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耿又说:“但在老家的婚礼还是得办吧?你们双方爸爸妈妈总要收礼金的啊,就当办给老人看了,爸妈总得把同事、亲戚那边发出去的份子钱收回来吧?你就办个中老年场,搞定了拉倒!”
    凌翔茜笑得不行,“好主意!”
    “还有更好的主意,你要是懒得见同学,振华不是有个超大校友群吗,你直接在里面发个收款二维码!”
    “定金还是退给我吧。”
    耿耿装作没听见。
    凌翔茜不知道自己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像电脑病毒一样,传到了很多振华校友的聊天中,耿耿甚至忍不住打电话问了洛枳学姐。
    洛枳说:“我高中每天都写日记,撕掉单页,整个线装本就全散了,不要。”
    她转头喊盛淮南:“你呢?”
    盛淮南的声音远远传过来:“我也不要。”
    洛枳说,好啦,回答完毕。
    耿耿对凌翔茜说:“其实你说得很对,人不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虽然还是没太明白你到底要干什么,但我觉得,你其实挺快乐的。”
    像海面上大雾散去,阳光重新照进来,照耀出清清楚楚的心意。
    凌翔茜笑着说,我知道我很快乐。
    内心腹诽,生意人为了不退定金真是够拼的。
    10
    余周周终于可以做伴娘了。
    她正和林杨一起窝在沙发上用同一个ipad看更新的漫画,忽然收到凌翔茜的信息。
    凌翔茜没头没脑地说,去他妈的,我的婚礼我说了算,什么规矩,我就是规矩!来做伴娘!
    余周周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凌翔茜有一颗自由的灵魂。
    但她摸着自己最近略微有一点点圆润的小肚子,想了想,对凌翔茜把腰围尺寸报小了半码,然后将平板推给林杨说:“我去跑步了。”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林杨说,“后天咱们就出发了。”
    “闭嘴,怪盗基德。”
    余周周正低头穿跑鞋,林杨忽然说,上次的思考题,我有答案了。
    她头也不抬:“答案是什么?——欸,题面是什么来着?”
    “我还是觉得蒋川很惨。但你说得对,喜欢他的女生也很惨,单恋就是挺惨的。但我明白你为什么烦劝凌翔茜了,如果当初,别人让我放弃你,找个对我好、喜欢我的,我也会觉得烦。能够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不管有没有回应,都是很幸福的事情。一定要比较的话,爱人比被爱幸福。”
    余周周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为什么把自己说得那么卑微啊,你追什么了,你不就正常生长发育,顺便喜欢我吗?”
    “顺便?!”
    “好像追我追得多辛苦似的,难道我不喜欢你?我对你不好吗?两情相悦的事,让你说得跟单恋似的,烦不烦啊!我要离婚。”
    林杨笑了。两情相悦。他当然一直都知道,余周周这个人很别扭,从小她就只欺负他。
    “那你幸福吗?”
    “恶心。”
    “回答问题!”
    “当然啊,爱人比被爱幸福,”余周周踮脚用额头轻轻碰他的鼻尖,“很幸福。我爱你。”
    那就来做点别的吧,林杨抱起她,“减脂不一定要跑步,也有别的方式可以消耗热量。”
    余周周一脸惊恐:“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
    为什么要现在开始演强抢民女?为什么是现在?!林杨哭笑不得。
    但只能扛着她继续演下去。也挺好玩的。
    11
    陈见夏的新老板也姓陈,和她是本家,竟然也是振华校友,但比她大了很多届,实在没多少共同话题。
    入职前便听闻他是个话少又冷淡的人,至今独身,短暂接触过,见夏觉得传闻不虚。
    不过或许是难得在异国遇见同乡同校的缘分,他对见夏很照顾,虽然事务所只是重新回国立大学读书期间的过渡工作,但陈见夏工作得很愉快,甚至改变了主意,考虑长待下去是否有发展。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酒店庆功宴的楼下遇到余周周。她跟客户道别,余周周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人愣了一会儿才认出彼此。
    神奇的是,余周周竟然是来找陈桉的,陈见夏的新老板。
    “他告诉了我地址,但我没想到是这种场合,我怎么穿成这样。”余周周抱怨,“我得赶紧跑。”
    印花吊带上衣,米白色麻布长裤,一身度假游客的样子,的确格格不入。陈见夏促狭一笑,轻声说,我帮你去叫他。
    余周周送给陈桉升partner的礼物是一只八音盒,深蓝色,四四方方,盒壁没有丝毫饰纹雕刻,只在正面包装上印着一块菱形蓝宝石。
    “是蓝水。”她说。
    陈桉笑着沉默,很久才说:“我知道。”
    “《蓝宝石之谜》动画播出周年纪念,限定发售,很难抢的,”余周周强调,“我们俩刷了大半夜,终于抢到了。”
    陈桉垂眼看着盒子,没有说话。
    站位错误,这个氛围不太对。见夏意识到这一点,想闪开也来不及了。陈桉落落大方地对见夏说,jen,马上轮到我了,你帮我照顾好周周。
    主持人引领陈桉上台致辞,盒子回到余周周手里。
    她们一起去了露台角落。两杯香槟下肚,余周周依然没有向见夏解释“蓝水”究竟是什么,她背对着珠光宝气觥筹交错的露台,给八音盒拧了两下发条,澄澈单调的旋律响起来,一时间竟压住了酒会的乐队,缠绕成结界,倒转了时间。
    上面还放着一张小纸卡。
    “我得走了,八音盒和信,你帮我交给他吧,本来想邮寄给他的,但是正好回振华嘛,可以飞新加坡转机,我们都想过来玩一天。”
    余周周起身,说林杨还在圣淘沙等她,温淼说要教他玩单人帆板。
    “我去看看林杨有没有被海水呛死。咱们俩就凌翔茜婚礼见吧!”
    见夏天人交战,那张纸卡只是左右对折,叠得实在随意,已经微微张开了,侧面隐约能看到字迹,不怕人瞧见似的。
    她用食指轻轻推开。
    娟秀的字迹写着:
    陈桉:
    ??要是总害怕献出一颗蓝水就会献出所有,人是不会快乐的。
    ??索性,我这颗也给你。
    12
    凌翔茜和楚天阔的婚礼很热闹,巨大的宴会厅,高朋满座,校友齐聚,长辈和年轻人都玩得很开心。
    后来耿耿听余淮和余周周说,凌翔茜去年在上海已经办过一场婚礼了,甚至都没通知家里的长辈,除了婚纱和伴娘服,她一概撒手不管,全都扔给刚到上海、没有任何资源的楚天阔,反正十天后就要办,她要穿婚纱!——楚天阔把小型婚礼办得漂漂亮亮,在场的几乎全都是凌翔茜的朋友。
    这只是凌翔茜作天作地的事迹之一。
    这一场也是,嘴上说着好烦,不想办了,最后还是搞出了公主出嫁的盛况,耿耿心里感慨,这个女人真的是个谜。
    唯一的小插曲是楚天阔父亲的致辞。
    按顺序,凌翔茜爸爸先上台,他游刃有余,对在场的领导、亲友一一致谢,恰当的时候洒下舍不得女儿的泪水,激动又克制,体体面面。耿耿参加过这么多场婚礼,他是表现得最符合婚礼“标准”的父亲,久经沙场的样子,难怪家里那么有钱。
    轮到楚天阔父亲,明显紧张得不得了,抖得整个人仿佛要从西装里逃出去。他准备了一张小纸条,念得磕磕绊绊,那是婚礼现场唯一冷场的几分钟。
    那全场尴尬的几分钟里,楚天阔安然站在父亲旁边,扶着他,偶尔在他卡壳时候低头帮他瞄一眼纸条上的字,轻声提醒他。
    他和凌翔茜都没有催促,凌翔茜甚至阻止了自以为机灵、打算说点什么来圆场的司仪。
    耿耿站在工作室的摄像师旁,她自己也举着相机,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令她最为动容。
    台下穿着伴娘服和余周周并肩而立的陈见夏倒是毫不顾忌地掉下泪来。她为班长高兴,不是因为那个拆迁现场蹲在红色水盆前发呆的少年终于有钱了、成功了、北京有房了,也不完全是因为他终于愿意敞开心扉、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去修补少年时辜负爱人的错误,追求百分之百的爱情。
    她也说不清。也许只是为他可以松弛地站在局促的父亲面前,让他把致辞念完。
    “楚天阔以前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小时候当电脑代言人的故事。”余周周忽然说。
    见夏轻声回应:“他还说有机会讲给我听。”
    “我觉得他可能不会讲了,”余周周微笑,“他长大了。”
    13
    振华校庆那天,各个班熟络的同学聚成一堆一堆聊天,广场上人声鼎沸,大家一起在操场上等待仪式开场。
    忽然有人一声惊呼。起风了,“大雁”又飞起来了。
    升旗广场上的一角一直立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雁,一人多高,刷成古铜色,却是泡沫做的,很轻,从他们入学前便在那里了,直到今天,没人知道为什么。
    只要一起风,大雁就会被刮倒,风特别大的时候,甚至会将它刮到半空中。
    高一第一次期中考试后,他们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雁起飞”。
    那天风特别大,简单和?两个闲人率先发现,冲到窗口对五班全体喊,飞了,真飞起来了!
    凌翔茜抱着书犹豫要不要跨过一步,去一班找楚天阔还书,跟她一样盯着一班门口的还有林杨,但只是徒劳,余周周的桌子既不靠前也不靠后,如果不勇敢走过去,从哪个角度都看不见。
    李燃的寸头刚刚长出来,不好意思地摸着丑丑的毛楂儿,问陈见夏,我一直没找你,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盛淮南正趴在桌上戴着耳机用优秀范文的背面打草稿计算常微分方程;耿耿抱着余淮让她帮忙还给盛淮南的习题本小跑,在走廊里遇见了洛枳。
    那时候他们都在盼着长大。喜乐平安,只是人间普普通通的一天。
    后记
    《你好,旧时光》
    《暗恋·橘生淮南》
    《最好的我们》
    《这么多年》
    想写的都已经在故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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