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大锅里炖上了马肉,老孟弄来五坛地瓜干酿的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李智也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吵吵着,军分区拢共才三个营,就现在咱们装备,可以成为第四营了,往后谁再去军分区,都把头抬的高高的,把腰杆都挺的直直的。
    “看把你美的。”老孟喝了酒,脸色变得黑红,坐在地上,抬着头,呵呵笑着。
    “今天就是美!二狗子简直就是给我们送物资,往后咱们欢迎他们常来!”李智左手掐腰,右手端着酒碗,一副守边大将军气概。
    “我琢磨着,司令员看到战报,该把重机枪要走了。”老孟小声说。
    “凭什么?司令员也要讲道理吧?”李智通红着脸说。
    “官大一级压死人哦。”老孟幽幽地说道。
    李智后悔了,不该着急忙慌地向吴刚请功。当时老孟还提醒他,先等等,想好了再上报。李智想都没想:“放心,司令员说了,最近所有缴获都归咱们游击队。”
    可你是游击队,不是正规军,不能抬着重机枪去偷袭鬼子。再仔细想想,就凭吴刚脾气,肯定会想办法,让游击队把重机枪交给军分区。都怪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李智知道自己错了,却不想承认,拉起老孟,又推了一把:“你这个老东西,咋就不能让我高兴一会!”
    “是你高兴太早了。”老孟仍不依不饶,拍拍屁股,来到栓子身边。
    栓子心里也十分美,坐在洞口陡崖旁边,三八大盖抱在怀里,斜靠在左肩,大口吃着马肉。他没喝酒,爹说过,过了十八周岁才能喝酒。他还差四个月才年满十八岁。
    老孟坐在栓子身边,小声提醒:“仗打完了,你赶紧总结。”
    栓子扭脸,又挠挠头:“这有啥可总结的?”
    老孟抬手打了一下栓子的头:“臭小子,想多杀鬼子不?”
    栓子慌不迭地点点头。
    “想多杀鬼子,就要多跟队长学,多总结。”老孟挪挪屁股,靠的栓子更近一些:“队长说了,等招上兵,选十五个年轻队员,成立一个班,你当班长。”
    这就要当官了?栓子还搞不清楚班长不叫官,仿佛看到祖坟上冒起了青烟。可是,或许是年龄的缘故,他还是不想操心,脸上也露出谦虚:“我来游击队时间短,顾飞、六子都比我早,要选班长也是他俩。”
    “咱们选的是能力,不是兵龄——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老孟越说越气,伸手要打栓子。
    再不答应,就是老孟说的给脸不要脸,栓子只好点头同意。看出栓子的勉强,老孟却又骂道:“真是给你脸了。”搞的栓子抬手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随后,李智正式和栓子聊天,说都是爹娘养大的孩子,能少死一个是一个,你小子脑袋灵活,胆子又大,关键时候,能想出主意,让你当班长,我放心。
    爹娘没了,弟弟柱子又不知在哪,死了是解脱,活着就打鬼子,枪子没多想过。李智一番话,让栓子感到了责任,打仗就要面临牺牲,但对于其他队员,能少死一个是一个,最好都不死,因为人家还有家,有的还有家人就在山里。好家伙,我原来这么厉害,管十个几个人,还能让队长放心,少牺牲,这个班长,我干了。
    又招上一批队员,游击队总共两百一十二人,分为两个中队,十六个班,另外还有侦察班和机枪班。两个中队长暂时由张大年和老孟兼任。队员招收标准,都按照李智的要求,一是家庭出身贫穷,二是和鬼子二狗子有仇。鬼子来了一年半,领着二狗子屡屡进山,杀人放火,奸淫抢劫,很多人家深受其害,所以符合这两个要求符合的山民大有人在。
    游击队招了十三个青少年,年龄十六到十七岁,序列排在最后,是十六班。这些队员要么家里实在揭不开锅,要么和栓子一样,成了孤儿。一位白发苍苍老奶奶,亲自领着孙子,交给李智,说孩子的爹被鬼子杀了,孩子的娘吓疯了,从山上掉下来,也没了,家里也没啥吃的了,你们就当小猫小狗,收下吧。
    说着,老奶奶流下了眼泪。谁都知道,参加游击队不是白吃饭的,要打鬼子,说不定哪天就打仗打死了。但留在家里,也只能穷死饿死,还不如扛起枪,跟鬼子拼了,也是给家里人报仇。
    虽然都是豆蔻年华,但穷人孩子早当家。加上栓子和六子,十五个小家伙站成一排,倒也不显得太过稚嫩。只是小家伙都没摸过枪,需要手把手的教。
    不仅教打枪,还要教卧倒、匍匐前进、扔手榴弹、拼刺刀等战术动作。栓子可以教打枪,但其它动作,自己也一知半解,尤其拼刺刀,还不如用短刀来的顺畅。
    李智很重视栓子的班,专门让老孟带教他们。国军不正规,是因为军官们不想正规。他们有《步兵操典》,却把心思主要用在升官发财上,懒得去遵守。不过也有正规的国军,正直的军官,老孟的连长黄埔毕业,为人正直,是难得的一丝清流,只可惜一直当连长,还被鬼子的炮弹撕成了碎片。
    所以别看平时老孟和老百姓没有区别,做起战术动作,一招一式,看着那么舒服顺眼,李智都自愧不如。
    这不怪李智。他参加红军,头天当兵,第二天就跟着打仗,压根没有时间训练。所有战术都是在战斗中跟老兵学,打的仗多了,自己也琢磨出一套战术动作,被老孟戏称为“野路子”。可别小看李智是野路子,拼刺刀却不输给老孟。
    两百多号人转移到了西里山。西里山四周山势陡峭,山顶又一片空旷,还有巨大的山洞,易守难攻,适合藏兵。早上全体集合,背着枪,从山上跑到山下,再从山下跑回山上。吃过饭,接着练瞄准,练刺杀,又分批拉到山下谷地,练习扔手榴弹。
    栓子训练刻苦,但在兄弟们面前有些扭捏。李智让他给班里的兄弟讲话,他吭吭哧哧,半天憋不出个屁来。气的一旁老孟跑过来,抬腿就是一脚:“你连鬼子都不怕,怎么还怕自己兄弟?”
    对栓子来说,扛枪打鬼子和在队列前面讲话完全是两码事。看着老孟生气模样,栓子只好昂起头,闭上眼,大声说到:“今天,我们,训练的,科目是,扔手榴弹,大家,都认真,训练!”
    磕磕绊绊,还乱停顿,队员们想笑不敢笑,个个憋的脸通红。李智也忍住笑,拉着老孟走了:“慢慢来,大树不是一天就长成的。”
    看着李智和老孟走了,栓子擦擦额头上的汗,脑子也转悠过来。就是,怕啥呢,我是班长,我打枪还准,我身上穿着八路军的军装——吴刚送他的八路军军装,让张大年都眼馋。要不是身材魁梧,恨不得借来穿上两天。
    栓子有了自信,整理好军帽,大声说道:“都记住动作要领,按顺序,一个一个来,副班长负责捡弹!”
    顾飞远远地看着,眼里又露出羡慕嫉妒。他又回到队部,干起了老本行——通讯员。而同龄人栓子和六子,分别成了正副班长。
    栓子和六子也享受着现在的时光,都是年轻人,也都是山里人的直脾气,没两天就熟悉了,成了朋友。新队员和六子一样,也都崇拜栓子,他是年轻人的骄傲。而且,栓子也没有架子,和大家相处融洽。
    不过,美好时光总是短暂。训练十天,他们开始了新的生活方式,不是打仗,而是去找食。
    家底本来就薄,又呼啦啦来了两百多号人,又都是大肚汉,为解决吃饭问题,从地主老财家弄来五口大铁锅,还有专门的炊事班,一天两顿稀,一顿干,尽量让队员维持训练的体力。而山里有很多断顿的百姓,更可怜那些老人孩子,李智让老孟拿出粮食接济,老孟本就是山里人,毫无怨言。
    可从山外买的,还有从伪军手里抢的那批面粉,粮食酒那么多。再想出去买,即便手里还有鬼子军票,青黄不接时节,没人敢卖粮食。想去再抢,小林龟山改变策略,粮食由鬼子押送,不仅配有机枪,还有一辆铁皮装甲车,试了几次,都无法下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负责后勤的老孟脑袋一天比一天大,天天都在想,怎么把这些锅填满,然后把兄弟们的肚子填饱。
    于是,队员们纷纷下山,挖野菜,打猎,甚至去扒榆树皮。栓子弄了夹子,带着老爹留给他的弓箭,和兄弟们早出晚归,漫山遍野地跑。
    就在这时,县委捎来军分区通知,让李智去开会。听到消息,老孟立即找李智商量,能不能给军分区借粮?
    李智立即摆手:“这就别想了,军分区也没有余粮。”
    老孟挠挠头:“军分区成立快一年了,家底怎么着也比咱们好吧,大不了,用重机枪换。”
    一句话,差点捅了李智的肺管子:“想啥呢?好不容易搞了这么个大家伙,一枪不发,就送走,你还不如割我的肉,给兄弟们熬汤喝。”
    老孟摇摇头:“你的肉不好吃,再说,我敢打包票,你想留也留不下。”
    李智不说话了,因为他比老孟还了解吴刚脾气。这次去开会,搞不好就是一顿“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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