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没再追击。怕死的伪军躲在山坡下面,不敢冒头。等了一会,伪军连长估计游击队已经走远,刚要下令追,后面传来命令,让他们撤出山林。
    吉野被抬上汽车时,神智还清楚,但感觉胸闷呼吸困难,嘴里向外流出血沫子。自知命不久矣,也深知游击队大大的狡猾,下令追赶的鬼子伪军立即撤回,以免遭到伏击。其它鬼子伪军都原地驻防,不得乱动。
    汽车掉头,向安平县成方向开了不远,就听到激烈枪声。吉野已说不出话来,副官抱着他,忧心地看了一眼响枪的方向。那不是鬼子的三八大盖,声音有些沉闷,应该是游击队的汉阳造和其它杂牌武器。看来进山的小队鬼子已经遭到伏击。
    野田被伏击,消息很快沿着大路,向南北传开。所有鬼子伪军都受到了惊吓,举着枪,并在附近坡顶增加岗哨。野田带着本中队鬼子,一直在古路口据点待命,随时增援,听到消息,他立即整顿队伍,准备进山追击,但接到命令是原地驻防,不准擅自行动,气的抽出指挥刀,乱砍一通。
    马三炮在北面的兴隆据点,吓得不由浑身哆嗦,又暗自庆幸。作为保安团团长,上次扫荡应该跟随井口一起,留在指挥部。但井口得知他吃才无用,索性让他在后面征集粮草,从而躲过一劫。
    这次似乎也一样。他本来跟随吉野一起视察,到了兴隆,吉野让他督促尽快上山采石,留了下来。
    这些游击队真是成了精!马大炮立即跑到据点,给手下三个营长打电话,通告吉野中弹,并命令他们严防死守,不准再出意外。三个营长心里明白,鬼子连续在安平县折损指挥官,旅团长肯定怒火中烧,这时候谁再冒头出事,不让鬼子放狗咬死才怪。
    放下电话,马大炮又骑马急急赶回县城,他以为野田只是负伤,所以正是献殷勤的时候,可没想到,来到县城城门,就得知吉野已死球了。
    栓子打出的子弹穿过手腕时,稍微改变路线,钻入咽喉下面胸膛,转动的子弹无力再穿透吉野身体,在里面拧了一圈,恰好撕裂了吉野气管。硬生生坚持了二十分钟,才回了老家。临死前,他把安平县鬼子伪军交给野田指挥,并命令不准擅自行动,固守不出,等待旅团派来新的指挥官。
    消息传到第六旅团司令部,盘井虎次郎顿时火冒三丈。他搞不清楚,就一支小小游击队,带来的消息总是震惊。井口和少佐情报参谋被炸死,大尉山本被一枪打死,这还不够,少佐野田刚去夫子山不到十天,又被狙杀,还损失一个分队皇军士兵。
    恨不得立即马上调兵,亲自赶往安平县,但盘井虎次郎忍住了。湖西根据地八路军又在敲敲打打,不断吞噬着附近据点,旅团司令部已电报请示军部,对其再次进行扫荡。
    这么着急,其中原因也有盘井虎次郎个人目的。他已听说,华北方面军将进行重新部署,并对师团和旅团长进行调整,重新任命。如果能当上师团长,那下一步就可升为中将。有关自己试图,盘井虎次郎很想打一次胜仗。而小小夫子山不过一脓疮而已,只要稳住安平县局面,就要不了命。
    盘井虎次郎想起小林龟山。总结前两次进山扫荡教训,小林龟山并非无能,而是遇到夺命高手,就如同剑道,手下军官很能打仗,但强中更有强中手。虽然小林龟山即便灭不了游击队,但不会再犯大错。
    盘井虎次郎立即向军部报告,命令还未痊愈的小林龟山重回安平县城,官复原职。
    栓子伏击野田的时候,李智已赶到军分区司令部。在大门口,三个营长,五个独立游击队队长无不面带羡慕,看着横放在马鞍上的两把指挥刀。此次反扫荡,亦有营连缴获鬼子指挥刀,但都是铜把的尉官刀,不像李智这么豪气,带了两把佐官刀。
    陈威上来,要拿到手上看看。李智一把拦住:“可以看,但至少两梭子盒子炮子弹。”
    “去你的,你简直比山西老财主还贪财!”陈威推开李智的手,拿下指挥刀,一手一个,左右对比一番,大叫道:“你这两把军刀也分不出哪一把是鬼子大佐的啊?”
    “就是,李大队长,你又吹牛了吧?”另外两个营长立即附和。
    “吹什么牛?”李智挺直腰杆,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才从兜里掏出那两副鬼子军衔:“看看,这是啥?”
    陈威把刀丢给一营长,又抢先拿在手中。
    李智得意地像一个将军,使劲腆着肚子,挥着大拇指:“这算啥呀,一年之内,老子保准把鬼子旅团长的刀弄过来,给咱司令部炊事班送过来砍柴!”
    “呦,这是谁啊,好大口气。”吴刚和赵文斌从屋里走出来。
    陈威笑道:“司令员,政委,这是李大队长啊,往后鬼子再来扫荡,就让夫子山游击队顶上去就行了。”
    “去去!”李智推了陈威一把,又扭脸冲吴刚和赵文斌嘿嘿笑:“打胜仗了,痛快痛快嘴。”
    打了胜仗,尤其夫子山,再次出乎所有人预料,连纵队首长都发信来询问,确定是不是真的打死鬼子大佐。千真万确,在徐州城,鬼子还给井口举行了祭奠仪式。
    “可这两把军刀分不出哪个是鬼子大佐的?”一营长递上军刀。
    吴刚仔细看了一眼,又看两副军衔,知道了:“两个佩环的是旧军刀,应该是井口的,这家伙当佐官时间长,单佩环的是新军刀,再看刀柄,也能看出哪个旧哪个新。”
    一营长又夺过军刀,仔细看着。
    赵文斌抬手腕看手表:“时间到了,咱们开会。”
    众人走进屋里,围坐在长条凳上。一天时间,吴刚和赵文斌不吝言辞,重点表扬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营长和其它大队长们也有攀比,也在暗中较劲,这次反扫荡,谁杀的鬼子多,谁的损失少。
    夫子山游击大队损失刚刚超过十位数,最厉害的,是干掉鬼子大佐,缴获的指挥刀和南部十四手枪,进献给司令员政委。这种战果直接让所有营连主官害了红眼病。
    司令员更气人,专门把井口佩刀、手枪还有军衔,摆在众人面前桌子上,直辣所有营连长、游击队长们的眼。尤其三个主力营营长,恨不得把头插到裤裆,羞得不敢见人,还他娘的主力呢,都不如两百人的游击大队!
    蒙山军分区反扫荡总结结束,第二天还要接着开会,部署蒙山军分区夏季战斗工作。晚上,司令员吴刚、政委赵文斌请营连长们和三个独立游击队队长喝酒。
    晚饭在司令部,饭桌就是办公桌,一个蹩脚的木匠又用了蹩脚的木材拼凑而成,连漆都没刷,露着木材原本的颜色。饭菜挺丰富,主要是缴获的鬼子罐头,猪肉牛肉带着特别的气味,像馊了一般。青黄不接时节,司令部能拿出如此的饭菜,已让管后勤的大司务急的挠掉一把头发。其实他舍不得,这些本该留给司令政委。
    就是这么穷,以至于想奖励夫子山游击队,都拿不出像样东西。也只能给予精神上鼓励,吴刚让李智坐在自己身边,这是饭桌上最高待遇,原本是副司令员座位。而副司令员只能坐在政委旁边。
    往常坐在司令员旁边的本该是一营长马全,一营是绝对主力营,兵员齐整,而且老兵多,装备好,还有一门小钢炮。马全又是土生土长老革命,参加过工人赤卫队,论资格,还比李智早参加革命一年,现在也不得不服服帖帖坐在李智下首。
    酒也不好,地瓜干酿的,带着苦味。气氛也略显沉闷,其实面对强敌能生存下来,就算打的都不错,不过是夫子山游击大队抢了风头,让大家失了颜面。
    李智看出大家伙心情,也就尽量装作低调些,即便坐在司令员旁边,也像小媳妇一样,显得有些拘谨。并不是怕什么,司令员和政委给的面子已经足够了,就不要再趾高气扬,当大尾巴狼。再说,往后斗争形势更为复杂,谁能保证一直打胜仗?还是谦虚低调些为好。
    一碗酒下肚,气氛开始了热烈。马全端着酒碗表态,往后要向李大队长学习,也弄个鬼子大佐军刀,让司令员开心。
    马全的话带着七分真诚,三分嫉妒,接下来陈威的话却是五分诚意,外加五分嫉妒:“李大队长确实能打仗,但夫子山区是好地方啊,地广山多,再适合打游击不过了。”
    吴刚笑呵呵地看着陈威:“三营长,要不,你和李智换换?”
    别看吴刚面带笑容,但很明显对陈威的话很不满意,再说下去,那就要拍桌子骂娘了。其实吴刚知道,打了胜仗,营连长肯定洋洋自得,恨不得讨封要赏,这很危险,鬼子实力依然强大,一时胜利不能昏了头脑,正好借井口指挥刀,让手下营连长们消一消心头那股炽烈的火,变回冷静状态。
    能当上营长,也能揣摩到司令员心思,陈威立即举起酒碗:“别,别,司令员,我开玩笑呢,主要是李大队长打的好,我敬李大队长。”
    吴刚没再说话,手下三个营长都是刺头,打仗不用说,只要下达命令,绝不打折扣,但也爱惹事,缰绳稍微松一点,就尥蹶子,还怪话连篇。其实李智也是,和孙猴子是把兄弟,给他一根金箍棒,就敢去大闹天宫。
    政委赵文斌脸上露出了严肃:“我再强调一遍,往后谁再敢违反群众纪律,军法无情!”
    陈威刚放下酒碗,立即缩起了脖子。赵文斌是在说他。反围剿胜利,二营突袭刘官镇,抓了维持会长刘宝荣。赵宝荣本是黑皮红心,表面应承鬼子二狗子,实则替八路军办事。陈威不知道,想要粮食,把刘宝荣绑在树上,打的死去活来。幸亏敌工部的同志登门道歉,赵宝荣才不计较。
    事后,吴刚狠狠骂了陈威:“咱们的原则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日,除非那些作恶多端无可救药的人,才能镇压,而且你们二营没有权力处置,必须上交军分区!”
    痛骂陈威,却是在保护他,赵文斌说了,犯这样的错误,至少要免除其营长职务,让他好好反省。可眼下,因为队伍迅速扩大,不管军事还是政工都奇缺干部,李智又“趁火打劫”,非要军分区给游击队派政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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