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mon笑了:“她先来找我的,有重要的事要说,我请她吃了个饭。”
    “你就不怕重要的事其实是表白?”
    simon叹口气,做了个“拜托”的表情,继续讲:“你知道jim大胆到什么地步吗?他居然随手就把信封递给了serena,让serena帮他寄同城,从你手里调的数据,寄到捷讯所在的办公楼,serena当然会拆开偷看。我真的不明白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你应该不敢全盘相信serena的话吧?”
    “当然不敢。不过这期间我听说了一些事,也许jim认为serena是‘自己人’了。peter说,你们在南京玩得很high?”
    陈见夏皱眉。工作这些年,她早就知道,男人最是嘴碎。
    “他们本来都以为serena是个乖乖女,结果面对david……总之,几次聚会,他大开眼界。jim他们可能以为自己已经征服了这个小女孩,领导派头起来了,所以让她随手做点事,马失前蹄。或许在他以前的工作环境里,小女孩是翻不起大浪的。”
    simon冷静地评述着一个无比幼稚、试图左右逢源、最后却还是因为不堪忍受咸猪手、桃色传闻以及自尊被放在地上踩而逼急了咬人的兔子小女孩。陈见夏心中发冷。
    serena在找simon吃饭时,一定不会主动讲起这段时间的屈辱——尤其当这些屈辱有一部分是来自她的主动求索。
    然而simon都知道,他当时一定静静听着,细心安慰,然后教她应该如何发邮件,哪些话该讲,哪些话不该讲……
    陈见夏想起那段时间serena一直试图向她求救。她也以为自己帮了她,在自保的范围内,有分寸地对小女孩施以援手了,原来是远远不够的,这种“不够”让她也成了serena恨的人,甚至比恨喝交杯酒的david更多一些。
    当她借着酒劲指着陈见夏大喊你们不要放过jen的时候,她更恨jen。
    “其实jim不是不懂小女孩……”见夏说。
    simon笑着接上:“他是不懂frank。”
    “jim和捷讯联系,是在给自己铺后路吗?”
    “或许是吧,觉得留不久了,我知道他对frank夸下海口,恐怕没想到业务会那么难做。他给自己铺后路,是不会告诉betty的。”
    “但万万没想到这么点小事会被小女孩拍,没想到小女孩喜欢你,把证据送到你面前。”见夏看着他,“你很幸运。”
    simon用咖啡代酒,和陈见夏碰了一下,“不是我幸运,是我应该谢谢你。你让我忍一忍,jim留不久。我当时太急躁了。”
    “serena会怎么样?”
    见夏问完便看到simon疑惑的眼神:“不必这么假惺惺,jen,刚刚在会议室,要不是你把她拖下水,她打定主意一个字都不讲,让你和jim他们对峙攀咬,你不是很清楚吗?”
    陈见夏笑容灿烂:“说得好像你没打算把我拖下水一样。”
    “因为我相信你做得到。事实证明我猜对了啊,jen,我说过你很强大。”
    见夏恍惚。明亮的日光照出空气中飘动的浮尘,反而让她觉得不真实。过去的十年仿佛一闪而逝,最近每一天却都清晰如浮尘,昨天差不多这个时候,她还在李燃的怀里大哭,说自己很不好。
    现在面色如常地接受另一个人评价,你很强大。
    她沉默了。
    simon也知道自己的花言巧语有些牵强,转移了话题:“与其担心serena不如考虑你自己,你想暂时停职,还是争取n+2的赔偿金?”
    “我听说我们有先例,最多可以拿到2n+2。”
    “拿最多的那个是仓库主管,加班险些猝死,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那取个中间值咯,我想要比n+2多一点点。停职才是开玩笑,一个星期,猎头可以找到十个data mining做得比我好的,停职?”
    “你的情况不一样,”simon难得真诚,“你需要的是钱吗?我如果没记错,你的服务期还有一年就到了,不准备拿身份了吗?”
    见夏不语。
    她当然需要钱,只是她从不跟simon聊这些。而simon所讲的,也正是她的心结。
    “你已经在国内很久了,要重新回到新加坡的公司,没那么容易,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离开吗?”
    simon以为见夏被说服了,他心情不错,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见夏告诉simon,按道理,自己现在还在休假,她准备晚上就回家。
    simon愣了一下,但他从不问她的家事,只是说,frank那边,我会尽力帮你周旋。
    “谢谢。”她不信。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周旋失败了,你有plan b吗?”simon自问自答,“应该有的吧,我记得你前段时间去参加了mba的面试。”
    陈见夏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纸杯轻飘飘倒在了桌面上。
    “我人生一直都在执行plan b。”
    除了给俞丹下跪那一次,她在每个分岔口走的都是给自己留的后路,走到南辕北辙。
    第七十章
    红白
    陈见夏隔着语音电话听见了大海的声音。
    “你又冲浪呢?”她问,“不方便说话我就晚点打给你。”
    “说吧,我正收拾东西准备撤了,”温淼声音欢快,“今天没风,海还没我浪呢。”
    见夏无语。
    “我想问你一件事。”
    温淼语气忽然变了:“那你得赶紧!”
    “又怎么了?”
    “起风了,我再看看,可能要来浪了。”
    “一会儿再浪!”陈见夏喊完连忙降低音量,淮海路人潮熙攘,好几个人回头看她。
    “那我赶紧问,你sm2服务期内去纽约读master是怎么申请下来的?两年多吧?罚你违约金了吗?”
    “这位姐你到底要问几遍啊,当年我就跟你讲过,每次打电话都问这事儿,你是坡村教育部卧底吧?就想罚我这条漏网之鱼对吧?我不会上钩的!”
    “再跟我说最后一遍,”陈见夏叹气,“我这次可能真用得上,一定记住。”
    温淼本来正跟朋友嘻嘻哈哈,听到这里,说,你等会儿。
    过了一会儿,电话另一端安静了许多。
    温淼语气正经了许多:“出什么事儿了?你……我算算,你不就差一年了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好,”温淼清清嗓子,“我正式回答你,你这次记清楚了——没人管。”
    轮到见夏傻眼了:“没人管?”
    “对啊,当时选拔的时候说得吓人,毕业之后不工作满六年这不行那不许的,其实根本没人管,他们就当是你自己放弃了。移民局巴不得少几个人排队呢。你以为咱们这些留学生有多珍稀啊,现在来读研工作的那么多人,sm计划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以前可能还想着做吸引移民的长期计划,现在不缺人,教育部懒得从你兜里把奖学金往回要了。”
    “你当年,好像,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温淼笑了。
    “唉,这不是这几年慢慢懂了一点国际形势嘛,而且万一他们翻脸不认人呢,我也不能到处跟人宣传说不用把服务期当回事,该跑路就跑路,回来还能续——这样不好吧?”
    陈见夏知道他此前防着她,但一点埋怨的情绪都没有。他现在肯和她讲实话,已经远远超出他们实际的交情了。
    虽然见夏与他时隔一年通话依然熟络又随便,不需寒暄,但那是温淼自带的本事,不是她的。
    温淼是南洋理工的,因为高二就参加了sm2项目,所以比陈见夏早一年上大学,严格意义上算她学长。nus(新加坡国立大学)和ntu(南洋理工)两校留学生经常举办以学生公寓为参赛单元的乒乓球友谊赛,温淼是见夏大学入学那年的男单冠军。
    据振华其他在国立大学读书的人说,刚去新加坡读预科时候,温淼有两句知名口头禅,第一句是,你是振华的?第二句是,你认识余周周吗?
    后来乒乓球赛认识了陈见夏,果然问了这两句。
    再后来,听说他交过很多女朋友,这个人天生招人喜欢,倒也不出见夏意料。或许是被女朋友揍多了,也或许是年少时光淡褪,再也没听他问起过余周周。
    “所以,你现在是续上了,不怕讲实话了?”
    温淼嘿嘿笑,算是默认了。
    “那你到底是想问跑的事儿还是问续的事儿呢?”他问道。
    简单却犀利的问题。陈见夏自己也不知道。
    许久之后,她说,如果能续,我再跑。
    陈见夏回到住处,打开空调,蜷在出风口,借着那一点点暖意给自己列待办事项清单。
    房子是付三押一,她上个月刚交过房租,后两个月可以先放置,临走前用超市买的防尘罩把电器、床、沙发和洗漱用品架铺好。说不准爸妈还要住到上海看病,没必要更没精力为了两个月房租而挂出去当二房东。
    公司这件丢人的泄密事件波及甚广,牵扯到整个新管理层,frank自己脸上挂不住,陈见夏无法预测未来将会面临什么,但betty自身难保,hr部门动荡客观上可以帮她拖延时间。
    反正只有七周。
    破空调怎么吹都只能温暖出风口正下方几平方米的范围,陈见夏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它。
    那么努力,却那么没有用。
    她订的是最早的航班,反正也睡不好,越早的越便宜。
    四点就要起床了,凌晨一点陈见夏还是没睡着,她翻来覆去,打开和李燃的短信页面,一共五条信息,看来看去。
    其实只想说两句话。
    “你在做什么?”
    “为什么不和我说话?”
    像情窦初开的少女,在对话框打了删删了打,最后放弃了。
    其实也可以问爸爸的病情,这明明是最重要的事情。但无论是用生死攸关的事情来开启暧昧对话,还是用旧情分逼迫李燃帮她寻找肝移植人脉,都不是她想做的,偏偏这两件事本来就密不可分。
    也难怪他说她还是很矫情。或许应该把simon的照片设成手机锁屏图,看一眼便强大一点,陈见夏请jen上身。
    傍晚她把工作和房子都安顿好之后,见夏便给她认为能帮得上忙的人全都发了微信,无论对方是猎头、公司已离职同事、天南海北大学高中初中小学同学,甚至包括帮她代购日本帆布包的女孩,只因为依稀记得她说过自己家姨妈在301医院。
    用一套差不多的病情模版发过去,省了别人追问的时间,方便转发,竟荒谬得像在正月初一拜年。
    回这些人的微信花了她近两个小时,对话框才渐渐平息下去。有些前同事打着探病名号却只借机聊公司八卦;也有些老同学问东问西,全冲着她本人来,详细得像查户口,最后扔一句,还没结婚呢?
    见夏心态极平和。
    最后只有两个人主动提出了帮助。一个是王南昱饶晓婷夫妇,问她爸在省城哪家医院,他们可以帮忙转到医大附属肿瘤医院;另外一个是楚天阔,告诉她,凌翔茜的姑妈是北京西城区某医院的肝胆外科主任医师,或许知道一些可操作的内幕,明天再联系她。
    反而是陈见夏这个最烦别人以病为理由窥探隐私的事主本人惊讶地连发几条:“班长?你俩?是我想多了还是……”
    还没等楚天阔回复,她先收到了来自凌翔茜的好友申请,id名叫“凌翔q”,见夏没忍住,乐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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