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攥着手心,死死看着顾楠,目光黑沉沉的。
    这一刻他终于反应过来。
    什么闹和离,什么命格不和,都是幌子。
    顾楠就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揭穿瑞哥儿的身世,故意要让他身败名裂。
    他不懂,他身败名裂,对顾楠有什么好处?
    随着顾楠话音一落,顾氏一族全都炸了。
    常氏狠狠对着谢恒淬了一口。
    “我们小门小户尚知道尊重未过门的妻子,没娶正妻之前绝不会有庶长子。
    你倒好,不仅未婚养外室,还生出野种,我呸,什么勋贵世家,公侯之子,狗屎还差不多。”
    谢恒哪里被人如此直白地骂过,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顾二叔气得指着谢恒的手直发抖。
    “当初是你们谢家先上门求娶,并不是我们顾家高攀,要早知道你未婚就在外面养了外室,我大哥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算算时间,你们娶我家大姑娘进门的时候,庶长子都生出来了。
    你们这...这是公然骗婚啊。”
    顾三叔跺脚,“和离,必须和离。”
    顾氏族人个个义愤填膺。
    谢家的族老们面面相觑。
    今儿的事闹大了,谢恒的名声受损,他们也都会受影响。
    “这事确实是世子做错了,但那时世子年龄小,谁年少无知的时候不犯点错?”
    “和离不是嘴皮子一掀就能成的事,成一桩婚不容易,还请顾家族老们慎重考虑。”
    谢老太公用拐杖顿了顿地,直接看向顾家三叔公。
    “不过一个贱妾,一个庶子,真不值当闹到要和离的地步,说难听点,但凡有点家世的,哪个家里没有妾室庶子?
    郡主和世子欺骗顾氏,是他们有错在先,这样吧,我老头子做主,将贱妾还有庶子送出去,不在你跟前碍眼。
    你们顾家也后退一步,权当此事没发生过。”
    顾家三叔公沉着脸,“你们谢家隐瞒外室庶子存在,欺瞒顾家是事实。
    今日又不分青红皂白,险些休了我们家姑娘,如此无情无义的行为,我们如何还敢让姑娘在侯府生活?”
    言下之意,支持顾楠和离。
    谢老太公没想到自己开口都被驳回,有些难堪。
    大堂内的氛围十分焦灼。
    顾夫人紧紧攥着顾楠,手心全是黏腻腻的汗。
    女儿能不能离开谢家那个虎狼窝,全看今日了。
    虽然谢恒理亏,但如果谢家坚持不和离,顾家也没办法强逼着谢恒写和离书。
    淮阳郡主敛去眼底的阴沉,脸上却是一副感慨万千的神情。
    “楠楠啊。”
    嫁入谢家这么多年,第一次叫了顾楠的闺名。
    “当初你能和恒儿结缘,是因为你上香途中遭遇地痞流氓,恒儿路过,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说句难听话,若没有恒儿的出手相助,你碰上那群地皮流氓,只能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哪里会有这几年在谢家的幸福日子过?只怕早就青灯古佛或者命丧当场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当然,我说这话并不是逼着你报恩,而是想说人都有犯错的时候。
    这次恒儿确实做错了,便是念着他当初的救命之恩,你也不能一杆子打死他,该给她一次机会才是。”
    这话让顾氏族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毕竟当初谢恒出面救顾楠是事实,他们无法反驳。
    顾青鸿一脸疑惑开口看着谢恒。
    “先生教导说施恩图报非君子,难道说世子救我姑母时,就笃定我姑母会嫁他作为回报,否则他便不会出手了。”
    淮阳郡主脸色微变,“胡说,恒儿出手救人是一片善心,你们顾家嫁女是知恩图报。”
    “你才是胡说。”顾二叔脸一黑,“我们顾家可不是嫁女儿做回报。
    我们顾家当初回报了近三十万两银子给老侯爷,据我所知,这些银子也救了老侯爷一命吧?
    一命还一命,这恩情就算是还清了,我们顾家不欠你们谢家的。”
    淮阳郡主脸色一白。
    当初顾家暗中给了三十万两银子,帮着侯爷填了他贪墨的银子,此事只有顾楠父亲和侯爷知道。
    顾二叔怎么会知道。
    顾三叔呸了一口。
    “当初你们家上门提亲时,可是一口一个保证让我们家姑娘进门就做当家主母,不会受一点委屈的。
    如今老侯爷才走了几年啊,你们就这样违背他的誓言,他九泉之下知道,只怕气得棺材板都要被顶开了。”
    “你,你们......”淮阳郡主嘴唇抖了抖,却被驳得哑口无言。
    谢家族人听到这里,看着淮阳郡主的眼神都有些不满。
    听听她说的什么屁话。
    挟恩图报的名声传出去,谢家还要不要脸了。
    当下就有族老站出来劝说淮阳郡主。
    “既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如就让他们和离吧,再不和离,真的成了仇人了。”
    淮阳郡主恨透了这些墙头草般的族人,咬着牙一言不发。
    谢恒走到顾楠跟前,沉声道:“我答应你,将瑞哥儿从族谱上将养子改为庶子,将孟氏和瑞哥儿都送到乡下老家去。
    顾楠,我们能不能不和离?
    我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当年的救命之恩,这一切都抵不过这点小错吗?”
    当然抵不过。
    顾楠看着谢恒,嘴角勾起一抹笑。
    笑着笑着,眼眶一热,泪就下来了。
    谢恒在和她说夫妻之情?
    可笑,他们之间有过夫妻之情吗?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谢恒都不曾给过他作为丈夫应该给的疼爱与照顾。
    念着他的救命之恩,念着失身于他人的愧疚,前世她忍了十年。
    无数个漆黑的夜里,她泪湿软枕,最后家产被夺,又被谢恒亲手灌下毒药。
    她的泪,她的血,她的命,岂是谢恒轻描淡写的一句认错就能抵过的?
    她拿起纸笔递过去。
    “谢恒,我与你已经无话可说,你写和离书吧,我们好聚好散,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各生欢喜?
    谢恒呆呆看着眼前的顾楠。
    一身淡雅的云锦妆花长裙,低调又华贵,梳着高髻,淡扫蛾眉,五官却明丽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她的身姿挺的笔直,犹如寒冬枝头绽放的腊梅,经霜愈美。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顾楠美得惊人。
    与孟云裳娇柔清秀的美不同,顾楠的美,艳而不俗,美而不妖。
    但现在他就要失去这一抹美丽了,他怎么能心生欢喜?
    他一点都不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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