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给出天歌答案。
    因为没有人像她一样,经历过未来,又回到现在。
    但她却可以肯定,大周朝不会出现两个一样的,都叫做周燮的帝师。
    如果这两个周燮是同一个人,那她就必须想办法让他收下赵禾嘉。
    周弋舟的学生,对卢氏权臣最为不屑,更罔论与之为伍。
    不过……
    “如果周夫子愿意收你,你还会去云阳吗?”
    天歌看向赵禾嘉,“作为大周上都,云阳有最好的书院,也有最聪明的学子,更有很多结识达官显贵的机会。”
    她做出了选择,也愿意给赵禾嘉选择的机会。
    若是他想去上都,那么天歌只好另想法子,阻止他走向卢氏的命运。
    然而小小的少年仰头不屑:
    “没有能力,结识再多的达官显贵,只会显得汲汲营营。没有学识,面前有再好的机会,也把握不住。云阳的书院好,也是师长卓绝,而两朝帝师,肯定不比那些儒生差。”
    这是一个明智的判断,天歌很开心赵禾嘉做出这样的选择。
    话已至此,再没有多说的必要。
    临出门,天歌回头叮嘱:“如是这样,我明天与你一道出门。只是有一点,帝师之事,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
    赵禾嘉点头称是。
    如果青城人都不知道周夫子曾是帝师,那么说明这件事不该被提起。
    或者说,周夫子不愿别人提起。
    他有这样的觉悟。
    天歌走后不久,李氏和苏嬷嬷便来到书房。
    同样的问题再问,苏嬷嬷却以为自己听岔了音。
    赵禾嘉不愿离开。
    “禾嘉在安阳的时候,一直受老夫人和嬷嬷的看顾,跟知昀少爷在一起,少爷也从未将禾嘉当作寻常侍读,这些禾嘉都记在心里。
    可是这些日子回到青城,才知道我离家的这些年里,家里生活并不顺意。
    今日之事,正让我明白,父亲诚恳老实不善言谈,母亲一个女子经营云来居何等不易,两位姐姐若是这两年许了人家,父母跟前可就真的没有尽孝之人了。
    作为赵家唯一的儿子,禾嘉需要承担起重任。
    学业固重,但生养之恩更重,否则连孝字都做不到,日后如何能为人臣子尽心忠事呢?”
    这一番话,是苏嬷嬷不曾料到的。
    她只猜测赵禾嘉会因为李氏鄙俗的商人习气而不满,却不知赵禾嘉心中已有自己的选择。
    说出口的这些话且不论真假,但从道理上来说,无可挑剔。
    “你若沾染了家中商事,日后科考必受影响。”
    苏嬷嬷不得不以科考利诱,“商户之家的背景,对于士子而言,是很容易被人诟病的事情。”
    禾嘉摇了摇头。
    “有句俗话,叫儿不嫌母丑,犬不嫌家贫。我若连父母出身都嫌弃,那岂非连牲畜都不如?这样的人去给知昀少爷做侍读,只会丢了安阳赵氏的脸面。”
    话已至此,苏嬷嬷确实不好再说。
    那天家宴之上,她亲口承认,老太太亲口许诺去留之事,由禾嘉自己决定。
    如今这孩子自己决定了去留,她哪里能再改动?
    苏嬷嬷没有想到,这个安阳赵氏所有人认定,不会有任何纰漏的事情,与她们的预判出现了偏差。
    在青城的这些日子,她并没有跟禾嘉过多单独相处。
    因为之后的几年中,这对母子只怕再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
    所以她任由赵禾嘉与家里人亲近。
    但谁曾想,这一亲近,竟让这孩子的心思发生了变化。
    而且,变得如此决绝。
    苏嬷嬷有些后悔自己的疏忽。
    夜幕沉沉,弦月星明。
    这一夜,苏嬷嬷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好几次醒来,都是赵老夫人责难的审视。
    本是让她随意走一趟,过过场子的事情,根本没想着赵禾嘉会真的选择留下,所以不管是她还是赵老夫人,都放出话让这孩子自己选。
    可是如今,这个本该陪知昀少爷同往上都的最佳伴读,却真的选择了再不回来。
    偏生这理由还让人无法拒绝——正因为无法拒绝,她才知道,这孩子是铁了心。
    老夫人那里,她只能自己去领罚。
    这一夜,李氏一梦香甜。
    母亲的过世并没有激起她的伤心,这是早晚的事情。
    外面的蜚语和伙计的辞工也没有让她发愁,这些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事。
    她最忧心最顾虑的儿子终于可以留在她身边,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让她安心?
    星辰熠熠,天歌轻轻推开窗户。
    外面盯梢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自从她晚上回到云来居之后,直到此刻,一直未觉察到那道影子。
    蹙了蹙眉头,忍着跃出的冲动,窗户再度合上。
    就着夜色,她轻轻在肩头涂抹好雪肌消痕膏,便解衣睡去。
    暗哨的离开,不知是真是假。
    恰选在李福夫妻到来的这日,她不能随便跳。
    万一是坑呢?
    天歌转了个身,她开始厌倦赵二小姐这个处处掣肘的身份。
    此刻被认为是在设坑的人,趴在缘和楼不远处的屋顶上,目不转睛的望着其中一间客房。
    方家三兄弟是易相身边最得力的臂膀。
    但如今却被易相派来协助从小便养在别庄的大少爷。
    虽非归属,只是听令,却也仅仅因为易相的指示,而非真正的心悦诚服。
    然而方三看着那道闪入客房的身影,忽然觉得这个小妾所生的易家大少爷,并不像嫡出的三少爷那般草包。
    缘和楼的客房内,一盏小灯燃起,显出几分昏暗。
    方三如魅影闪过,便伏到了外面的窗柩边。
    “大人,您说,我娘真的把私房银子都给了我妹子吗?我今儿个仔细看了,那么大一间宅子,没个三五百两根本盘不下来。可是我娘……”
    屋里的声音顿了顿,“说实话,就算是我们家砸锅卖铁,连一百两银子都凑不够,我娘哪里来这么多钱留给我妹子?”
    这时,从中传来一道底气十足的女声:“不是她留给李园,难不成真是李园那个婆婆?她待那老婆子什么样你不知道?赵家那婆子会把私房钱给她?
    李福,你摸着良心想想,我待你娘可有哪里不如李园待赵家老太太?若真是考虑儿子儿媳,怎么没见你娘把私房银子留给我?”
    “话是这么说,可是……”
    李福的声音显然有些犹豫。
    然而这种犹豫,很快便被人打断。
    “若是李兄弟不愿,那不如明儿个一早你们便回清河村去,正好为老太太入棺收敛,这件事情,也权当不知道吧。”
    “这哪行!”
    高翠花的慌忙接口,“如今这事都闹到官府去了,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若是这次不跟李氏讨个说法,那老娘那顿扫把可不就白挨了?”
    屋内人闻言,发出一声轻笑。
    “若是这样,那我便再为两位指个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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