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脸色微愠的样子,还笑得更温和了一些,像是要哄她:“晚上好一些就能陪你了。”
    路铭心觉得自己大概是彻底被他气住了,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只是皱着眉,看着他虚弱地半躺在床上的样子,末了干脆堵住他泛白的双唇,免得他又说出什么气死人的话来。
    也没有料到她突如其来的吻,顾清岚有些意外,还是在一吻结束后,弯了唇角对她微笑:“铭心……”
    路铭心抬指头按住他的唇:“先别说话!都要给你气傻了!”
    顾清岚这才意识到什么,还是歉然地微笑,黑瞳带着如水的波光,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路铭心俯身抱住他,良久才轻叹了口气:“怎么都这么久了,你还觉得生病了是要瞒着我的?”
    顾清岚抬手轻拍了拍她的脊背,轻声说:“铭心,抱歉。”
    路铭心“哼”了声:“我又不要你道歉,我只是不想被你当外人!”
    她说着,抱着他的手臂更用力了些,时至今日,她仍然有一种惶恐的无力感,好像眼前的这个人,还是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擅自消失。
    因为无论如何亲近,她却总能感觉到,这个人有些事情不会对她说,有些秘密,也不会让她知道。
    比如现在,她每晚都会给他打个电话才睡觉的,可他病了在家里输液,在昨天的电话里却对她只字不提。
    她这么想着,抬起头看着他,手指从他无色又微干的薄唇上抚过,眼睛又有点微湿:“清岚……什么时候你才能信任我呢?”
    她的语气太失落,顾清岚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手搂住了她。
    路铭心却别过了头不去看他,而是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接着低声说:“你需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是爱你的?”
    顾清岚气息一滞,忍不住就低咳了几声,他低烧着,咳了一阵后就有些眩晕,他不敢让路铭心看出来,连忙闭了闭眼睛,努力保持视线清明。
    可惜要是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这些小动作或许还不会被路铭心发现,现在路铭心的眼光早就毒辣了许多,她等他咳完,就注意到他微乱的呼吸和蹙起来的眉尖。
    路铭心都不知道自己是气还是急了,想想她刚回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他弄得心里七上八下乱糟糟到无言以对。
    找了好一阵话,都没能找到一句来骂他,她干脆放弃了,推开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说:“我去洗澡,等会儿我要是还没气死,再来看你!”
    她说完都没等他回应,就转身走了,脚步还“咚咚”得踩出声响,显然是气得不轻。
    路铭心把自己的行李搬到了那间她原来住过的客房,她洗了个澡,又换了宽松的衣服,全身舒爽地再返回顾清岚的房间。
    顾清岚床前的输液架已经被搬走了,他正半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路铭心看他没有勉强起身坐起来假装无事,心里的气反倒消了些,走过去坐在床头,用自己刚被热水泡过的温热手掌,握住他微凉的手。
    手指轻动了动,顾清岚立刻反握住了她的手,张开了眼睛,冲她微微一笑,声音很低,却遮不住里面浓浓的宠溺:“铭心。”
    路铭心洗过澡也有些懒洋洋的,干脆也趴到床上,在他身边侧躺下,然后哼了一声:“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顾清岚笑笑,承认得十分老实:“可能吧。”
    他说着,又勾着她的手,微微用力握住,轻声开口:“铭心,我只是前段时间积压了太多工作,忙得差不多的时候没留心感冒了,这两天已经快要好了……”
    路铭心“哦”了声接下去:“你想着反正等我回来之前就能好,所以干脆不告诉我,就当没这回事对不对?”
    她说得这么直白,顾清岚也不好再粉饰,就勾唇笑了下:“抱歉。”
    路铭心看着他,也真是觉得无奈了,她靠在他肩上,叹了口气说:“清岚哥哥,你问我,我到底有多爱你。”
    顾清岚此刻分外从善如流,笑了笑就轻声问:“铭心,你爱我吗?”
    路铭心抱着他的腰,回答得毫不犹豫:“爱,很爱。”
    身旁的人温柔地搂着她的肩膀,继续低声问:“有多爱?”
    路铭心接着回答,同样是毫不犹豫,语气坚定到不容任何质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相爱的人之间的情话,有时大可不必当真。
    顾清岚没问路铭心“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到底包含了哪些事,路铭心也没再追究他生病了却瞒着自己的事。
    顾清岚也确实没什么大事,只是他原本心脏就不好,感冒发烧了也比普通人麻烦些,在路铭心回家两天后,他就退了烧,开始照常起居。
    忙了一年,临近年关,娱乐圈比平常更热闹了些,往年就算想要求个清净,也会各种躺枪的路铭心,今年倒真的没多少绯闻缠身。
    可能得益于她这一年里大半年都在闭关拍戏,还有她已经对外宣布了未婚夫是顾清岚,别的捕风捉影的新闻,也不再往她头上套了。
    空出来了时间和精力,享受着难得的安宁,路铭心终于有了时间,开始关心她和顾清岚的婚礼。
    原本他们计划的就是《山河踏碎》那部戏杀青后,就开始筹备婚礼的,但那时路铭心休整过后,就马上要拍下一部戏,时间和精力都不够,于是也就推迟了。
    他们其实并不打算举办多么盛大的婚礼,但重要的亲朋好友总是要请来的,而且也总要郑重其事,才更显得彼此珍而重之。
    这天下午顾清岚去了学校开会,路铭心又在家里来来回回地划拉着自己拟请的来宾名单。
    她本身就是个公众人物,如果真要面面俱到,需要请的人数量相当庞大,更别提什么同学朋友了。
    再加上顾家是h城的世家,就算顾清岚并不打算大张旗鼓,顾盛那边还有一大堆的名单等着他呢。
    路铭心粗略一算,觉得如果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势必要弄得很盛大了,而且一场宴席恐怕还未必够……不禁隐隐头疼。
    她觉得头疼,估计顾清岚那里也差不过,他原本就是喜欢清静的人,素来很少出现在社交圈里,更何况让他分出精力和时间去应付那么多人。
    她想来想去,就跑过去找顾清岚:“清岚哥哥,你说我们要不要学陛下跟恭王殿下?我前两天跟陛下通电话,陛下说他们去意大利小城举行的婚礼很棒哎,邀请了一堆陌生人去!陛下还收她和恭王殿下是逃婚过去的,想想就挺刺激,不如我们也逃婚过去嘛!”
    “陛下”和“恭王殿下”指的自然是苏季和墨远宁,虽然早说过不再提“前世”的事,但她还是喜欢习惯地这么称呼他们。
    顾清岚当然知道她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没说苏季和墨远宁是当年早就举办过一次婚礼的,已经算是应付过h市的那些世家了,只是笑了笑,并不反对:“好,随你喜欢。”
    路铭心看要求得逞,立刻开心起来:“太好了,我不用接着想来宾名单了,头都要想破了!”
    顾清岚轻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关系,结婚只是我们两个的事,你开心就好。”
    路铭心扑过去搂住他的腰,抬头看着他眨眨眼睛:“那清岚哥哥开心吗?”
    他微微一笑:“当然。”
    这些话如果让h市的那些人听到,一定会觉得不可置信,毕竟顾清岚虽然少有交际,但在h市的社交圈里,他的温文谦和、礼貌周到,不知道被多少人封为世家公子的典范。
    而他也从未有任何所谓离经叛道的行为,于是久而久之,h市乃至其他地区知道他名字的世家子弟,往往把他当做一个太过谨守礼教的“伪君子”。
    乃至于当初他追求苏季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对苏家的财产别有所图,没有人以为他是真的情之所至。
    在他们眼里这样虚伪世故的一个人,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竟然肯迁就新婚妻子,不正正经经地办婚礼,而做什么文艺青年式的“逃婚”,简直让人大跌眼镜。
    此刻顾清岚却只对路铭心轻笑着,神色间没有丝毫思虑,只是纯然为了她的开心感到欣慰。
    在很多时候,那些世俗强加在人身上的偏见,全都是一些无聊的猜测而已。
    就像在催眠的幻境中,他可以毫不在意地背负着举世骂名,一声不响地饮下毒酒。
    世间诸多形形色色的人,与他来说,不过都是过客而已,从来只用一个人懂他,就好……若那一个人不懂,也无怨无悔。
    107、
    在决定了去国外办一场简单而又浪漫的婚礼后,路铭心就马不停蹄地去说服自己的父母。
    好在路之遥和吴燕秋都是专注研究的人,本来对社交也不是很热心,见女儿这么坚持,也都没有说什么,只说让他们去国外的时候注意安全,就没再说什么了。
    至于顾清岚那里,路铭心不知道他是怎么跟顾盛沟通的,但自从袁颖洁那件事后,顾盛心怀愧疚,几乎已经不再干涉顾清岚的任何决定,自然也没反对。
    既然双方父母都已经同意,其他人的意见更不用考虑,路铭心就开始愉快地看机票和行程。
    她之所以羡慕苏季和墨远宁在国外举行婚礼,还有一个原因是在国内的话,她毕竟是正当红的明星,要小心无处不在的镜头,一个人在自己的婚礼上还需要端着架子,不能尽情地去哭去笑,该是多无趣的事情。
    但到了国外,她却可以轻松很多,大部分时间不用担心自己被认出来,可以随意玩闹。
    就在她盘算着去哪里,在什么时候去的时候,有天下午,她却被一个意外的人约了出来。
    约她出来的人原本是杜励,电话里杜励说想跟她出来喝茶聊一聊明年的计划。
    这也是每年的惯例,在正式在公司开会确定之前,杜励总会私下约旗下的重点艺人见面,让他们放松地谈一下对未来一年得期望,以便公司和艺人之间的关系能比较融洽。
    路铭心听到是这个事情,当然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跟顾清岚打了招呼后,自己开车过去赴约。
    到了杜励预订的茶馆,一开始是只有路铭心和杜励两个人的,聊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
    路铭心别的要求没提,就说了希望能公开和顾清岚的婚事,还有就是自己已经结婚了,希望工作可以安排得宽松一点,给她时间和顾清岚相处。
    虽然路铭心现在是东越的一棵大摇钱树,但杜励从来都不是一个竭泽而渔的人,再加上顾清岚的公司也已经是东越的合作伙伴,只要路铭心的要求不过分,她都会尽量满足。
    两个人本来聊得很好,但快聊完的时候,包厢的门突然被轻叩了叩,进来一个人。
    路铭心注意到声音,转过头去,就看到门外走进来的那个人,她年纪看起来已经不小,却依然妆容精致、清丽动人,甚至在恍惚间,路铭心还觉得她身上有一种少女的气息。
    有些矜持地冲她们笑了笑,她虽然对路铭心微微躬身,却丝毫没有谦卑的意思,反而自有一种特殊的高傲:“抱歉,路小姐,趁今天这个机会,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路铭心又怎么看不出来这个突如其来的访客身份来历一定不简单,就笑了笑:“没关系,我是个随意的人,您请讲。”
    而这时本来坐在她对面的杜励,却站起来笑了笑:“铭心,你和文太太聊,我先出去一下。”
    路铭心这才知道这个“文太太”能进来,大概是杜励安排好的,能使唤得动杜励的人确实不多,路铭心所知的就没有几个。
    事已至此,她有些不悦,也只有尽量保持风度地笑笑:“好,杜姐慢走。”
    杜励站起身拿了外套和包出去,临出门前,却接着弯腰的空档,悄悄在路铭心肩上按了按,路铭心跟她这么多年了,再加上她之前并没有说要走,只说出去一下,就知道她的意思是:沉住气,实在不行她还在外面。
    虽然对面来头看起来不小,但样子既不凶神恶煞,也不像有恶意的样子,再加上外面还有杜励助阵,路铭心倒也不慌,站起来笑着:“您请坐。”
    杜励关门出去,不小的包厢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那个“文太太”坐下后,只沉默了片刻,就开口说:“路小姐,初次见面,我叫晏婧,是清岚的妈妈。”
    路铭心虽然对顾清岚的身世早有猜测,但猛然听到这一句后,还是一愣。
    接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微妙的不适应:如果二十多年对亲生孩子不闻不问也能语气这么理所应当地称呼自己为别人的“妈妈”,那袁颖洁也比眼前这个人更有资格做妈妈了吧。
    她这么想着,脸上的神情就不由自主地表露了出来,笑容有些轻蔑:“哦,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晏婧神色有些尴尬,但还是轻声说:“对不起,里面有很多原因,但是路小姐,我对清岚……”
    路铭心打断她的话,淡淡说:“你可以叫我顾太太,我跟清岚已经办过法律手续了,只是差一个婚礼而已。”
    晏婧微低了头,如果她不是这种身份的话,路铭心是绝对不忍心给她这样我见犹怜的女人眼色看的。
    但看到她,路铭心就不能控制地想起来顾清岚,想到袁颖洁对他多年来刻意的虐待和折磨,如果不是眼前的这个女人抛弃了顾清岚,那些就不会发生。
    想着,她就瞪了晏婧一眼,顾清岚那样的性格,无论自己心里有多少波澜,肯定也不会对晏婧横眉冷对,那就让她代劳一下也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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