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嘉文娱号称三万多员工,只有他这个前任总裁知道,其实管理层就那么多,多的是打酱油的员工。现在五百多个管理层里,有三百个跟杜晚晚对着干,其中两百多人都是带着无故旷工的帽子。难道杜晚晚真的就辞了?
    人多势众,他怕什么?
    还不如多关注点杜晚晚的身体呢!
    于崇将考勤的事情抛下,给灵枢医药江城分公司的负责人打了电话:“喂,秦总,今天真是不好意思,真的是公司有事。想必秦总今天也听到消息了吧?”
    电话那边呵呵笑着说场面话。
    是,还有谁不知道今天润嘉投资董事长空降润嘉文娱,大发雷霆的事?
    “唉……”于崇沉沉地叹了口气,“真是家丑不好外扬,我们这位董事长,因为一直流落在外面,身体又不好。常年生病的人,脾气是有点乖戾的,只要治好就没事了。秦总,我这可是代表整个润嘉投资来问你了,你们那位神医,现在怎么说?”
    他没有像上午那样旁敲侧击,问杜晚晚是不是去找尚云乐,而是直接问尚云乐的意见。
    秦总便觉得,没有瞒下去的必要。
    “具体怎么谈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今天总部批准了尚医生一个长期年假。这个长期是多久,没有确切消息。尚医生虽然在江城这边,但她一向是总部直接管理的,我们只能照总部的指示做事,也不好多问。”
    于崇知道,这话不假。
    他继续说了几句场面话,一个电话挂了之后,马上又跟人打了一个电话。“盯住了吗?”
    “于总,您放心,盯住了。”电话那边嘿嘿笑着,“这目标可太醒目了,我们怎么会跟丢?”
    江城的劳斯莱斯幻影不少,但是定制款劳斯莱斯幻影开在路上,在车流中就是最醒目的存在,更别说杜晚晚那辆的车牌还挺好记的。车子一从润嘉文娱开出来,他们就盯住了。
    他们开着一辆路上常见的面包车,不近不远地跟着前边的劳斯莱斯幻影,跟金主保证着:“于总,您放心,绝对不会漏掉一点风吹草动的!”
    并不知道,就在他们跟着劳斯莱斯幻影的同时,另一辆车也跟在他们后边,只一眼也不敢错过地盯着前边的车。
    定制款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快速地往前开着,在杜宅外边时,突然减速停了下来。
    “等等!那个人是……”盯梢的人猛地抓住了手机,赶紧汇报:“于总,杜宅外面有个女人……对,就是你说的那个尚云乐!”
    这时候已经是12月深冬,外边寒风呼啸,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早已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仿佛裸露的骨骼,被寒风抽打着,发出痛苦的凄厉声。
    尚云乐一身驼色大衣,戴着毛线帽子,围着厚厚的羊绒围巾,几乎将眼睛以下的部分全都遮住。她就这么站在离杜宅只有500米左右的路旁,既不跟杜晚晚打电话,也没有对那辆标志性的劳斯莱斯幻影招手。
    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甚至有些空,有些迷茫。
    可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却像是带了人面识别一样,稳稳地停在了她旁边。后座车门打开,早上见过的那个清冷男助理走了下来,说道:“尚医生,外面风大,有什么事请上车再说吧。”
    尚云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子的后座。那位助理换到了副驾上坐着,按了个开关,驾驶位背面便缓缓打开,一张小桌板缓缓伸出来。小桌板上面,是一个暖柜,里边装着饮料。
    那位出手阔绰的大小姐杜晚晚,就坐在后座的另一边,将笔记本合上了,微笑着说:“尚医生,外面冷,先喝点热饮,暖暖身子再说吧。”
    尚云乐迟疑了一下,从暖柜里取出一听咖啡,握在手里暖着,目光落在杜晚晚身上。
    她还穿着上午见面的驼色羊绒大衣,里边是一套白色西装套裙。作为医修,尚云乐一眼看去就知道,不光是这两件衣服,大小姐全身上下的服装首饰,全都是特制的,内部印着保暖符。
    真是感谢伟大的玄学科技,可以让女士们在寒冬里不用穿得笨拙如熊,保持美丽。可这美丽,得要多少钱才能堆得起?
    尚云乐记得,18岁那年,她为了给暗恋的男生过生日,去商场挑选了很久很久。凡是穿起来好看又能抵御下雪寒冬的保暖符大衣,哪怕是不知什么的杂牌,都要十万元。至于那些裁剪得宜,能完美凸显身材的品牌,每一件都在50万元以上。
    原来今天,大小姐不显山不露水,身上一件首饰都没有,却穿了近四百万在身上。
    尚云乐捏紧了手中的易拉罐,想从暖意里寻找些勇气,艰涩地开口:“那张支票,银行说,要分期兑现。我兑了第一期,一亿零五百万,然后……”
    按照她说的,用一亿,跟尚家买了这个没有期限的年假。剩下的五百万,给家里了。
    杜晚晚温和地笑了。
    其实从裴星遥汇报说看到尚云乐在路边时,她就知道,事情成了。从放下那张十亿的支票起,她就知道,尚云乐一定会答应的。
    因为她看得出来,郊区那栋房子,与其说是研究所,不如说是尚云乐的囚笼。
    医修这种职业,比起其他修行职业,说省钱,的确也非常省钱。本事大的,直接靠两根手指号脉、一把银针疏通经脉,就能成为一代名医。但如果是医修里面偏药修的……不好意思,那真是家里有矿才能学的修仙职业。
    药材是药修的基础,所谓的灵丹妙药,无非两种来源:用极其复杂的技术和程序,从便宜常见的药材里提取一点微末剂量。又或者,用最珍贵的药材。
    前者需要极大的量,后者,需要极严苛的生长环境。无论哪一种,都需要巨额花费,不是一般家庭能承担得起的。
    这还是在必定能一次成功的前提下,如果需要用药物反复实验,用药材不断地堆积经验,那花费就更可怕了。
    从12岁复原出第一张方子,到如今28岁成为第一医修,这16年里,尚云乐在医修这条路上花了多少钱呢?恐怕她自己都记不清楚了。
    离开了那栋实验楼,尚云乐就失去了灵植,就算有再强的科研能力,也做不出灵药。
    你说国家的药物研究所?那可是要求“奉献”的地方,完全是用自己的才华跟精力为人类的医药史奋斗,拿到的钱恐怕还不如外界一个小型企业老总。尚云乐又怎么可能会去呢?
    所以,也难怪系统说,尚云乐最缺的东西,就是钱。
    只有拥有钱,尚云乐才能一边继续做她喜欢的医药研究,一边将研制出的产品卖钱。同时,又能脱离尚家的掌控,从此不再被限制自由。
    她想做一个自由的富婆医修。
    眼前这唯一的机会,又怎么敢不抓紧呢?
    尚云乐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我请到年假了。”
    杜晚晚缓缓地笑了,车子恰好已经驶进了杜宅,她便说:“咱们进屋再说吧。”
    尚云乐就这么跟着她下了那奢华的车,进入一座更奢华的住宅,从客厅路过,进了后边的一个小花厅。花厅里有特制的温控符咒,和她实验室里的大同小异,温暖如春,把架子上的兰花养得清幽,娇嫩盛放。
    “坐吧。”
    杜晚晚在兰花架旁的沙发上坐下,便有女佣送上热水、点心、茶水。裴星遥在旁边坐了下来,不多时,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医修也来了,杜晚晚才开口。
    “尚医生,你能答应给我治疗,我真的非常高兴。支票已经在你手上,兑现只是时间问题。我给得起价格,也要买到想要的东西。”
    尚云乐握着茶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胆怯:“你说的两个条件,我都记得。”
    第一,跟在她身边治疗。
    第二,要彻底治疗。
    “现在,我还有第三个条件。”杜晚晚微笑道,“在不涉及你的医术秘密前提下,你要将我日常保养的方法教给我的家庭医生。尚医生是有大志向的人,肯定不屑于在我身边当家庭医生,埋没在我这个小小的杜宅之中,对不对?”
    尚云乐听了这话,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不是不想做这笔生意,但是她也很害怕,杜晚晚会买走她的核心医术。她很清楚,在十亿这个价格面前,她根本扛不住诱惑。可如果杜晚晚将医术买走了,她以后怎么办呢?
    原来,杜晚晚只想让她教杜家的家庭医生日常保养而已。
    “可以,没有问题。”尚云乐脸上的严肃、丧气、谨慎一扫而光,高傲重新出现在她眼中。
    她将杯子里的茶一口气喝光了,说:“假期我已经请到了,行李今晚我回去自己收拾,明天就搬过来。今晚,先让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你什么时候方便?我随时可以开始。”
    医修不同于普通医学,不需要那么多采样、检验,也不需要仪器辅助。杜晚晚看了一眼时间,上楼沐浴,准备换身宽松的居家服就开始。
    走出浴室,卧室里除了尚云乐,还站着管家罗振、家庭医生余嘉妮以及如影伴她身的裴星遥。
    杜晚晚一点也没有吃惊,只问道:“我是要坐着,还是躺着?”
    “躺着吧。”
    余嘉妮立刻为她将被子掀开,扶着她躺了上去,将她的手伸出来,搭在床边。
    尚云乐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先是给她把了脉,随后让余嘉妮将杜晚晚扶起来,将手指在她背上一寸寸地按着。
    整个过程中,没有任何人敢说话。罗振跟余嘉妮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唯恐呼吸的声音大了些会打扰了尚云乐。裴星遥更是仿佛原地化作一根柱子,几乎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足足检查了快半个小时,尚云乐才让余嘉妮将杜晚晚扶着,靠在枕头上。
    她拿过笔记本电脑,先是飞快地打了很久的字。然后,对余嘉妮说:“你按住她,我要放一缕灵气进入,检查她的经脉。”
    “按住”两个字一出,余嘉妮的脸色就变了,眼圈几乎立刻红了起来。
    杜晚晚前世虽然是个剑修,但经常受伤,久病成良医,知道所谓的放灵气进入检查经脉是怎么回事。
    大概相当于普通医学里面的……胃镜吧。
    胃镜是把仪器伸入胃部,检查其中的情况。灵气入体,也差不多,就是医修从患者的脉门探入一缕灵气,用这缕灵气作为“镜子”,给患者检查经脉。
    一般情况下,是哪里损伤检查哪里。比如前世杜晚晚跟人打架经常伤到右手,就经常被医修检查右手经脉。
    做胃镜的感觉已经相当痛苦了,被灵气检查经脉更痛苦千百倍。打个比方,好比有根头发丝,在你的血管里游动,这里戳戳,那里碰碰,试探你的血管壁够不够坚固,血管够不够通畅。“头发”本身的异物感依旧够难受了,要是不小心触碰到血管里损伤的地方……那滋味,扒骨抽髓也不过如此。
    现在,她要被尚云乐检查全身的经脉。
    “余医生不行。”杜晚晚当即说,“裴助理,你来。”
    话说出口,她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愧疚。
    庆幸的是,幸亏没有把裴星遥真的赶走。否则被检查经脉这种痛苦,就算她是个病骨支离的瘦小女人,痛苦之下身体本能的痉挛,也会让她变成疯子一样,挣扎不休。余嘉妮跟田思思两个女性根本按不住,非得裴星遥来才行。
    愧疚的是,她又要裴星遥抱了。
    真是令他为难。
    裴星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声不响地走上前,坐在床边。他让杜晚晚的上半身靠在他怀里,一手环过杜晚晚的身前,搭在她心口以上、锁骨以下的地方,另一手抓住了杜晚晚的左手。
    他的声音轻微地在她耳边响起:“大小姐,只是工作而已。”
    你不用愧疚。
    杜晚晚对他笑了一下,想说没有愧疚,右手就被尚云乐扣住了。一秒之后,杜晚晚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住,浑身一颤。
    尚云乐的灵气从右手脉门,刺入她的经脉了。
    一瞬间,杜晚晚就知道自己低估了灵气检查经脉的痛苦。
    从前她是剑修,更是个健康的人,经脉是通畅的,只是偶尔有点淤堵闭塞而已。修士的经脉经过扩宽,对灵气的容纳度很大。那时候被检查经脉,刺入的灵气对她的经脉来说,只是一根头发大小,并不是很痛苦。她又是十分耐打的剑修,对痛苦的感知比常人低了好几个度。
    可现在,她是个经脉尽毁的半废人。
    如果她全身的经脉是一个四通八达的地下通道,那么,现在这个通道已经全部崩塌了,只有些许缝隙能让空气流动,维持着她最基本的身体机能。灵气的探入,就是要在这崩塌的经脉之中找到一条能走完所有通道的路。
    灵气在现实世界里看不见摸不着,好像只是极细微,但对于没有修炼过的经脉来说,那就是一个钢索。它刺探正常经脉的时候,已经必须非常小心,才能不碰着经脉壁。
    经脉壁,那是血肉之躯,想想一根钢索在身体里戳是什么滋味?
    现在,杜晚晚已经完全崩塌、堵塞的经脉,就被一根钢索刺入,碰撞着她经脉里的伤口,撞击着她经脉里狭窄的部位。遇到崩塌淤堵的地方,钢索无法前行,就得将淤堵的地方钻出个洞来。
    杜晚晚一直听形容,说什么“钻心的痛”,以前作为一个能打也耐打的剑修,她断胳膊断腿也没有感觉过什么钻心痛楚。
    这一刻,被检查经脉,她才知道,钻心的痛算什么?
    钻经脉的痛,那才是真的痛。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凿子,一点点地凿开血肉。刚开始她就痛得眼前一黑,不到十秒,脸上已经满是冷汗。
    “忍着点。”尚云乐说,“这才刚开始,以这个进度,至少要检查一个小时。”
    好么,得被凿子凿一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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