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鹿说:“不和他玩。”
    汤圆嘟着嘴瞪起了小杏眼, 好像生气似的囔囔了句:“why?”
    乔鹿放下他叫来保姆, 跟他挥挥手没解释。
    她转身再看那些七挑八捡出来的漂亮裙子,忽然一下没了兴致, 她从中随便拎起一身,进浴室换好。
    男人选的餐厅离乔宅并不远,像这样类似网友见面的场合, 乔鹿第一次经历,怀着些许紧张,不到十点她便坐车赶去赴约。
    这家西餐厅主打的是法式浪漫风情,低灯浮光, 环境幽静,侧方舞台上,有一位小提琴手沉浸地拉着悠扬婉转的异域乐曲。
    现在还早,餐厅里的客人不是很多。乔鹿提前到了,由服务生领着落了他事先预定好的桌位,闲来无事,她看起了桌上放置的菜单。
    十点过半,男人问她出发了没,乔鹿看着对话框瞬时起了捉弄的心思,她没回复,想等他过来吓吓他。
    顾严停好车下来,抬手看了眼腕表,十点四十。
    见乔鹿没回,他编辑着文字,向餐厅正门走去。
    快到门口时,里面蓦地闯出一抹人影,和顾严撞了个满怀。
    顾严趔趄地站定后上手扶了把那人,“乔鹿?”
    乔鹿微怔了下,认出顾严,语气很急:“汤圆刚才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她眼底泛红,湿润着眼眶,生咽下去一口气才喘上了说话的力道。
    那个瞬间,她只觉大脑懵地一下不知该如何运转,在看到顾严的当下,什么也没想,就把她刚受到的紧张和无助直接脱口而出。
    黑色宾利疾驰在路上,乔鹿刚和鹿艳萍通完电话,确定汤圆被送去了医院。
    车内安静下来,顾严侧目看她,乔鹿垂下头,肩耷拉着没有一点劲儿。
    他从来没见过乔鹿这样,在他眼里,乔鹿一直都是个清高有傲气的女孩子,没有什么在乎也没有什么能束缚住她,她活得坦率又自由,是一般人根本做不到的。
    但就是这样性格的一个人,在听到自己儿子受伤的消息后,一下就承受不住了。
    路口红灯,车子停了下来。
    顾严抽了张纸巾给她,乔鹿愣着神没接住,纸巾轻飘飘地掉到了座位底下。
    他侧身低下头,勾起她侧边的长发挽到耳朵后面。
    她脸上的淡妆有些花了,顾严的指腹贴着上面的湿痕揩了一下,动作很轻,“不会有事的。”
    -
    到了医院,乔鹿直奔儿童病房。
    汤圆在大哭大闹了一场后,现在躺在病床上乖乖地睡着了。
    鹿艳萍出来跟乔鹿说起汤圆的情况,“还好只是头磕破了皮,没撞到脑子,还有门牙磕掉了半颗。”
    乔鹿听着这些仿若伤害都刺在了她心上似的,小汤圆才一岁多,磕哪儿碰哪儿的痛对他来说那都是无限倍放大的。
    鹿艳萍说完,余光瞥见了乔鹿身后的顾严,男人直挺地站在墙边,没上来打招呼。她知道乔鹿今天是去见“朋友”的,不禁奇怪怎么会和他一块儿过来。
    “那位是?”鹿艳萍向后挑了个眼神,明知故问。
    “路上刚好碰到,送我过来的。”
    鹿艳萍半信半疑:“那么巧?”
    巧不巧的另说,乔鹿现在只想进去看看汤圆的情况,她拉开病房门转身要合上,顾严踏进了一只脚。
    拉门的滑轨原地停了住,乔鹿疑惑地看着他,疏远道:“我已经没事了,谢谢。”
    “我留下来照顾他。”
    乔鹿抿了下唇,想了想还是从里面出来,门被轻轻拉上。
    走廊上人不多,三两个护士偶尔经过,他俩因为身形出众,很容易引来其他人多看两眼。
    “你是想照顾他还是照顾我?”乔鹿很直白地问,其实这一个多月来顾严的奶爸表现她有看在眼里,但仅仅是浮于面上,她看到更多的都是顾严想表现给她看。
    后来她又看到新闻说顾严的新电影《我与我的父亲》在拍摄中,大概猜到了他另一个这么想来当汤圆爸爸的原因是什么。
    他对电影的热爱乔鹿没有半点质疑,以照看汤圆来为自己增加对父亲角色的深入理解,也会是他干出来的事。
    “照顾好你,再照顾他。”顾严声音低沉,这一路他也很紧张很忐忑,但现在知道汤圆已经没事,他当然更担心乔鹿的状态。
    “你看,这就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可能是起伏情绪如同坐了遍过山车,乔鹿现在身心疲乏,说话也没什么力气,温温吞吞的,“你口口声声问我为什么你不行,其实你心里也知道,你内心深处还是没有接受自己去爱他,你对小孩依旧是排斥的,你看育儿书也好,每周来陪他玩也好,为的什么你自己应该很清楚。”
    顾严滚了下喉,卡了利刺般艰难地说不上话来。
    因为乔鹿说的没有错,他做这一切的出发点都只是为了挽回她。
    汤圆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多真情实感的触动,可能有时候也会因为他的笑他的哭而有所牵动,但那跟乔鹿比起来微乎其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顾严的爱都在乔鹿一人身上,其他的好像并不需要一样。
    拉门咔哒一声从里面关上,顾严站在门口盯了许久,久到身后有人拍了拍他,他回过神,发现是乔鹿的母亲。
    鹿艳萍下巴朝着外面指了指:“出去聊聊。”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医院连廊。
    -
    晚上十点,乔鹿从床上猛然惊醒,她脑袋沉沉的有点痛,揉了揉。
    看护房里黑漆漆的,沙发上躺着的保姆听见动静去开了灯。
    “小姐你醒啦?”
    白炽灯大亮,乔鹿眯了下眼,她记得她一下午都坐在汤圆的床边陪护,怎么突然睡到床上来了。
    “我睡了多久了?”
    保姆回忆了下说:“你下午太累,趴在小少爷床边睡着了,后来顾先生把你抱来这边睡的。”
    “顾先生?”乔鹿掀开了被子,穿上拖鞋下床。
    保姆说:“是啊,夫人下午回乔宅了,一直都是顾先生在隔壁病房看着小少爷的。”
    乔鹿拧了下眉,她下午说完那番话,顾严没走吗?
    病房和看护房仅隔着一扇门,乔鹿轻手轻脚地推开了一点门缝,那头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借着这间房的光,乔鹿看见小家伙很乖地睡在床上。
    她悄悄推门进去,脚步落地很轻,靠近那张小小的儿童床,突兀的男人身影就趴在床沿纹丝不动。
    顾严好像也睡着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还会在这。
    窗外月光皎洁,光影朦胧叠在白墙上,眼前是安详陪睡的父子画面,多看一眼,乔鹿身体不知哪里不对劲似的如同塌陷下去一般。
    说不触动,那是假的。
    不管他是不是又在做给她看。
    乔鹿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了好一会儿,夜晚的温度低,空调里的风吹上来有那么些冷,她摸了摸手臂,拿了条薄毯走过去盖在了顾严身上。
    毯子落下的一瞬,乔鹿倏地想起一件事来。
    她又不小心鸽了那个男人!
    而且到现在才记起这件事来!
    乔鹿摸出手机看消息,莫名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但是。
    没有消息。
    对话还停留在中午最后一条他问她出发了没。
    ……
    所以,到底谁放了谁的鸽子?
    是他也没去吗?
    有了这样的想法,乔鹿脸色凝重,变得不太好看,指节重重地落在九宫格键盘上。
    在不清楚事情真相之前,乔鹿只能以自己是过失方先道歉。
    [我儿子出了点事,抱歉又失约了。]
    消息发出的同时,寂静空气里噔地一声震动。
    顾严手机的消息提醒。
    乔鹿扫了他眼继续回复:[我们好像一直都没什么再见面的缘分。]
    噔——
    又是完美时间点落下的一声重合。
    乔鹿皱了皱眉,这么巧?
    现在大半夜的,要说见鬼还真有点吓人,想着事不过三,乔鹿轻点着键盘打下了第三句话:[睡了吗?]
    噔——
    空气被打破又快速恢复宁静。
    乔鹿梗了下喉咙,琥珀色的眼眸静止在燥冷中,呆滞地忽然忘了眨动。
    那个瞬间,某些不可思议的回忆如幻灯片一张张在乔鹿脑子里自动放映。
    身上有天竺兰香的男人。
    初恋女友喜欢《渡河》的男人。
    近期进组一直约不出来的男人。
    甚至丝毫不介意她是未婚妈妈的男人。
    他介意个屁。
    那个让她在黑暗夜里看不清脸却直戳她荷尔蒙的男人……是顾严?
    这个不可思议到令人发笑的事实像块重石一样猛地砸在乔鹿的根根神经之上,垂落在裙边的手突然攥了紧,乔鹿看着对面那个已进入梦乡,却把她耍得团团转的男人,细眯起了眼。
    什么父子情深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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