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天峰跨前一步,想直接抓住对方手腕,然而那男生却机敏地往后一跳,撞入人群当中。现场本来人就多,这下子更加混乱不堪,路天峰既怕引发踩踏事件,也怕离开骆滕风身边后再出意外,仅仅追出几米就停下了脚步。
    校方派来维持现场秩序的保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大呼小叫地冲上去拦截行凶者,但那男生早就钻入人群当中,不见了身影。
    骆滕风还算是处变不惊,神情自若,倒是他身边的生物系主任已经满脸煞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骆……骆总……”系主任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主任,别担心,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骆滕风哈哈一笑,又问路天峰,“你就这样放过那家伙了?”
    “骆总,我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你。”路天峰不动声色地说,即使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他也没有暴露警察的身份,更何况还有黄萱萱会去执行追捕任务呢。
    骆滕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骆总……我们……我们先去办公室休息一下……那儿有医疗包……”系主任结结巴巴地说道。按照原定行程,下一步他们应该是去参观生物系的实验室并旁听一堂公开课,不过中间出了这种乱子,主任明显有点不想往人多的地方走了。
    骆滕风看主任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便顺着他的话说道:“那好吧,我们先到办公室坐一会儿。”说这话的时候,他看了看路天峰,路天峰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报告老大,那家伙抓住了!”路天峰的耳机里,传来黄萱萱兴奋的声音。
    “先带回去吧,好好审问一下。”
    “收到!那么我先撤了?”
    “嗯,这里交给我就好,估计后续的活动都受影响了吧……”路天峰心想,这倒未必是坏事。
    系主任一边不停地擦汗,一边将骆滕风和路天峰带到院系办公室内。由于事发突然,系主任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要求加强安保,增派人手,又紧急调整了行程安排,取消了公开课,改为在办公室内开座谈会——要不是怕怠慢了骆滕风,系主任恨不得直接砍掉全部活动。
    “抱歉,万分抱歉……啊,请稍等……”系主任忙不迭地向骆滕风致歉,却再一次被电话打断。在系主任出门接听电话的同时,一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捧着两杯清茶走了过来。
    “两位请用茶,这是上等的杭菊,清心宁神。”中年男子毕恭毕敬地将两杯茶递上。
    骆滕风顺势接过茶杯,正想喝一口,却被路天峰一把抓住了手臂。
    “等一下。”
    “怎么回事?”骆滕风不禁愕然。
    “你是什么人?”路天峰以锐利的目光打量着斟茶的男子。
    “我?”男人愣住了,“我是生物系老师,姓谭……”
    “这杯茶,你来喝。”路天峰不由分说地把茶杯推了回去,谭老师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双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骆滕风忍不住开口问道:“路哥,这是怎么回事?”
    “我怀疑茶里有毒。”
    “怎么可能……”
    “喝一口试试吧。”路天峰神色如常地看着谭老师。
    那杯茶谭老师终究没能接稳,杯子跌落地面,雪白的陶瓷碎了一地。
    6
    下午五点半,当骆滕风乘车离开d城大学时,特意嘱咐司机自行离去,让路天峰开车。司机也是聪明人,猜到他们两人之间有话要说,应诺一声便走了。
    雨越下越大,阴沉的天空好像比平日变得更低了一点。
    “说说吧,刚才是怎么一回事。”骆滕风背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伸了个懒腰,也只有在这种场合下,他才会稍微卸下霸道总裁的盔甲。
    “警方接到线报,说一个名为‘逆风会’的组织可能会对你不利,而这个组织的首脑就潜伏在d城大学内,因此今天下午的行程我们特意加强了戒备。”路天峰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但他也不想对骆滕风和盘托出,所以省略了一些细节。
    “很好,我完全没有预料到。”骆滕风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丝不满,“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谭老师是逆风会的人的呢?”
    “这个说来话长,要从你在礼堂里举办的那场讲座说起。”恰逢交通高峰期,车子走走停停,路天峰也有足够的时间娓娓道来。
    “讲座有问题吗?”原本闭目养神的骆滕风被提起了兴致,自然而然地睁开了眼睛。
    “讲座过程中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问题。”路天峰说了一句像是绕口令的话。
    骆滕风想了想,轻轻地点点头:“我大概懂你的意思了,逆风会真想搞出点事情的话,混入礼堂并没有太大难度,但他们却没有这样做。”
    “是的,逆风会的成员完全可以提前进场,在你的演讲过程当中砸场子,或者在提问互动环节找碴,让你在众目睽睽下下不来台,就算要拉横幅,也可以一早蹲在门外示威。可实际上他们选择了一个最笨的办法,在讲座开始之后,才拉起横幅在门外抗议,这有什么用呢?”
    “难道他们不可以只是搞错了时间,迟到了吗?”
    路天峰摇头:“不对,这场讲座的信息在一周之前就公开了,而且举办时间自始至终没有改动过,逆风会真要聚集在会场外抗议的话,是不可能错过时间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们故意制造假象,让我们觉得逆风会不过是能力低下的乌合之众。”
    “这么说来,这些家伙还挺有心机的嘛!”骆滕风冷笑起来。
    “讲座的顺利举办会导致我们放松警惕,所以在教学楼参观的过程中,他们实施了计划的第二步——假借签名机会接近并袭击你。然而这一步的行动同样露出了破绽,让我察觉到他们还有后招。”
    “破绽?”骆滕风努力回想了一下,却想不出问题到底在哪里,“什么破绽呢?”
    “有两个地方,第一,袭击者身上穿的t恤印着逆风会的图案,这显然增加了暴露的风险,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第二,袭击者用的是一把美工刀,而且出手袭击的第一下是这样子的——”
    路天峰一边说,一边用右手简单比画了一下。
    “他出手的角度很刁钻,而且还用散落一地的白纸分散了你的注意力,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是很难避开那一击的。但有意思的是,那一刀似乎并不会要你性命,就算我不出手阻挡,你也只会被划破手臂,流点血,绝对不会有大碍,甚至连医院都不用去,简单包扎一下就行了。”
    “所以他的目的只是警告我?”骆滕风的眉头打成一个结,想了想,又补充道,“不对,他真正的目的是希望我改变行程,前往办公室……”
    “没错,我留意到袭击事件发生后,系主任吓得面无人色,慌慌张张的,假如你被划伤的话,很可能会被带到生物系的办公室内包扎伤口;而就算你没受伤,鉴于系主任那胆小怕事的性格,也有相当大的概率会更改行程。”
    “所以他们折腾了那么一大通,就是为了诱使我去办公室?”
    “没错,这方法看上去劳师动众,非常笨拙,实际上却出奇地有效。之前做掩护配合的学生,只需要承担很轻的罪名,而最为关键的环节,由谭老师亲自上场,在看似绝对安全的地点,递给你一杯加了料的热茶。”
    “那杯茶里面到底有什么?”
    “初步鉴定是从某种非洲特有的植物上提取的毒素,这种毒素非常特别,刚喝下去的时候不会有任何不良反应,但在半小时之内就会引发全身器官急性衰竭而亡。这种玩意儿应该是谭老师自己在实验室里提取出来的,一旦中毒根本无药可救……”
    处事一贯冷静的骆滕风听了这个结果,也不禁为之动容:“真没想到有人会用这样的手法来杀人,他有那么恨我吗?”
    “恨意这种东西,无法用常理去揣测。”车子被堵住了,路天峰叹了一口气。由于车流量过大,加上大家互不相让,整座城市的交通陷入了一种扭曲的瘫痪状态。
    沉默片刻后,骆滕风又问:“可我依然搞不懂,你是凭什么判断出谭老师在茶水里头下了毒的呢?”
    路天峰拍了拍方向盘,说:“其实我只是出于警察的直觉,才决定去试探他的。”
    “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我吧。”
    “还记得吗,他把茶杯端给我们的时候,是直接用手拿着的,而且左右手各拿着一个杯子,对吗?”
    骆滕风努力回忆了一下:“好像是的,这有什么问题吗?”
    “一般人喝茶都是用刚刚烧开的热水来冲茶,当然也有一些讲究茶道的行家,会根据茶叶种类的不同而选择温度稍低一些的热水,但同样会有些烫手。所以在端茶给客人的时候,要么就是双手捧杯,一杯接一杯地端;要么就拿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几杯茶,让客人自取。像谭老师这样双手各拿一个杯子递给客人的情况,虽然粗看上去没啥大问题,但仔细一想,其实是极其奇怪的。”
    骆滕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如果他是一杯接一杯地端茶给我们,并不能确保是谁先接过茶杯,而使用托盘端茶的话,更加难以控制谁拿起哪个杯子。所以只有同时递给我们两杯茶,才能百分之百保证下毒成功。”
    “没错,正是这点引起了我的怀疑,而我只是稍微试探了一下,他就自乱阵脚了。”路天峰虽然是一边说话一边开车,但依然将车子开得稳稳当当,一点不比专业的司机逊色。
    “呵呵……”骆滕风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路天峰通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笑什么吗?”
    “不知道。”路天峰坦言。
    “我笑谭老师和他旗下的逆风会成员,机关算尽太聪明,却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露出了马脚。如果换作是我,一定不会犯这种错误。”
    “哦?”路天峰猛点了一脚刹车,避让一辆强行切线插队的面包车。
    “只要他在两杯茶里面同时下毒,不就毫无破绽了吗?”骆滕风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刚刚死里逃生的人并不是自己。
    “对,说到底,谭老师并不是穷凶极恶的人。”
    “所以他不是x,对吗?”
    路天峰摇摇头:“我觉得他不是,因为x不但前两次杀人都成功了,而且手段干净利落,看起来比谭老师高明一大截。”
    “所以你还要继续保护我。”这是一句陈述句,而非疑问句。
    路天峰同样以一句陈述句作为回答:“所以骆总你有事情想和我讨论。”
    这是个非常简单合理的推断,如果仅仅是谈论谭老师和逆风会的话题,骆滕风根本犯不着支开自己的司机,所以他一定是有更私密的事情想跟路天峰交谈。
    “我有个不情之请。”
    路天峰瞄了一眼后视镜,并没有立即回答。
    “当然,是完全合法的请求。”骆滕风也许是看出了路天峰眼中的犹豫,慢腾腾地补充了一句。
    “先说说看。”
    “我想让你替我私下调查我的妻子,樊敏恩。”骆滕风的语气依然是波澜不惊,“我怀疑她出轨了。”
    一道闪电划破远方的天空,数秒之后,才传来低沉而连续的雷鸣。
    7
    傍晚六点半,天枫星华酒店。
    一个门外挂着“工作人员休息室”牌子的小房间,已经被改造为警方的临时指挥中心,桌上一排四台大屏幕显示器上的画面被分割为数十个小窗口,上面是酒店各个宴会厅的实时监控信号。
    房间内的四位警察也衣着迥异,路天峰身穿一套黑色休闲西服,胸口还别着“贵宾”的胸章,余勇生和黄萱萱则扮成了酒店服务生,而童瑶穿的是日常t恤和牛仔裤。
    “老大,你这一身真帅!”余勇生赞叹道。
    “少废话,时间不多,我们直接说正题。童瑶,宾客名单排查得如何了?”
    童瑶拿起手边一叠厚厚的名单,上面是各种各样的标记和符号。
    “在宾客名单内没有发现可疑对象,毕竟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和白卓强有交集,而那些跟骆滕风有交集的人,基本都是生意场上的泛泛之交。但这份宾客名单存在一个非常大的盲区,就是不少宾客标注的信息是‘某某某,共三人’,这样一来我只能确定其中一位宾客的信息,而不知道另外两人是谁。”
    路天峰苦笑着摸了摸胸前的胸章,说道:“没错,谁又能想到名单上‘骆滕风一行六人’里头,就有一个人是我呢?”
    黄萱萱好奇地问道:“老大,骆滕风为什么会让你跟他一起入席呢?”以白家的财力物力,自然已经替各界名流的保镖和司机们另外准备了酒席,按常理来说,路天峰根本不应该占据一个婚宴宾客的名额。
    “有钱人的想法嘛,总是很奇怪的……别纠结这个了,继续汇报现场情况吧。勇生,工作人员的状况调查过了吗?”路天峰心知肚明,骆滕风这个临时起意的决定,就是希望自己能有更多的机会近距离接触樊敏恩。
    刚才虽然他并没有直接答应骆滕风的请求,但说实话,他对真相还是挺好奇的,而骆滕风似乎也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随即做出了这样的安排。
    “工作人员排查过一遍了,因为今晚的宴会声势浩大,还外聘了不少临时工来帮忙,暂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余勇生挠挠后脑勺,“坦白说,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还没有资格跟骆滕风产生矛盾冲突吧?”
    “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萱萱,警局那边的审讯工作进行得如何?”
    “动刀子的那个学生叫徐朗,他说他根本不知道谭老师要下毒的事情,估计只能以伤人未遂处理。”黄萱萱又问,“谭家强谭老师,只承认了今天下毒的事情,坚决否认自己是x,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
    “我认为谭家强并不是x,因为今天的犯案过程跟x前两次杀人相比,显得太过粗糙了。我们要继续提高警惕,千万不可以麻痹大意。”
    事实上路天峰是有点后怕的,一直以来他都有一个先入为主的观念,认为只要时间循环现象不发生,x就不会动手杀人,所以骆滕风是绝对安全的。但他忽略了一点,就是除了x之外,骆滕风还可能有其他的仇家。
    “先解散吧,大家返回各自的岗位,有什么情况随时汇报。”路天峰虽然人站在这里,目光却一直通过监控屏幕监视着骆滕风四周的状况。毕竟这是场豪门婚宴,白家也聘请了不少安保人员来维持秩序,没有请柬的闲杂人等根本进不了宴会厅,所以路天峰才能放心地暂时离开几分钟。
    “咦?老大你看!”余勇生突然指着其中一个小屏幕的图像,大呼小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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