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食癖是指摄取‘非营养性’食物, ”霍传山耐心的说,“例如泥土、金属、纸张……你并不是。”
    “但是吃生食也……”
    霍传山摇头, 大手轻轻地抚摸着白岐玉柔软的头发:“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吃过生食。生水果、生蔬菜、生鱼片,甚至生鸡蛋、生牛奶……”
    白岐玉不作声,颤抖的幅度却小了。
    见状,霍传山继续劝诱:“吃生肉只是较少见罢了,但生肉与其他生食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你不能因为大众不这样做, 就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异常的。我认识的阿白,可不是墨守成规的人。”
    “许多东南亚国家有凉拌生肉的特色菜,几千年前我们的原始人祖宗也吃生肉,吃熟肉的初衷只是为了好消化而已,这真的没什么。”
    “但……但也不该是半夜梦游到冰箱前, 去啃冰冻的生肉。”
    “阿白, 梦游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霍传山的声音很柔, 又那样磁性,如月夜下流淌的静谧河水,包容而让人心安:“上次我们一起看过药物说明书,副作用写清了可能出现梦游。”
    霍传山说的似乎很有道理,白岐玉多少有些触动,但心底又有一个声音强烈的说不对。
    他想要继续反驳,下一秒,身体却腾空了。
    霍传山竟然把他抱了起来。
    而且是以“抱小孩”的,那种双臂紧紧抱拢的,把最心爱之物揽在胸前的姿势。
    失重感与视线猛地拔高的一瞬,白岐玉大脑空白。
    一个成年人被另一个成年人这样抱起来,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
    他下意识要挣扎,可……
    “抱紧我,”霍传山很温柔的说,“别乱动……乖一点。”
    白岐玉离奇的听了他的话。
    他的双臂为了寻求平衡,下意识揽住了霍传山的脖颈。
    他的心脏紧紧贴在霍传山有力的怀抱里,紧紧贴在男人的胸膛上,那边,热烈的力量透过心跳声渡来。
    一下、两下……
    白岐玉的心悸,奇妙的消失了。
    心跳声开始共鸣,开始同步,他们的主人在沉默中彼此相贴。
    不再需要言语,不再需要过多的承诺与安慰,霍传山用体温与切实的存在感告诉白岐玉:我在。
    我抱着你,就像抱着唯一的珍宝,我会永远拥抱着你,让你远离孤独与不安。
    霍传山抱着他,朝客厅的窗户前走去。
    黑天鹅绒的窗帘开着,凌晨的夜景是一片空寂之美。
    雨势式微,行道树在潮冷的风中摇曳,白岐玉看到树根旁,有一只小小的草苗,它亦紧紧贴在树干上。
    他漫无边际的想,巨树庇护这颗小苗,又是为了什么呢?
    它是有意为之,还是仅仅的举手之劳呢?
    如果脚下的不是这根小苗,是其他的野花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恐怕也没太多差别吧?
    或者说,被小苗无回报的窃取关爱,巨树是否早已厌烦了呢?
    可……
    小苗也是走投无路了啊。
    没有巨树,它又该怎么办呢?
    这样想着,他喉头酸涩,泪水又滑了下来:“对不起,这么晚了,还要听我发神经……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总是传递负能量,像个累赘一样……”
    “因为我,还把你牵着进了杀人案,天啊,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糟糕朋友啊……遇到我真是倒霉……”
    风声大作,树冠剧烈摇晃着,早已没有树叶的枝桠痛苦的震颤着。
    闻言,男人的臂膀却揽的更紧了。
    他听到对面有力的心跳声,亦在加速。
    “这一个月以来,我每每想起你,最感谢的,便是那日机场的相遇。”
    白岐玉睫毛一颤:“……不用安慰我,明明是后悔吧?”
    “不。”霍传山抬起头,与白岐玉怔愣的视线紧紧相对,“或许我不善于表达,我其实,从来不是乐善好施的性格。”
    “你观我温柔、包容,我实则自利、狭隘。”
    “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我是好的。也只有在与你相处的时候,我是善的。”
    白岐玉的心错跳了一拍。
    他怔愣的去看霍传山的眼,他对这一幕其实早有预料,但事到临头,仍是全然的不知所措。
    后者温柔的继续说:
    “关于这些,我思来想去想了很久,却不觉得负担,只觉得庆幸。”
    “因为,阿白,我爱你,偏爱你。”
    “只有你……也只会有你,我会是你认知中的这个霍传山。”
    “其他的,谁都不行。”
    像是信息量过载,过多的热度、温柔与爱冲击着他被恐惧与绝望长期占据的心房,那样无法辨识,无法反应。
    热浪朝冰冷的岸边涌来,白岐玉站在漆黑孤寂的天幕下,迎接这片洗礼。
    霍传山……
    “我……我其实很不想与你说这些。说了这些,可能你就会远离我,觉得我趁人之危。”
    “但不告诉你不行……不告诉你,你就永远不会懂。你就是这样,在感情方面是个十足的孩子。”
    “不过,关于这点,我也要检讨。我没有什么资格说你,甚至,我总是在做错……”
    “我其实……极力想要对你好,却总找不到正确的方法。然后让你讨厌。”
    “毕竟,感情这件事,你、我,都是初学者,所以,我们一起努力,好吗?”
    雨又大了。
    雨水强硬的击打在窗户上,绽放出一片又一片不规则的水花,像寒冬里盛放的烟火。
    “啪”,“啪”——
    白岐玉的心,也升空了。
    他想,他或许永远不会忘记这个雨夜。
    他被霍传山抱最心爱的小朋友一样抱着,他们紧紧靠在一起,看迟来的雨水的烟火。
    “我……”
    他的嗓音干涩的像烈火烤过的果实,被收紧了水分。
    出不了声。
    也不知道说什么。
    说什么才好呢?
    霍传山说他们都是初学者,一起努力。
    怎么努力呢?爱情……乃至感情……又没有一个模板。
    白岐玉从未想过自己的爱情会是什么模样,起码,此时此刻,他想要的就是一个永远可以无条件依靠的怀抱。
    抱着他,从无边际的恐惧中隔绝,抱着他,从命运恶毒的推手中逃离。
    而霍传山偏偏有。
    偏偏就在他身边,偏偏触手可及。
    霍传山仍是很温柔的看着他,饱含着万千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似乎不期待白岐玉的回应,也似乎在等候怀中人的肯定。
    “我……”白岐玉终于发出了声音,“我知道了。”
    一句话出口,接下来的话便顺理成章。
    “我似乎也只有在你面前……会……会这样崩溃。”
    “你知道,我的性格本不是这样的……你不要看我平时脾气还不错,这句话我和谁都没说过,我这个人最厌恶的就是示弱、露短……这会让我感觉落了下风,被别人看不起……”
    “但在你面前,我似乎可以是弱的了。”
    “似乎可以……让那些重担与包袱在肩膀上卸下来一会儿了。”
    说着,他的脸颊烫的像燃起来了,手忙脚乱的去捂脸。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如果,如果你我在彼此面前都会变得‘不那么像自己’,那我觉得,这样还挺好的。”
    “我从小到大,似乎都活在一个框子里。必须要是这样的,必须要是那样的。不能去山区和海边,不能示弱,不能和旁人不一样……真的很累……”
    霍传山笑了起来。
    “从来都没有‘框子’,”他无比温柔的说,“你就是你,你可以做一切事情,也可以拒绝一切事情。比如,尝试着去爬山,去游泳……很多事情迈出第一步,就容易的多了。”
    “话这么说是容易,可很多东西的存在,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习惯。”白岐玉苦笑,“比如我现在也不想去海边,不是怕奶奶的恐吓,而是觉得,既然都坚持了二十多年,如果去了,这么多年的坚持不就打水漂了么?”
    霍传山没有出声,托着白岐玉的臂膀突然一用力,掂了掂怀中的小朋友,后者吓得惊呼一声:“干嘛!”
    “……觉得你说的不对,但不知道怎么反驳。”霍传山无奈地说,“吓一下你。”
    白岐玉觉得很好笑,这个向来情绪内敛,稳重沉毅的男人,好不容易情绪外泄一次,也只是轻轻地抛了他一下而已。
    霍传山换了个姿势抱着他,好让他们的视线可以平齐。
    尚带有迷蒙水汽的眸子,被沉稳温柔的视线包裹,他们静静地对视着,白岐玉鬼使神差的闭上了眼。
    一触便离。
    霍传山的唇有些凉,像最温柔的溪水掠过。
    他细细的去亲白岐玉的鼻子、额头,还有软软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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