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姐,方才那人……”
    看着女子的动作,少年人有些后怕,方才他差点以为他们无法混出来了。
    “自己人。”
    黑衣女子淡淡的说了一声,却没想到引起了少年人的好奇:
    “可是怎么好像没有见过,是主子新收的人吗?”
    黑衣女子的动作一顿,差点被火舌舔了手指。
    甩了两下手,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不是新人。老朋友了。”
    少年人顿时来了兴趣,谁曾想还没开始问,就被熟知他德性的黑衣女子截住话头:
    “去找柴火,我们今夜得在外头过夜。百鬼夜行,山里荒郊野岭的,游魂野鬼最多,你可仔细些。”
    最后一句话不说还好,一提这茬少年人顿时尖叫着抱住女子:
    “啊啊啊!千姐你知道我最怕鬼了!”
    尤其是这个时候,身后再传来一道声音,吓得少年人箍得女子越紧。
    “主子人呢?”
    本来已经进城的短须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在少年尖叫声的衬托下显得极其低沉。
    黑衣女子拍了少年人一巴掌,把他从自个儿身上扒拉下来:
    “再喊就把你一个人丢山里。”
    叫喊声戛然而止,少年人双手捂住嘴巴,一双眼睛颇为委屈的眨巴着。
    然而黑衣女子却不看他,而是望着出现在面前的短须男子:
    “没有等到人。主子许是临时改了主意,不想出城了,也有可能换了其他的门走。反正,谁知道呢。”
    听到这话,短须男子转身便走,谁曾想却听身后有人喊他:
    “哎!”
    “怎么?”男子没有回头,却停下了脚步。
    “主子身边有人,你别太过担心。”想了想,黑衣女子又补充一句,“你别忘了,这里毕竟是在姑苏。”
    “但见如今的姑苏已经不是当初的姑苏了。”
    说完这话,短须男子再没有半刻停留,径直往前走去。
    看着那背景很快消失,少年人终于拿下了捂着嘴巴的双手,迟疑着问道:
    “千姐,那人说的……‘如今的姑苏已经不是当初的姑苏’是什么意思?”
    黑衣女子目光沉沉:“不管是什么意思,我们都要相信主子。”
    少年人看了看他,想开口,但最后却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
    ……
    城外官道上,一辆马车逆着返城的人流朝西北方向驶去。
    在马车之后,一道影子正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身如鬼魅。
    夜色愈发深沉,路上的人越来越少,没有注意到这驾距离姑苏城越来越远的马车,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个快速跃动的身影。
    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马车缓缓的停了下来。
    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剑姑,到了。”
    被称作剑姑的抱剑女子闻言揭开车帘,果然见到一座寺庙出现在眼前。
    剑姑率先跳下车来,左右张望一番确定没有人跟着之后,这才折身回来:
    “主子,没有人。”
    闭阖的双眼睁了开来。
    等到男子下车之后,车夫这才驾着马车离去。
    看着紧闭的寺门,剑姑率先上前,正欲伸手拍门,却被男子拦住。
    “莫要打扰到寺人。”
    说完这话,指了指旁边的寺墙。
    不远处的昏暗里,看着一跃寺墙而过的两人,天歌正欲跟上,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借力轻身上了旁边一棵高树。
    夜晚的山寺院中几盏风灯轻晃,隐约映照出当中放生池中的水色荷莲,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握着剑柄贴墙而站的剑姑凝神屏气,但是除却夜风吹动树梢的声音之外,再没有旁的声音传来。
    她不由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子:“主子……”
    “许是我多虑了。走吧。”
    想起方才从城里一直延伸直城外的莫名感觉,男子虽说的轻描淡写,但眉头却一直紧紧蹙起。
    随着男子重新往寺内走去,剑姑似是并不放心,终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可是除了月色和黑色树影婆娑,再没有旁的物事。
    远处的树影婆娑里,天歌看着先前消失如今却又再次出现的人影,神色变得越发凝重。
    ……
    寒山寺禅房,老住持正在灯下诵念着佛经。
    忽然,一阵夜风吹来,翻开了面前的一页。
    老主持回头,看到忽然出现在自己屋内的男子,没有愤怒没有生气,而是站起身来对着男子合掌念了声佛号。
    “施主深夜到访是有何事?”
    男子将身后的屋门阖上,挡住了门外的夜风,而后兀自近前几步寻了个地方坐下。
    沙哑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着几分粗噶刺耳,似是修罗地狱里传来的索命阎罗。
    “多年不见,圆海大师还是如是冷静沉着,也不怕进来的乃是谋财害命的贼人。”
    然而被称作圆海的住持却不为所动,走到一旁拿起茶壶开始倒水。
    “施主若是贼人,那如今也不会有贫僧说话的机会。况这寒山寺多年凄贫,也没什么好让贼人惦记的东西。”
    说着递过茶水,自己也坐了下来:“暑夜陋寺唯有凉茶,还望施主见谅。”
    先前在外谨慎的男子如今竟是坦然至极,拿起盏便一饮而尽。
    罢了才道:“寒山寺中凄贫没有好物,但大师这屋内却不见得。我听说大师曾与前朝工造大将蒋云山交好,当初云山先生还给大殿里捐了两座佛像,又为大师彼时漏雨的屋舍做了些许添补,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一抹诧异在圆海大师耷拉着的眼皮下一闪而过,但他的动作和声音却依旧如前持重沉稳。
    “虽不知施主是从何处听来,但这消息却是讹传。寒山寺内的确有当初蒋家所捐的两座佛像,但却都是当初蒋家女儿出嫁时,大儒蒋成和为女所捐,一座释迦佛,一座观音像,施主若是有兴趣,贫僧可领施主前往一看。”
    “至于如今寒山寺的修缮,却不仅仅是蒋家捐的香油钱。寒山寺能有今日依旧香火绵延,是姑苏百姓们对佛祖的虔诚。”
    说完这话,圆海再次念了声佛号。
    谁曾想,这一次等待他的,不是客套的答话,而是一把的搭在脖子边的剑。
    “大师还是不肯说实话吗?”
    然而圆海却依旧老僧坐定岿然不动:“贫僧说了实话,只是施主不肯相信罢了。”
    说完之后,竟是不再理会男子,闭上双目开始诵经。
    当圆海快要诵完第二遍大悲咒的时候,屋内忽然响起了老鸦般粗噶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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