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眼皮微微一颤,抬眼就看到白晓薇正笑看着她。
    从前她觉得白晓薇的笑容是骄傲又自信的笑,现在,她看不懂了。
    看不懂这笑,也看不懂这人。
    “看,开始了。”白晓薇又笑着看向电视机。
    杜若的眼神也投过去,乍一眼见到熟悉的身影,就酸了鼻尖。
    尽管是在电视屏幕里,仍旧能看出乔靳南消瘦很多。他还和平时一样,眸色沉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微微抿着唇,坐姿优雅又不失气度,漂亮得像是一幅画。
    是一个财经访谈节目,女主持人似乎很兴奋,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但应该也有所顾忌,没有提到他的*,都是围绕着乔氏和盛世展开。
    乔靳南回答得从容不迫。
    杜若窝在沙发上看着他。
    那么近,又那么远。
    只是就这样看着他,嘴角都不自觉地带上笑容。
    不知道是这样看着他的时间过得格外快,还是节目时间太短,不一会儿,作为结束语,主持人说道:“乔先生首次露出庐山真面目,接受我们的采访,相信电视机前很多关注乔氏、关注盛世、关注乔先生的观众,都很期待。那么在节目的最后,乔先生有什么要对我们翘首期盼的观众们说的吗?”
    镜头拉近,落在乔靳南一个人身上。
    有一瞬间的安静。
    乔靳南轻轻抬眸,一双黑沉的眸子就像要看入人心底。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们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对你做出过一些……不合宜的事情。如果有,我道歉。”他专注地望着镜头,似乎正望着他想要对话的人,“对不起。”
    “如果没有,你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所有、任何、合理以及不合理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都答应,只要你把她还给我。”
    “如你所想,她对我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人。”乔靳南突然轻笑了一下,“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所以,”乔靳南顿了顿,笑容敛住,黑色的眼底只有真诚与恳切,“请你——把她还给我。”
    ☆、第69章 chapitre69
    采访节目结束了,电视里播完广告,开始播放另一档财经形势分析的节目。两个男人在里面你一言,我一语,因为过多的专业术语,显得干涩又难懂。
    良久,屋子里都只有这两个男人的声音。沙发上并排而坐的两个女人似乎都在认真的观看,又似乎都已经魂飞天外。
    直到再次响起广告的声音,白晓薇才动了动。她拿起一瓣刚刚递给杜若的橙子,轻轻咬了一口,问:“杜若,你和乔靳南什么时候认识的?”
    杜若下意识想说大半年前,到嘴边又改口了:“六年前吧。”
    白晓薇笑了笑,又说:“一见钟情?日久生情?”
    杜若不清楚六年前是怎样,但是六年后……
    “日久生情吧。”杜若回答。
    白晓薇笑容更甚:“可是杜若,我和他认识二十多年了。”
    杜若没说话。
    感情这东西,不是认识的时间越久就越有胜算的。这个道理白晓薇这样的人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她没有提醒她的必要。
    “我十六岁爱上他,到了二十六岁他才给我一个机会。”她望着杜若,仍旧笑着,“他喜欢女孩儿长发飘飘,所以我的头发一直是黑长直。他喜欢女孩儿优秀到极致,所以我什么都力争第一。他喜欢女孩儿漂亮高挑身材好,所以我的妆容、高跟鞋、健身,从来不敢懈怠。”
    杜若没看她的笑。
    又是那种快要哭出来的笑。
    “你看,我现在,还有什么做得不够好吗?”她握住杜若的手,像真心求教的朋友那样。
    杜若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好,好得无可挑剔,她自己也知道。
    “你不是直发,也不爱打扮,不是公司要求很少穿高跟鞋对不对?你不是从小到大所有学科第一名吧?可是他刚刚说什么你听到没?”白晓薇保持着笑容,上下打量杜若,“他说,你是他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人。”
    “为什么你这么多错处他不挑,我只是……”
    “我只是掉根头发都错了?”
    说出这句话白晓薇的眼圈就红了,大概又觉得很可笑,扶着额头笑起来,只是一低头,眼泪就从眼眶掉下来。
    杜若回忆了一下,有没有见过白晓薇哭。
    没有。
    从她第一次见她,她就一直是骄傲自信,追求完美的女强人形象,挂在她脸上的,从来都是自得的笑容。
    “男人不都是这样吗?”杜若突然开口。
    喜欢的时候,笑是可爱哭是可怜生气是撒娇,不喜欢的时候吃饭是错喝水是错掉根头发都是错。
    “薇姐,你比我清楚吧,不过是借口。”这么些天,多少的情绪都被磨光了,杜若声色清冷地望着她。
    纠错是假,不爱是真,不过是分手的一个借口。
    “那他就不要答应我啊?不要给我希望啊?”白晓薇低吼。
    她十年小心翼翼地守着、观察着,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她就把自己变成什么样的女人。她只想变成他最喜欢的模样,在最合适的时候,完美地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挑不出不要她的理由。
    六年前他从巴黎回来,比从前更加沉稳内敛,也更加沉默冷淡,有大半年的时间身边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她想他大概要定心了,这大概就是她一直在等的时机,她费尽心机找到一个机会向他吐露心迹。
    这么些年她一直记得那个夜晚。她非常精心地打扮一番,所有喜好都是他最喜欢的,连洗发水都特地问过他们家阿姨,用的他最近喜欢上的品牌。她站在他面前,不敢说太多,显得卑微,又怕他会拒绝,以后朋友都做不成。那时候她还不喊他“乔先生”,十几年的交情,扬着骄傲的微笑,直呼其名:“乔靳南,我们试试怎么样?”
    正好一阵风过,吹起她一直为他蓄着的长发,拂了一缕在他脸上。
    白晓薇一度觉得,那个夜晚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正是在一个酒会的外场,乔靳南喝了点酒,眼神还有些迷离,伸手绕起那一缕发丝,嗅了嗅,接着笑起来。
    乔靳南很少笑。
    但这样的男人一旦笑起来,真的是……魅惑人心。
    白晓薇连等待答复的紧张都忘了,就那么怔怔地望着他,看他朝她弯起胳膊。
    那是应允的姿势。
    那一瞬间的狂喜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她挽上他的胳膊,就像她等了十年的王子终于走到她面前,与她并肩而立,身体都变得轻盈,要飘起来。
    只是这十年,换来的不过一个月而已。
    确切地说,一个月都不到。
    没有短信,没有电话,没有约会,一个月只在一起吃过两顿饭,都是她按耐不住,仔细琢磨过用词后主动约的,到第三次,吃完饭他送她回去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散了吧。”
    她惊慌失措。短短的几秒时间,大脑飞速运转,从自己的着装言行,到刚刚吃饭时候的姿势笑容,哪里不妥?
    “为……为什么?”她想不出原因,开口时都没有平时强装的洒脱。
    乔靳南一直神色冷淡地看着前方,听她问,垂下眼睫,修长的手指就在整齐的西服上拈起一根长发,皱了皱眉,扔出窗外,接着说:“烦。”
    烦。
    这个字无异于一记重击,狠狠敲在心头,当初挽上他手臂时有多么地欢喜,这个字给她的这一击就有多么地疼痛,以至于她几乎当场就哭出来。
    但她牢牢记得,乔靳南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某任前女友就是因为“哭”而分手的。她也记得乔靳南喜欢洒脱,不拖泥带水的女人。所以她仍旧骄傲地笑着,说“好”,潇洒地下了车。
    只是这些年,无数个午夜梦回,都是这一个字——烦。
    杜若看她眼泪掉得越来越凶,垂下眼,轻声道:“刚刚他已经道歉了。”
    白晓薇眼神一闪。
    道歉?
    她的确一直希望从他嘴里听到三个字,却绝对不是“对不起”这三个字。
    白晓薇不说话,杜若叹了口气,蜷缩回沙发上。
    刚刚被白晓薇抓回来的时候她还气愤,还挣扎,还跟她讲道理,但白晓薇走得出这步棋,就早有准备,挣扎就绑着手脚,讲道理她也只是笑而不语,屋子里没有任何利器,门锁着,而且外面有人看着,窗子都密封住了,丢张字条下去的可能性都没有。
    时间长了她也明白了,白晓薇这样平时理智自持有分寸的人,一旦失去理智,比普通人可怕得多,各种可能性她都想到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你到底想怎么样?”无力之后,只剩下叹气而已。
    杜若也笑了笑:“用我威胁他跟你在一起?”
    这根本不像白晓薇会做的事。
    但这样把她关着也不像白晓薇会做的事,白晓薇还是做了。
    “理由我一早就跟你说了。”白晓薇擦掉眼泪,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夜色已经沉了。
    “好奇?”杜若嗤笑出声。
    “是。”白晓薇似乎已经恢复冷静,“我就好奇,好奇他这个从来不懂爱的人,到底有多爱你,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从前他和杜若的事情,白晓薇都是“耳闻”,冷静的时候她还能劝自己不要执念太深,而且潜意识里她是不愿意相信的。她更愿意相信杜若说的,乔靳南喜欢她不喜欢他,不过因为三番五次的拒绝而激起的好胜心和占有欲罢了。这样的“喜欢”总有一天会淡去。
    直到她亲眼看见。
    “听见”和亲眼“看见”受冲击的力度是不同的。
    而且他们已经要结婚了。
    那种像是羡慕又像是嫉妒,像是失望又像是绝望的情绪,夹杂着这十几年的不甘在身体里不受控制地翻滚。
    “现在满意了吗?”杜若问。
    白晓薇突然笑起来:“他刚刚说无论我提什么条件,他都答应,你听到了吗?
    “如果我跟他说,放走你的条件是让他娶我,你说他会同意吗?”
    杜若皱眉,闭上眼,把脑袋埋在沙发深处,“随便你吧。
    “如果你要的是这样的爱情,这样的婚姻。”
    一时静默。
    杜若已经没有心思去猜白晓薇到底怎么想的,她满脑子都是刚刚乔靳南说的话,他的神情他的声音,他是被逼到什么程度,才会通过电视节目来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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