么不去用那个?”
    季沉:“我家公子有伤在身,等不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季沉极了,直接用庞大的身躯挡在那里不挪开,谁也没得办法,程曦气得跺脚,见谢湘亭来了,急忙走过去告状,“掌柜的,这个人一直占着灶台,方才熬了好久了,怎么这会儿还要熬,这样下去怎么做生意啊?”
    季沉反驳:“我家公子的性命,还不如你那几两银子?过后,等我们有钱了,补充给你们便是。”
    “这……刚才不是熬过了吗?”程曦犹豫道。
    谢湘亭拍了拍程曦的肩膀,“让给他吧,刚才那碗药我不小心给碎了,还得重新煎一份。”
    季沉得了这句话,愈发理所应当地靠近了灶台几分,用身子护着一般,意思是除了他谁都不能动,“程姑娘,对不住了,等今日过后,你的活我帮你干就是了。”
    “谁要你帮忙?”程曦赌气道。
    谢湘亭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为了表示方才送药不周的歉意,又和季沉说道,“这灶台,你随意用到什么时候都行。”
    程曦咬了咬嘴唇,为难道:“那客人的菜怎么办?”
    谢湘亭疑惑,“这个时间又不是饭点,怎么还有客人?”
    程曦拧起眉头,低声说道:“是陆捕头。”
    谢湘亭瞬间理解了程曦的为难,她看向苏映,苏映一下子跳了起来,惊恐道:“你看我做什么?就算我是厨子,没有灶台,也没法做菜的。”
    谢湘亭柔和地朝着他笑了笑:“没让你做菜,不是有酿好的梅子酒还有提前做好的梅花酪么,你再弄些凉菜,给陆捕头送过去,顺便赔个不是,和她解释一下,今日店里遇到了些状况,没有热菜,也不用收她的银子了。”
    苏映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怕的是做菜吗?干嘛要我去送,我是厨子,不管上菜。”
    谢湘亭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陆捕头又不是坏人,你怕她做什么?”
    程曦笑出了声,幸灾乐祸地看着苏映,“也不知怎么回事,苏大哥谁都不怕,就怕衙门的陆捕头。”
    谢湘亭也跟着笑了,开着玩笑道:“那便更好了,苏映你去陪陪她,她肯定不会生气。”
    苏映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你这里——不是妓院吧,怎么还带让人卖身的?”
    谢湘亭转过身,从案台中取出一份糕点,交到苏映手中,“她还能吃了你不成?你拿着这盘糕点,和她说几句好话,她肯定就满意走了,陆捕头再独当一面威风凛凛,也是个姑娘家,小姑娘都很好哄的。”
    谢湘亭说着,自己心里却是一酸,反正她从前是很好哄的,只可惜,从来没有人肯花心思哄过她。
    苏映坚决不从,“她是小姑娘吗?她可是辋川出了名的……”
    他话说到一半,实在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描述陆绾夏的身份,只因此人实在一言难尽,不知道有什么背景,小姑娘家家的居然去了衙门当捕头,因身手不凡,她在男人堆里呼风唤雨,风光无限,手下的小捕快们,没一个不敢听她命令的。
    不仅如此,她在办案时压倒众名男捕快,私底下的生活中,也压倒众男……
    面对如此放荡不羁特立独行的女子,苏映很是惶恐,生怕某天真的被陆捕头抓去成了众面首之一。他承认自己长得俊朗好看,是这南街十三巷的厨草,但绝不能走上不归路,他吃饭靠的是双手,是实力,而不是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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