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爪痕的木门被推开,寒风卷着残雪飞入屋中,让整个屋子的气温顿时低了好些,梅丽忙将门重新关实,拍打着身上的积雪,雪花落在水泥地上迅速的消融,形成一团团水渍。
    屋里走出一个人,轻轻的点头,随后从梅丽的手中接过那好不容易找到的,已被冻成块的两只北极兔。恶劣的天气使得附近好些动物没有支撑下去,绝望的冻死在窝中。
    梅丽看着眼前的女人,暗暗的摇头叹息,四天下来,凉子整个人几乎都瘦了一圈,原本便清减的身子现在几乎可说是单薄了,烟圈黑黑,一脸疲惫。
    梅丽很想帮她的忙,只可惜自己笨手笨脚,几次坏事,一旁看着的凉子没有多说什么,沉默的接过她手中的器具,将一切活都揽了下来,让梅丽很是羞愧,出于这份愧疚,梅丽在外寻找食物时格外费心,也正是因此,才能每日都找到收获。
    但梅丽心中明白,食物是越来越难找了,从最初的两个小时便找到可吃的食物,到今天几乎整整花了大半天,附近一带几乎被她跑了个遍,翻了个底朝天,要想再找出些能够食用的东西便要往更远的地方去了。这冰天雪地的,谁也无法肯定不会出什么事故。
    屋子里依旧暖烘烘的,柴火烧的很旺,劈啪作响,架在上头的水壶冒着热气,里头隐隐能够听到水沸腾的声响,这被两人翻找出来的旧式水壶整个底都烧的黑黑的,也不知道用过了多少岁月。
    火堆不远处的那床铺依旧还平整的铺着,躺在里头的那个男人整张脸都消瘦下去,颧骨突出,眼窝深陷,全无原本的意气风发。
    这是林夕得病后的第五天,一切都没有好转。
    很显然这并不是普通的症状,高烧不退只是给人的最初印象,一直照顾在侧的凉子对这种病症的表现最为清楚,白天时身子滚烫如火,但是到了后半夜却截然相反,冷的似冰。自从第一天醒来过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清醒过了,这么多天时间完全只能靠凉子将他的嘴扒开,灌入一些肉汤以维持住他的生命。
    但这一切也只是暂缓而已,谁也不知道这被古怪病痛折磨的生命将会在何时消失,每晚夜深人静时,凉子看着林夕逐渐消瘦的脸庞都会忍不住流下泪。若放在其他人身上,这不到两个月的相处算不得长,或许只能让两个陌生人成为普通朋友,偶尔遇到才会打个招呼的那种。但对于凉子来说,这两个月的时光是那样的珍贵,短短两月几乎抵得上过去的所有岁月。生命因为一个人而变得鲜活,而现在这份鲜活正在枯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黯淡的凋零……
    凉子不知道要是林夕真的死了自己会怎样,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拒绝去想,哪怕这个结果是那样的接近,仿佛就在门外,一打开门便会遇到般,但还是拒绝,毫不理会的拒绝。
    每到后半夜,林夕都会因为寒冷而打颤,那时凉子便会褪去衣衫,钻入那厚实的被褥之中,怀抱住对方,用自己的体温去驱除他寒冷的感觉。次数久了,没了最初的青涩,甚至有些期待那段时光。
    躺在他的身上,将耳朵凑到他的胸口,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只有那时才能真正的毫不怀疑的明白,他还活着,真真切切的活着。
    男子的胸膛因为白天发病时流了很多汗,她每天为他擦身数次,全身上下都看了个遍,再也没有原本的羞涩,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仿佛是一同生活了半辈子的老夫妻。
    也不再感到如何难堪,就这样赤身裸体的相拥在一起,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的味道,偶尔还大着胆子去亲吻他干裂的嘴唇,这一切都让凉子为之沉醉,她知道,起码这一刻,林夕是属于自己的。
    全身发冷的林夕会本能般的搂紧怀中的温暖,肌肤紧贴,严丝合缝,只有抱紧了,他才不会因为寒冷而继续打颤,这一刻让凉子明白,自己是被需要的,被他需要。
    她贪恋着这短暂的温存,这一刻不再为任何事担忧,一切都仿佛不再重要,彼此相依,彼此需要。
    但凉子还是希望林夕能够醒来,哪怕一分一秒,哪怕只是说上一句好口渴,那样起码能够自己他的神智还是清醒的。
    过去在家中,曾经听长辈们说过,发高烧的人如果热度太高,会烧坏脑子,即使治好,也成了傻子。而林夕白天的体温根本已不属于正常的高温,近乎有些烫手,这样的病状她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怎能不担心会否造成后遗症。
    但时间久了,凉子也不再奢望一切安好,只要他还活着,即使痴呆了又如何,假如真的痴呆了……或许自己就可以陪着他一辈子,推着不能言语坐着轮椅目光呆滞的他,独自漫步在林间小径中,看着秋日漫山的红叶,看山间的日出日落,朝霞夕阳。照顾他,为他做饭,夜晚睡在他的身边,偷眼去看他笔挺的鼻梁,在外头打雷时可以抱紧对方的胳膊。所有的一切都简单而美好,美丽的让她无比憧憬。
    不过那只是一种奢望,或者说近乎偏执的请求而已,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林夕能够彻底的康复,哪怕是睁开眼看到自己赤身裸体不知廉耻的样子,哪怕因为这一点在心头留下裂缝,到最后对自己不闻不问,乃至离开,终成陌路人也好,起码那样……他还活着,那便就够了……
    泪水打湿了那宽厚的胸膛,眼泪顺着肌肉的缝隙向下流淌,凉子多么渴望那双眼睛能够再睁开一次,看着自己,然后喊一声自己的名字,语调温柔,善良而诚挚。
    但这逐渐变糟的生活正在一点一点的将一切推向令人绝望的那一面,凉子明白,林夕要想康复,只能等待奇迹,她愿用一切去交换这种奇迹,只为了换得心爱的男子重新复原。
    林夕的病并非偶然,而是长时间不断积累下来的种种情况到了现在统一的爆发了。一直以来林夕的身体内都被两种力量所充满,真元力,以及阴气。相反的两种力量却因为混元漩涡的存在而微妙的相处。
    这两者的平衡极其微妙,一段时间的失衡并不会导致太坏的局面,但长时间的失衡,尤其是近乎一面倒的失衡则会将他的身子彻底的摧毁。
    原本这种平衡都维持得很好,真元力是林夕力量的主要来源,而阴气则被因混元漩涡而存在的默默所操控,两者能够平稳的相处,缓慢增长,可说是一个相当好的处境。
    但这一切的平衡在下界被打破了,林夕为了得到更强大的力量选择了偏向一方,近一年的训练与各种奇遇让他获得了更多的力量,真元之力远远压过阴煞之气,最终,默默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不再回应林夕的呼唤,从原本的朝夕相处每分每秒间的陪伴成了永别。
    林夕失落过,彷徨过,后悔过,最终却还是选择了原本选择的道路,然后获得了武具铠的肯定,获得了其他一些原本从未想象过的特别能力。
    然而天平的倾斜最终导致了平衡的彻底瓦解,混元漩涡被真元力近乎霸道的占据,最终导致了一切的恶化,在冰天雪地中的劳累与心中的忧虑成为了点燃这个火药桶的小小火柴,病症最终爆发了,如山洪般,淹没一切。
    林夕只感觉到自己的身躯犹如身处熔炉中般,被烈火所炙烤,被烈焰所吞噬,一点一点,从脚底到头顶,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头都在烈焰中哀鸣,他想要大声的哀鸣,可喉咙已被焚毁,空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空是赤红的,大地是炽热的,不断震动,火山接连喷发,灼热的岩浆缓缓流下,淹没他的身躯,清晰的闻到身子被烤焦的气息,真切的体会到一切被焚毁的痛苦。
    他无力站起,只能趴在地上,任凭大地震颤,任凭岩浆从身边流过,顺着张开的口鼻灌入体内,连内脏都焚烧殆尽,成为尘埃。
    但这种痛苦却并不是一次性的,他的身躯仿佛神话故事中那个被绑在山崖上任凭飞鸟啄食的人那般,总是会不断的康复,不断的还原。于是这种痛苦一直在重复,从未停止,折磨得他的身心,他的意志,一点点在痛苦与哀嚎中湮灭。
    然而火焰并不永远是火焰,也不知过了多久,火红的天空会消失不见,火山停止了喷发,岩浆熄灭,天空飘起大雪,冰冷的雪花从天而降,将无法动弹的他覆盖,全身覆盖,被大雪吞没的林夕又会体会到另外一种痛苦,寒冷的痛苦。
    裸露的身躯被积雪覆盖,寒意一点一点的透过身躯,到达每一寸肌肤,血管中流淌的热血一点点的降温,每一个细胞都在寒冷中坏死,每一寸肌肤都失去血色,苍白间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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