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妈妈怎么醒了?
    柏今意霎时懊恼,他顾不上许多,立刻从自己的房间里箭步出门,来到主卧之前,一旋门把手,就把门旋开了。
    柏培云梅相真睡觉的时候会关门,但不会锁门。
    因此他很轻易地将门打开,迅速扫一眼室内。
    梅相真将灯打开了,她倚在床头,因为刺眼的灯光眯着眼睛,柏培云也被惊醒了,正迷迷糊糊,他看见简无绪,简无绪站在床头前,床头柜的抽屉都拉了一半,病历等资料正放在里边,他妈妈的手……
    还好。
    柏今意的心松了。
    他妈妈的手很疑惑地在拉开的抽屉前摸索着,但没有抓到简无绪,简无绪恨不得化成一张纸,贴在床头柜旁的衣柜上。
    他来了,贴在那边的简无绪便嗖地跑到他的身后去。
    柏今意定定神,对爸妈说:“爸妈,怎么了?我刚刚在隔壁房间听见声音。”
    “……刚才好像有人进了房间。”梅相真喃喃道,惊惧的目光落在半开的抽屉上。
    “会不会是小偷?”柏培云清醒了。
    “我没有听见声音。”柏今意,“屋里的警报器也没响。”
    “是不是你睡着睡着,弄混了梦和现实?”柏培云放心了,转而问梅相真。
    “……”梅相真只是摇摇头。
    “好了,我们这里没事,你回去睡吧。”柏培云又对柏今意说。
    柏今意点点头,帮父母把门关上。
    关了门后,柏培云对梅相真模糊的安慰,依然从里头传出来。
    一人一鬼回到了房间。
    简无绪小小声:“你妈妈突然醒了……”
    “没关系。”柏今意依然冷静,“明天再找机会,我妈妈不可能随时都守在床头前的。我妈妈有没有碰到你?”
    “没有。”简无绪肯定摇头。
    “那就没关系。”柏今意,“别想太多,我们先睡,明天起来在继续。”
    他们躺下了,只躺了大概四个小时,外头就传来一些响动,柏今意睡得不熟,立刻醒来了,他躺在床上,辨别着外边的声音:
    柏培云起床了,走过走廊,看了早间新闻,要出去晨练了……
    他说了话,和谁说的?和妈妈说的。
    柏今意听见了梅相真的声音,是很短很低的一声“嗯”。
    柏培云又问:“你今天看着不太好,没事吧?”
    “嗯。”
    “要不再回去睡一会?”
    梅相真似乎拒绝了,外头的声音依然在响。
    柏今意有点意外,柏培云早起锻炼是习惯,但梅相真一般会睡到上午八点左右,再加上昨天晚上她被惊醒,今天应该会稍微补觉才对,为什么反而早早起床?
    他不免起床,将卧房的门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去。
    没看见太多,只看见梅相真手捧的一些红色东西——是红烛和线香。还有一些土黄色的东西,但柏今意没看清楚。
    妈妈早起,是打算去拜佛?
    他将门无声合上,重新回到床上,没有睡,只是耐心等待着外头的声音都消失,等待父母都离开,方才从床上起来。
    机会比预想来得更快。
    他转向主卧,打开床头柜。
    父母都走了,他拿病历,没有人会发现。
    床头柜里空空如也。
    “……病历呢?”柏今意错愕低语。
    他第一瞬间想到的,是昨天晚上的行动打草惊蛇,妈妈将病历换地方存放了。
    可他随之又想,病历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他之前也从没有表露出自己的计划,妈妈应该不至于未雨绸缪到这种程度。
    那或许是……
    柏今意想起之前看见的梅相真携带的东西,除了线香与香烛之外,还有一些土黄色的东西,那会不会是装着病历和检查单的牛皮纸?
    “妈妈带着去寺庙,打算拜佛之后去挂号问诊吗?”
    这是很有可能的。
    现在六点,上山拜佛,一进一出,下来也差不多八点,正好是上午门诊挂号时间。
    想到这种可能,柏今意心情放松不少。
    或许梅相真只是嘴上强硬,其实实际行动已经有所改变了。
    也许他可以再稍微等等……
    “柏老师。”简无绪忽然说话,“我有件事没告诉你。”
    “怎么了?”他看过去,意外地发现简无绪的脸色异常严肃,“什么事?”
    “之前我进去病房看你妈妈的检查单,其实我觉得我自己看懂了。”
    “但你当时说……”
    “我当时说我没有看懂。因为那个单子上的情况非常严重,如果按照单子来看,你妈妈此时绝对卧床不起。”
    “但我妈妈的身体没有那么坏——”柏今意下意识反驳。
    反驳到一半,他意识到不对,看向简无绪。
    简无绪说:
    “是的,这几天跟着你妈妈,你妈妈虽然没什么精神,但身体各方面都没有太多问题。
    我之前一直没说,是觉得你妈妈应该不会这样,是觉得自己或许因为变成了鬼而判断不准。但今天你妈妈把病历和检查单的各种资料都带走了,我有点担心……所以柏老师,这件事,我觉得我应该说出来。
    柏老师,我觉得你妈妈的病。
    很可能是假装的。”
    “嗡——”
    当听完了简无绪的话,柏今意的大脑一阵阵钟鸣。
    好像有一口大钟,在他的大脑里,不停被敲响。
    梅相真在装病?怎么可能。
    梅相真生了好久的病,从他毕业了出来工作那回,就一直陆陆续续在生病。
    从他毕业了出来工作那一回……
    他遵从父母意见当教师那一回……
    有那么一小段的时间,柏今意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想要去找梅相真,又不想去。
    他想要问明白,又意识到,自己的嘴巴像被胶水黏住了那样,有些张不开来。
    他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在互相角力着,一个说去,弄清楚,一个说不去,就这样。
    他浑浑噩噩的,直到朱红的殿宇忽然浮现在视线中,他才意识到,他已经打车到了寺庙。
    柏今意和简无绪下了车。
    他在庙前站了一会,与清晨的风和雾中逐渐清醒,随后他下定决心,进入寺庙,逃避坚决不了问题,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事情就要说清楚。
    大清早的,私人的庙宇里,没有人守在外头,只有厨房里传来些零碎的声音。
    他看见梅相真了。
    梅相真正背对着他,在殿宇中为佛像上香。
    她手持着三支已经点燃的线香,深深地鞠了三躬,而后将香插入香炉。
    再接着,她拿起一些纸钱,点燃了投入旁边的火盆中。
    火焰倏然蹿起来,为昏暗的殿宇添了份亮色。
    借着这份亮色,柏今意看清楚了,装着梅相真所有病历所有检查的纸袋,就放在梅相真面前的供桌上。
    梅相真拿起了这份纸袋。
    柏今意心中突然腾起轻微的希冀,也许简无绪确实因为变成鬼而看错了,也许他也想错了,没有什么装病不装病,妈妈马上就要拿着这份档案下山看病……
    也是这个时候,梅相真抬起双手,蓦然把东西前抛,她将纸袋用力投入火焰之中!
    纸袋落入火焰,柏今意心中的希望变成失望;火焰如同群蛇腾起,柏今意心中的失望,又倏尔变成慌张。
    可是这些情绪,都被柏今意强压下来了。他快步上前,他越过梅相真,没有去看妈妈瞬间惊恐的脸,他伸手去燃烧着的火盆,要把里头的牛皮纸袋抢出来。
    那是梅相真的病历和检查!
    ……也是梅相真装病的证明。
    “柏老师,小心!”跟在后边的简无绪叫了一声。
    人的手当然不能直接探进火焰之中,情急之下,简无绪赶在柏今意面前,将烧着的牛皮纸袋从火焰中抢救出来,他用力踩着,将上面的火苗一一踩灭。
    尖叫在耳旁响起来。
    梅相真尖叫起来。
    梅相真为什么尖叫?柏今意想。而后立刻意识到,他眼中简无绪拿纸袋的行为,在梅相真的眼中,是纸袋自己违反物理规律地从火盆中倒飞出来,看见上面的火苗一束一束被踩灭,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有个鬼——正在那里,凝望着她。
    “妈妈……”柏今意转头,他说,“不要怕……”
    但他的声音没有办法安抚梅相真,梅相真将他扯到身后,保护着他,而她则对着火盆的方向,对着简无绪的方向,失控说话:
    “是你,是你,对不对?我这几天一直能够感觉到,你在看着,你在看着……你进了我的梦里,你进了我的生活中,你还追到了这里!你追到了寺庙中,你怎么能进来的?你怎么进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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