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在揽金阁在往来多次,该认的人也都认了个差不离,可天歌此前依旧没能将揽金所说的人眼前的少女联系起来。
    尽管有一段时日未见,但那眉目顾盼的妩媚多情却是一点没变。
    好在天歌的记性并不坏,很快便叫出了少女的名字。
    “小七?!”
    “林公子。”少女行了一礼之后,忽又掩唇而笑,“哦对,现在应该叫小阁主了。”
    天歌不讲虚礼,因此对这称呼也没有太在意,不过这并不阻碍她的诧异:
    “没想到你居然是未央的师妹!”
    这两个人看上去可是一点都不像!
    如果说未央是冷漠杀手风,那么小七就是妩媚娇俏风。
    而且将两个人在揽金阁中担当的职责做个比较,也能觉察出二者之间的天壤之辈。
    前者面上是揽金阁常人难得一见的花魁,实则掌管着揽金手下直系的杀手势力;后者则一直在二楼寻常赌室中开赌坐庄,宛如为讨生活逼不得已失足的风尘女子。
    非是天歌对二楼庄女有什么偏见,只是如果揽金今日不主动点破,她是真的没法将这两人联系到一处的。
    揽金:“小七的性子跳脱没个定性,今日在二楼做庄女玩,明日就又去未央那边寻人练手,左右我先前身边有未央用着,也不用这臭丫头出什么力。但如今你身边没什么人,只能抓她回来做苦力了。”
    小七:“给小阁主做事,怎么能叫做苦力呢?当初您让我专为小阁主坐庄的时候,我可是遗憾小阁主来了两次就不再来了呢。如今有这么好一个机会跟在小阁主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天歌闻言抚了抚额头,感觉这次见到的小七好像跟上次同姬修齐来试赌时候遇到的小七不大一样。
    上次……好像没有这么热情泼辣?
    而且小七怕是不知道自己的女子身份,万一生出什么心思是不是不大好?可是她又要怎么解释才会显得自然又不驳了人的面子?
    似是看出了天歌的为难,揽金没好气看了小七一眼,跟天歌解释:
    “她的话你别当真,人来疯的劲儿。一会儿楚楚可怜,一会儿妩媚多情,总之你别被她那装模作样的姿态给骗了。”
    不满就这么被戳穿,小七顿时泄气:“看破不说破嘛!”
    天歌被她逗笑,忽然觉得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帮衬,以后的日子应当会增添不少乐趣。
    从揽金阁出来的时候,富贵街上的铺子大都开始打烊,然而天歌一抬眼,还是看到了停在天衣阁门口的马车。
    车夫一见天歌身影,当即出声喊着“公子”扬鞭驱马而来。
    正是专程在等着天歌的孙三。
    尽管如今已经是天衣阁一把手的掌柜,但孙三好似并没有割舍掉自己赶车的老本行,每次来铺子里都是自个儿驾车,倒是省了天歌专程再雇一个车夫的钱。
    “等了很久了吧?”天歌带着几分抱歉道。
    今日的确是她耽搁了太久,忘了孙三她们还在外头。
    “没多久,今日打烊后盘点了一下,耽搁了些功夫,也才刚收拾完。”
    天歌拎起手中的食盒,撩衣摆上车:“揽金阁今天的夜宵点心,大师傅刚做的,等回去你和红玉分着吃。”
    “那就谢过公子咯!”帮着掀帘的红玉接过食盒,一脸开心。
    等天歌坐稳,马车悠悠,带着心情颇好得主仆三人往林府而去。
    而此刻的上都城中,匆匆朝着御书房疾行的人心情却截然相反。
    人皆羡慕一国之君可享三宫六院万丈荣华,但却很少有人看到君主秉烛批折日理万机的辛苦。
    如果抛却周帝为人诟病的登基方式,那么这些年来在这个位子上,他为大周所劳心力也的确无可指摘。
    而此刻忽然的求见,无疑是为已经有些疲惫的皇帝再增添几许烦闷。
    “好一个冯允谦!朕这些年来从不曾亏待于他,这老小子竟然还打起勾结大金的算盘!真是好日子过到头了!”
    看着胡承修呈递上来的证据,周帝怒不可遏。
    堂堂大理寺右卿,是何等殊荣!
    是大周的俸禄不够,还是如今的地位不满意?这个蠢材竟能做出这等背国弃民的事情来!
    “抄家!抄家!”
    递上去的折子被周帝甩到胡承修面前,带着拍案而起的帝王那不可遏制的怒火。
    “除了冯允谦,整个大理寺都给朕清查个遍!还有司马监的监正!手底下的人竟是金人密探,他都是干什么吃的!好好地查!给朕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所有涉嫌通敌之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然而不管周帝如何怒骂,侍立一旁的鬼面罗刹始终没有动作。
    直到周帝气得心累,一屁股坐下来,才注意到一直杵在原处的心腹。
    “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
    周帝话里满是愤怒,但胡承修却明白这并不是因为他。
    “此事颇有蹊跷,还请陛下听臣一言。”
    沉默的罗刹终于说话,蹊跷二字使得周帝顿时一愣。
    “你说。”
    胡承修:“凶手。按照受益动机来说,杀死这三个人的凶手是谁——被害三人通敌的身份的确值得计较,可是又是谁要杀他们?杀了他们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胡承修这个问题丢出,周帝霎时冷静下来:
    “通敌逆贼身亡,得益最大的,自然是大周。”
    胡承修:“那么按照这个逻辑,凶手是站在大周的立场上,为了大周好。”
    周帝:“你的意思,凶手是周人?”
    想到这里,周帝忽然想起先前池清所说尸首被杀的方式,不由蹙了蹙眉:
    “出手之人……不会与你罗刹司有什么关系吧?”
    “若是罗刹司动手,不会留下眼下的烂摊子。”
    听到这句话,周帝干脆甩手靠在身后的靠垫上:
    “得了,既然不是你们罗刹司动的手,那你也别跟朕卖关子让朕猜来猜去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养马的马监与卖豆腐脑的刘宁与金人的勾结乃是微臣循迹所查,冯允谦勾结金人的证据则是冯夫人所收集,微臣这两日查证过后,发现没有半分虚假。所以落到如今的境遇,是这几人罪有应得。但好巧不巧,为什么偏生死在这个时候?
    如今金国欲与我大周重新修订盟约,必然少不得这些人在朝中出力,冯大人之死,显然对金人没有半分好处,所以凶手不似金人。
    但如果说凶手是为了大周,却也不大对劲。早不杀晚不杀,却在如今金使在都之际,难免不让人多思多虑。
    毕竟三起命案关涉朝廷命官,若不追究,定然会在金人面前落了我大周的面子;可是如今深究之后,扯出通敌之罪,牵扯更广让朝臣心中惶然不说,更有可能使得周金两国此次订盟交恶。”
    周帝闻言眯起双眼,沉色自眸中闪过: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从中挑拨,好坐收渔翁之利?”
    金国的不臣之心对于周帝来说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之所以如今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平和,无非是出于两点:
    第一,大金依旧按照十二年前的盟约朝觐。
    世间兴兵皆是助有道伐无道,尽管大金时不时如那次宫宴一般,在一些礼节上越发敷衍,但只要他们不主动扯破这层表面的和乐皮囊,大金便不会主动违背盟约发难。
    否则对于百姓来说,这场战争便不是抗金卫国的义举,而是周帝为了私欲扩张的恶行。
    周帝当年登基本就不甚光彩,若是再主动兴兵,大周内部首先会生出大乱来,到时候背腹受敌又失了民意,无异于自掘坟墓。
    第二,时机。
    如今大周看上去已然安稳,但去岁西南大灾刚过,如今国库正勉强维持。先前本以为抄了潘炳涵和汪祉的家之后,能填补国库空虚,但是最后的结果却只有二十万两白银。
    且不说西南如今不算安稳,真要兴兵伐金,也没有充足的军饷粮草。
    更何况如今大金的的两位皇子虽说仍在争夺汗王之位,但现任汗王仍旧康健,根本还没有到两位皇子窝里斗的时候。
    因此不管天时地利还是人和来看,眼下都不是对大金发兵的最好时机。
    而在这个关头,如果大周和金国之间生出龃龉……
    周帝的眸色暗了暗,这招一箭双雕,还真是用得好啊!
    “如此看……”
    周帝的话还没有说完,御书房外便响起迫切的敲门声,并着贴身太监刘恒急切的声音:
    “陛下,大金使馆那边出事了!”
    ……
    深夜的使馆灯火通明,进进出出的卫队比之前多了不少。
    客房之中,冒伊沉着脸,显然是在压着怒气。
    胡承修检查完地上的尸首之后,站起来示意身后之人收拾。
    “大人不准备给我们一个交代吗?”
    听着冒伊的话,胡承修眸光一扫,灯烛之下,透过鬼面投射而来的目光森冷阴寒,宛如地狱而来的恶魔让人耐不住打个寒颤。
    就在冒伊失神之际,胡承修已然开口:
    “等事情查明之后,本司自会给使者一个交代。天色不早,还请使臣好生休息。”
    说着胡承修挥了挥手,示意屋内众人跟自己出来。
    听到这句带着明显不屑与不敬的话,冒伊哪里还管什么怕与不怕,当即出口喊住胡承修:
    “我们是代表汗王来与贵国交好的使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下人!如今使臣队伍中死去一人不说,就连达尔副使都重伤在身,差点一命呜呼了,这就是贵国对我们使臣的态度吗?不知道的还以为贵国……”
    “使臣慎言。”
    胡承修没有回头,但说出的话却并没有因此减弱气势。
    “前几日我大周亦有朝中肱骨殒命,比起贵使,我大周更为忧心,所以昨日案发之后,便第一时间让人派出京畿兵马司加强使馆守卫。今夜之事,没有人愿意看到。”
    说完这句话,胡承修看向身边的罗真:
    “你带着兄弟们今夜在兵马司之外再加一层防守,若是再让贼人在使馆生事,本司唯你是问。”
    罗真抱剑领命:
    “大人放心!”
    吩咐完最后一句,胡承修飒然离去,连冒伊看也没有再看一眼,还是站在门口的罗真出于礼数,对着冒伊抱了一拳,这才领着手下人去使馆外布置。
    等到屋内终于只剩下金人,冒伊气得挥袖扫落桌上茶具:
    “这些周人真是好生放肆!”
    旁边随侍的幕僚见状,当即出声好言劝慰:
    “据说这位大人对大周官员也是这般,仗着周帝的喜好,在上都横行惯了。您别与他一般计较,免得气坏了身子。”
    冒伊还想再说什么,目光落在正在收拾东西的随行医者身上,转身向屋内走去。
    “达尔副使的眼下情况如何?”
    见冒伊过来,医者连忙行礼:
    “大人放心,副使伤口虽深,好在幸运避过要害之处,只要静养几日,等到伤口愈合就没有大碍了。”
    说完这话,医者小心看向冒伊,却见后者在听到避过要害几个字后,不仅没有如释重负,反倒似是不满意一般,眉头蹙拢了几分。
    觉察到医者的注视,冒伊看了过来,吓得医者连忙低下脑袋。
    此次随行之人都是冒伊亲自挑选,医者也是随着他出过几次门的,所以冒伊对于这道目光并没有多想,只带着不耐挥了挥手:
    “既如此,达尔大人就交给你了,若是有什么闪失,回去之后你就自己去给汗王交代!”
    医者吓得连忙跪下来,然而冒伊却是不管不顾,甩甩手往外走去。
    刚到门口,忽然一道人影扑过来,惊得冒伊当即准备拔刀,可在看清那人相貌的时候,又顿时松手。
    “达尔达尔!快来给我讲故事!”
    看着一把推开自己往屋内冲去的身影,冒伊当即出声:
    “拦住三皇子!”
    谁曾想佐努到底是经常玩沙包和躲猫儿的,蹿起来倒是灵活,很快便在众人手忙脚乱之中冲到了达尔床前,抬手便揭开达尔身上的被子,准备去拽他胳膊。
    这时候侍卫终于赶到跟前,在佐努拽人之前一把抱住他,将他拖开。
    看着踢腾双脚的佐努,冒伊顿时冷了脸,看向紧随佐努身后赶来的侍卫:
    “是谁将三皇子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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