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将房间照的亮堂,而那个疯男人嚎啕的哭泣声也让这间整日安静的屋子多了些异样的喧嚣。
    “儿子啊!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原来在这里啊……呜呜呜……”那老者抱着林夕的身子不住的流泪,晶莹的泪水顺着那满是皱纹的脸颊滑下,落在那乱糟糟的胡子上,一滴接一滴。
    凉子愣了老半天,才终于想个清楚,不知所措的拉了拉衣角,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关于林夕的身世她了解的很清楚,林夕出生在表世界,是个百分百的普通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个下界之人做亲戚,更别说是父亲了,林夕的双亲早在他儿时的一场事故中双双去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联想到之前这男人疯疯癫癫的行为以及那颠三倒四的言语,唯一能说得通的解释就是这怪老头疯病发作,认错人了。
    “老先生,老先生,你冷静一下,他……不是你儿子……”这话虽是真话,但说出口时凉子还是觉得颇有些残忍,看着这老人激动嚎啕的模样,心中多少有些不忍。
    却何曾想到这句话仿佛刺中了老人的伤口,那原本在哭泣的老人顿时勃然大怒,双目中凶光一亮,一只大手便向凉子抓去,凉子吓了一跳,想要退后,却已躲不开来,衣领被那老人抓了个正着,一股大力将她向前一扯,等到回过神时,双目已与那老者的双目对上。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暴戾,凶蛮,残忍无情,如同野兽般,只是看着便让凉子打心里感觉冷,下意识的便想要挣脱开来。
    “他·是·我·儿·子!”那情绪大变的老人一字一顿的从喉间发出这带着强烈威胁的句子,随后一甩手,将凉子推了出去,凉子身心都受了惊吓,重重的摔在地上,手上擦破了皮,向外渗着血,回过神正想发作,却见一个黑影冲了出去,抬头一看,屋里便只剩下自己一人。
    坏了!凉子心中一惊,哪还顾得上手上的小伤口,急急的追了出去,出屋一看,那老人哪还有影啊,仿佛人间蒸发般,竟消失的无影无踪。
    凉子心中如遭天雷轰顶,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这么多年来,她默默守护在没有意识的林夕身旁,就是想要等待他醒来,这么多年头过去,林夕始终未曾苏醒,凉子也没了原先心中的那份希冀,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在这里生活一生,安安静静的照顾着这个不再复苏的灵魂,却不想竟然在今时今日,一个大意竟让一个来路不明的疯男人给掠了去……
    凉子轻喝一声,真幻蝶现出身形,色彩斑斓美丽非凡的幻蝶在月光之下更显优雅,她高高飞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片大地,幸而今晚月色极佳,地上的一切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很快凉子便在东北面的山林中见到了一个疾奔的身影,定睛一看,远处那人似乎还负着一人,显然便是那将林夕掠走之人,那老者脚下动作飞快,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跑出了这么远,显然不是常人,凉子再不犹豫,扇动翅膀,急急的追了过去。心中也是暗暗松了一口气,若是再晚一些,等到那老人跑出视野,再想寻找便将如大海捞针,再无可能。
    那老人动作虽快,可毕竟一个在地,一个在天,真幻蝶在心急如焚的凉子催动下,全力的疾飞着,一点一点的缩短着两人的距离,追到群山中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足百米,那老者回头一望,看到空中振翅高飞的美丽幻蝶时微微一愣,脚下稍停,可看到幻蝶前一脸怒容的凉子时,顿时一个激灵,吼了一声,脚下竟然再次加快,硬是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凉子心中更是郁闷,眼看着就要追上了却不想他还能更快,但此时的她已是拼尽全力,身子都出了汗,再无继续加速的可能,只能勉力的跟在后头,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到了最后竟已看不到那老者的身影。
    凉子继续向前飞行了五里路才缓缓停了下来,落在一颗松树之巅,郁郁的看着月光下这片茂盛的树林,这一带都是丘陵矮山,人迹罕至,各种植物长得极其茂盛,一般人进来了很难再出去,可那疯疯癫癫的老人竟硬是负着一人也能健步如飞,着实非同一般。
    在周遭转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些痕迹,幸而那老者选择了入山这条路,这条路径需要穿过这片茂盛的森林,树木繁多,路是根本没有的,想要前进必须踏着那些植物,必定会留下颇多的痕迹,也正是这些痕迹留给了凉子追踪的信标。
    这一路找一路追,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凉子的心中,那个疯子究竟是谁,他认得明彦,听语气应该是相熟的故人,而且看他手脚上的功夫,绝对是一等一的高手,要不然也不会如此轻易的便从凉子的视线中逃脱。不过这等一等一的高手,又怎么会如此落魄,落了个疯癫的下场?凉子搜肠刮肚的想要从过去的记忆中找出那人的痕迹,却始终不曾想出过明彦何时说过这个人的信息。此时去到京城找明彦询问也已不可能,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寻找。
    这一找便是整整一夜,待到朝阳初起,万物复苏时,凉子依旧还未望见那人的踪影,那人好似不知疲倦,这一夜狂奔何止百里之遥,足以见此人的本领有多高。凉子一夜未眠,追了一夜,身子也乏了,听到附近传来流水声便从高处落下,徒步寻到那山间溪流,喝了点甘甜冷冽的溪水,又用那溪水洗了把脸稍稍恢复了些清醒。
    这山林鲜有人烟,是那飞禽走兽奇珍异物的天堂,许多凉子叫不上名字的动物都远远的打量着这个陌生的闯入者,却都没有试图靠近。凉子也不作理会,自顾自向前,摘下几个又青又涩的果实,稍稍充了充饥,正欲继续寻找,却从风中听到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她精神一振,凝神静气细细分辨,好似听到有人在远处说“儿啊……你怎么……”之类的话语,当即心中大喜,不声不响的向那上风向摸去。凉子生怕再一次打草惊蛇,惹的那怪老头继续狂奔,要真那样可就更不好找,所以竭力的隐去自己的声响,无声无息的向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寻去。
    在这茂林中行了约莫百米,便见前头的林中几只飞鸟扑打着翅膀高高飞起,一个沙哑粗豪的声音响起:“我儿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叫不醒啊,莫不是没睡够?”那老人似乎没有想到凉子会这么快追来,又或者说根本有恃无恐,当然也有可能是疯病发作,忘了有这回事。
    凉子小心翼翼的走到一颗大树之后躲起,远远的探出头去,从那树木的缝隙中便看到林中的一小块空地上,那个怪老人正使劲的摇着林夕的肩膀,林夕自然任他摇晃,没有反应。
    那老人左看看右看看,那疯疯癫癫的双目中满是疑惑,自然是无法理解这怀中的男人为何不醒,他急的捉耳挠腮,嘴里不停嘀咕着:“这傻小子以前好像不用睡那么久啊,对了,打几下屁股试试。”说着就将林夕抄起,便要剥他裤子,凉子大惊,正欲出手阻止,那老人的手却没有落下,他一脸的茫然,然后自己摇了摇头,“不行,傻小子都长这么大了,不能再打屁股蛋了,这样,不好。”
    这人一会疯癫,一会清醒,直让凉子哭笑不得,虽是认错了人,但看得出他对林夕这个认错了的亲儿子也是打心底的关心,凉子也不愿太过难为他,只想稍稍用些幻术,迷惑掉他,再将林夕夺回,正要这么做时,情况又起了变化。
    “莫不是经脉不畅?”那老头嘀咕了一声,接着将林夕的衣袖撩起,两只手指便搭上了他的脉搏,凉子见到这一幕,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她虽已认了命,但假如林夕还有一丝醒来的希望,她也不愿舍弃,便想看看这老头有什么办法。
    那怪老头好似真的懂点医术,在林夕脉上一搭,双眉便皱了起来。凉子对林夕的身子十分熟悉,自然记得他的脉搏如何特殊,如今林夕的脉搏几分钟里或许会有那么一下,极尽绵长,若是不知者只会当他已死。
    “奇怪……怎么这么怪呢……不对不对,都不对,莫不是被人伤了,要死了?”那老人这么一说,自己反倒是留下泪来,嚎啕的哭声又惊起无数飞鸟,几只好奇的小兽也被吓得落荒而逃。
    “别怕,儿子,爹不会丢下你不管不顾的!”那怪老人这般喊着,哭声一停,突然间将那林夕的身子向上一丢,自己盘腿而坐,猛的向上击出一掌。凉子何曾想到他会突然下杀手,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子正要动弹,可又停了下来,这回又是虚惊一场,那老人并不是真的对林夕出手。
    林夕被丢了上去,老人一掌拍出,那林夕竟然匪夷所思的悬浮在老人身上半米的位置,老人那拍出的一掌直直的朝向林夕丹田位置,手掌与那林夕的身体隔了一段距离,却就这样神奇的托住了林夕的身体,半空中的林夕如同在床上睡着一般平躺,缓缓的旋转着。
    那老人身上泛出了阵阵红光,那红光从向上的右手延伸向林夕的身子,随着时间的推进,那红光也包裹住了林夕,红光渐盛,老人大汗淋漓,眼中也渐渐变得焦急,而林夕身上的红光则时亮时暗,好似正在被他的身体快速吸收一般。这样堪堪持续了五分钟,老人忽而一喝,悬在空中的林夕便失去支持向下坠来,被他一把抱住,缓缓的放平在地上。
    此时的老人满头是汗,一脸的疲惫,竟好似比疾行一夜更加劳累,那混沌的双目却关切的看着林夕。凉子心知此时出手是最容易让他陷入自己的幻术之中,可远远看到那林夕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蛋有了些红润,这出手抢人的念头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很想看看,在这疯癫老人误打误撞的举动下,会否真的有奇迹发生。
    那老者似乎回复了些精力,歪着脑袋皱着眉,在林夕身上左看看右看看,时而挠头,时而捉腮,到了最后突然大叫一声,好似发疯般两只手飞快的抓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啊啊啊!想不明白啊!”他的举动始终牵动着凉子的心,几次想要出手,却又几次忍住,这来来回回的也同样的纠结无比。
    “烦死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去找老东西问问,他这么聪明,肯定知道为什么我儿子叫不醒!”怪老头这般喊了一嗓子,站起身将昏睡不醒的林夕扛在肩头,又大步的向前赶去。
    见他要走,凉子本欲出手截下,心中也有信心能够抢回人,可想起他刚才说的“找老东西问问”,便不由的放弃了这个念头,这老人虽脑袋疯疯癫癫,但个人实力非同一般,若只论拳脚单打独斗,凉子根本不是一合之敌,这样的强者口中的老东西,还是用了“这么聪明”这样的定语,可见这怪老人口中的“老东西”是更加厉害的高手,或许真的有办法治治这林夕的怪病。
    在这下界待了这么久,凉子自然对这里的一切很是了解,也明白在这下界之中有许多不世出的绝世高手,隐居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他们的实力已受到了天地的制约,可见其实力多么强大。如今身为十二天之一的明彦没有办法唤醒林夕,这些绝世高手说不定会有些办法。
    因此,凉子强忍住心中的关切,不声不响的跟着那老者继续向前。老人走的挺快,不过也没有之前逃出凉子追捕时般的迅速,他扛着林夕走走停停,停下时便常常向之前那样,将林夕悬空而放,输送些体内的力量给他,这样几天下来林夕的面色倒是像个常人,再也不复原先的苍白。
    停停走走了将近四天,一路之上都在那连绵的山林中来来去去,凉子曾从明彦那里了解过,这片位于药庐东北面的山林幅员辽阔,其中大大小小的山头数以千计,被下界人称之为“十万大山”,关于十万大山的传说很多,凉子也曾经读到过一些,有说什么珍奇异兽的,也有讲天才地宝的,还有说里头隐居了几个绝世高手了,还有说里头关着个大魔头啊,等等等等,怎么说的都有,可见这十万大山有多神秘。
    走了四天,那怪老头终于到了地方,从地面上的痕迹来看,这地方以前肯定有人来过,而且还在这里待了很久。果然如凉子所想的那样,没走多远,那怪老头便轻车熟路的钻进了一片林子,走出林子向着山坳里一绕,竟是不见了踪影。
    凉子并不焦急,她知道自己没有暴露行踪,那老人必定不是故意隐藏,便小心翼翼的靠近,果然走近之后发现了一个被树木所遮掩的洞口。
    凉子使出真幻蝶的幻术,隐去自己的行迹,小心翼翼的进入了那小洞。那洞入口窄小,可越是往里走便越是开阔,这洞向下倾斜,里头渐渐宽广,行了百步便已十分开阔,隐隐听到水声。
    “老东西!我回来了,没找到小王八蛋,不过我找回了我儿子,哈哈哈,你快给我儿子看看,他怎么叫不醒啊!”洞中怪老头的声音更是洪亮,带着阵阵回音。
    凉子转过一个弯,在一块大石之后停住了脚步,偷眼向里头张望,这洞内顶高七八米,下面有地下河流动,河水中的中间有一块开阔的巨石,湍急的地下河水被那巨石分开,匆匆的从两旁流过,那怪老人便正位于那巨石中间,而他前头则有另外一人。
    凉子离得远,粗粗一看便也觉为奇,那人高高瘦瘦,骨架挺大,盘腿坐在地上,一头花白的头发不知多少年没有打理,就这样随意的披散着,连脸都遮去一半。
    “这……你真确认他是你儿子?”那老者看了一眼林夕,便望向了那疯老头,在他抬手撩开头发之时,凉子才注意到这人的手上带着镣铐,那镣铐的锁链似乎是连着上面的石壁的,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不单单是一只手,他的手脚,乃至肩胛骨都被锁着,根根细长的锁链通向洞中各处,这个千里迢迢找来求助的长者竟然是一个被人关在这里的囚徒!
    听到老人的质疑,那疯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哪能有假,我说是我儿子就是我儿子!”
    “好好好,是你儿子,是你儿子。”那被囚于此处的老者呵呵笑着,也不恼,伸手便去查看被疯老头放在身前的林夕。他先是如一般人那样搭脉,随后好似很是疑惑,又解开林夕的衣衫,细细查看了一下他身上各处。
    “怎么了?老东西,你不会说你也看不出吧,你不是全天下最聪明之人吗?”疯老头见他这般踌躇不定的模样,在旁急的捉耳挠腮。“你可一定要把我儿子治好,要不然我不给你抓鱼吃!”
    那老者呵呵一笑,却也不恼:“你急什么,这少年郎身子有些怪异,容老夫细细查看一番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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