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父亲和母亲现在私下都极少叫她闺名了,在其他场合更是不会这样叫她,但是天子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让顾苓柔越发疑惑,对天子也越发好奇起来。天子不仅直接封她为后,还知道她的闺名,到底是何许人也?
    顾苓柔顶着盖头一直跟着天子走,因为天子身体不好,他的手是冰冷的。但这双冰冷的手却紧紧拉着她的手,仿佛怕她一下子就消失了一般。
    此刻顾苓柔很想摘下盖头看看天子到底是谁,她很想知道她和天子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并且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还和他有所交集。
    但就从天子的嗓音来判断,这并不是她所熟悉的桑音。
    终于到了洞房,顾苓柔被天子扶着坐到了大红色的喜床上,她静静地等待着天子用玉如意将她的盖头揭开。不知为何,她的心竟然开始快速跳起来,这是将要揭晓某些神秘事情前的紧张。
    顾苓柔低着头盖着盖头,她此刻只能看到天子绣着龙纹的靴子。但随着玉如意逐渐将盖头撩起,她又看见了天子衣服的下摆,值得惊奇的是,天子衣服下摆的龙凤花纹竟然和自己衣服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或许这只是绣工的别出心裁?一个小小的巧合?
    盖头逐渐被撩起,顾苓柔的一颗心也伴随着将要揭晓的答案提了起来,可就在下一瞬,只听得“啪”一声,玉如意突然间掉落在地上。
    “陛下......”外面有宫人听到里面的动静想要进来查看,只听得天子淡淡说了一声“无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顾苓柔很是不解,玉如意怎么会突然掉在地上呢?难道天子手滑了?
    没过多久,天子又再次捡起地上的玉如意,撩起她的盖头。这一次,玉如意没有落到地上,撩起盖头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喜盖撩起的那一刻,顾苓柔和天子目光交错。天子的容颜让顾苓柔顿时眼前一亮,她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子。若说江彻的容颜已经算是男子中非常不错的了,那么天子的相貌就更胜一筹,是男子中的翘楚。
    天子有着极为好看的眉毛,眉脚还微微向上翘起,一双凤眼炯炯有神,面色虽是病态的苍白,但这越发衬托出唇色的红。由于常年体弱,天子身材瘦削,但这更加凸显出脊背的挺拔。
    顾苓柔一时之间竟看呆了。
    平日里没人敢如此肆无忌惮地直视圣颜,今日一下子被注视,还是被自己的心仪之人,萧渊顿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他眼神躲闪,微微侧了侧头,想要避开顾苓柔的视线。
    耳根子也不听使唤地泛红。
    就在刚刚玉如意突然从他手中滑落,并不是因为他对顾苓柔有所不喜,不愿意去撩起她的盖头,相反,而是因为他对顾苓柔喜欢得紧。
    也正是因为对顾苓柔的这份爱太过浓烈,以至于刚刚他在撩顾苓柔盖头之时手都是颤抖的。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宫殿中各处都挂着龙凤双喜的大红色的帷幔,红光辉映,而顾苓柔就穿着艳丽的喜服,坐在他跟前。
    在娶顾苓柔之前,他和顾苓柔并未正式见过面,并且他一道圣旨直接要求顾苓柔嫁给他,也算是强取豪夺。他现在还知道顾苓柔对江彻的感情有多深,但是他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对面前女子的爱意,将她困在自己身边。
    在外人面前一向冷淡的天子竟然难以控制住自己兴奋又忐忑的情绪,也是因此,手一抖,玉如意便从手中落下了。
    当他揭开顾苓柔盖头,并没有从她眼中看到怨意时,他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顾苓柔现在对江彻的情感应该还没有他所想的那么深,这便代表他还有机会。
    顾苓柔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盖头刚被撩开被天子惊艳到的那些情绪很快便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便是淡淡的失落——在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个人存在。
    天子是她的夫君,但在这之前,他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他就如皇权那般神圣不可侵犯。
    但天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闺名呢?联想到此,顾苓柔不禁警惕起来,都说伴君如伴虎,不管前世还是今生,显然自己的这位“夫君”,都不好招惹。
    所以还是一切小心为妙。
    洞房前夫妻间先要喝合卺酒,顾苓柔想着总不可能让天子来帮她倒酒,便起身去倒酒。
    酒壶中的酒倒进银杯中,有一种沁人心脾的幽香。前世的顾苓柔本是不喝酒的,那是她和江彻大婚喝合卺酒,都是江彻帮她喝完的。但后来江彻造反成功,她被打入冷宫,心中有着深深的怨念,自此她在冷宫沾了第一滴酒,就再也离不开酒了。每日都必须借酒消愁,否则便难以入眠,因此身体更是败坏地厉害。
    萧渊一直站在旁边看着她倒酒,时不时捂唇咳嗽一下。
    顾苓柔余光瞥着面色苍白的天子,想着自己上一世身子越喝越差,便放下酒壶,关切地说:“陛下现在还在咳嗽,喝酒想必有伤陛下龙体,不如臣妾命人将酒换成茶,陛下意下如何?”
    “不行!”萧渊几乎是不经过思考地就回答了,语气中透露着坚决。
    顾苓柔倒是没想到天子的意见会这么大,但还是好言相劝道:“只是以酒代茶而已,对陛下身体有好处。”
    萧渊刚刚直接拒绝后便后悔了,他实在是怕自己的突然反驳吓到顾苓柔。但见顾苓柔还是温言相劝,便也放下心来。可心中还是犹疑不定。
    合卺酒寓意夫妻永不分离,如果将酒换成了茶,那合卺酒的寓意是不是就失效了?
    虽然萧渊平时并非相信鬼神祭祀这些说法,但现在是他和顾苓柔成婚,他只希望自己能和顾苓柔长长久久过下去,不希望出现任何差错。哪怕大婚之前就有礼官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上疏请求省去喝合卺酒这一环节,但他还是否决了。
    他希望能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一生一世。
    当顾苓柔关心她的身体时,他也是高兴的。
    可是,顾苓柔这么说会不会是因为她根本不想和自己白头到老呢?
    顾苓柔见天子一直沉默着不吱声,心觉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如此着急着关心天子,但看着天子眼中的迟疑,天子似乎将这一环节看得十分重要,顾苓柔突然想明白了什么:“陛下可是怕酒换成茶水之后合卺酒就不显灵了?”
    “陛下,只要我们将茶当做酒一般喝,也是一样的。更何况,合卺酒虽象征夫妻永不分离,但还是比不得真情啊。”
    “臣妾和陛下间的情意才是最重要的。”
    萧渊对顾苓柔所说有所触动:“朕会对你好的。”
    顾苓柔虽惊讶于天子突如其来的表明心迹,但还是稳住自己心底的困惑,轻声道:“嗯。”
    她没有做过多恢复,只是装作专心倒茶,也因此没有看见天子眼中的失落。
    二人终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大萧朝成婚本就在临近夜晚之时,顾苓柔今日被轿辇抬着更是将京都绕了一圈,所以到皇宫的时候,已经黄昏了,而现在一切礼仪都已完毕,到了就寝之时了。
    若说要和天子行周公之礼,顾苓柔还是不大愿意的。因为现在她对天子只是充满了好奇,她不明白天子为何会知道她的闺名。甚至,在她望向天子的第一眼,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天子的眼中看向她时出现了转瞬即逝的担忧和悲伤。
    红纱帐落,她和天子躺在床上,双方都没有开口,在这件事上仿佛有着无声地对峙。
    “陛下怎么知道臣妾的闺名?”顾苓柔还是压制不住自己心底的好奇,问道。
    “你可记得御花园黑白相间的小狸奴?”萧渊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陛下说笑了,臣妾从未到过御花园呀。”顾苓柔只觉得莫名其妙,莫非天子将别人错认成了她?
    萧渊原本还明亮的眼眸逐渐暗淡下去,原来,她早就不记得他了......
    “陛下以后还是不要在外叫臣妾的闺名。”顾苓柔还是不希望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自从她及笄后,她父亲和母亲就很少这样叫她了,“在外面怕是会有失礼数。”
    可这话到了萧渊耳中却变成了另一层意思,萧渊心中一痛,遂披衣坐起:“你不愿意,朕不会逼你。”
    “想必今日你也是累了,早点休息吧,朕去偏殿处理一些折子。”
    “你放心,今夜之事不会传出去。”
    萧渊说完便走了,顾苓柔刚想说点挽留的话,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说不出来。若说和天子行周公之礼,她确实是不愿意的。只不过这并不是因为天子,而是因为在经历了上一世的那些事情之后,她不愿意再相信任何人的感情。
    虽说今日天子对她的表白让她有些震惊,但一句话又能说明什么呢?先不提帝王之爱本就凉薄,更何况他和天子在这之前从未见过面,何来“情”字一说?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1)顾苓柔这样告诫自己。
    顾苓柔想着想着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而在长春宫的偏殿,萧渊将燃着的蜡烛吹灭,他一直枯坐在黑暗中,蜷缩在宽大的贵妃榻上,眉眼暗淡,喃喃自语:“莞莞,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第4章 太后都像是在向她邀宠
    按照大萧朝的礼仪,大婚后的第二天,帝后是要一起去给太后请安的。
    顾苓柔今日穿了一条淡黄色的罗裙,上面用金色的丝线绣着一朵朵尊贵的牡丹,水芙色的纱带曼佻腰际,越发显得窈窕无双。
    待顾苓柔穿戴好,走到殿门之时,萧渊已经在等她了。
    萧渊今日传了一件月白色的帝王常服,衣服上面绣着的龙纹栩栩如生,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二人本就气质出尘,但不知是不是巧合,今天所穿的衣服竟是出奇得相配,从远处看去,还真就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他们一同上了宽大的步辇,启程去往太后所在的长信宫。
    只是两人坐在步辇上谁都没有说话,皆保持着沉默,仿佛都想着由对方来开口,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
    顾苓柔其实很想关心一下天子,但一想到昨晚,她顿时就会想起自己干的荒唐事:大半夜竟然直接让皇帝去偏殿睡觉,也不做挽留。因此一时之间竟无从开口。
    但看着天子脸色苍白,眼下的青黑愈加明显,顾苓柔还是关切道:“陛下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萧渊面容有些憔悴,显然是昨夜没有休息好。但望着顾苓柔眼中带着淡淡的笑,笑容纯粹而温柔,就像是一束阳光,让她的心感到暖融融的。这让顾苓柔竟有些失神。
    仿佛和自己所面对的并不是当今天子,而只是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少年郎。
    “咳”“咳”“咳”,然而,就在萧渊刚刚回答完顾苓柔的话,他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顾苓柔:......
    步辇上一时之间就只能听见萧渊的咳嗽声。他用帕子捂着嘴咳嗽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然后不声不响地将手帕放进自己的衣袖中。
    虽然萧渊极力掩饰,但顾苓柔还是看到了手帕上殷红的血迹。
    想到前世天子的早逝,顾苓柔顿时心中不是滋味,对方都这样了,是不是还是应该再关心一下他?是不是应该对他好一点?
    “陛下一定要保重龙体。”顾苓柔真诚道。
    “皇后放心,无碍。”萧渊咳嗽了许久,现在嗓音也是哑的,语气中透露着虚弱,“朕已经习惯了。”
    顾苓柔看萧渊满不在乎的样子,本还想劝说些什么,就听他道:“皇后能坐过来一点吗?”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与萧渊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他们之间还能坐下一个人。
    萧渊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顾苓柔想了想,或许,纵使她不能和天子做真正意义上的夫妻,对他没有任何爱慕之情,但还是可以讲天子当成自己的弟弟来看待。所以顾苓柔还是向着身侧挪了挪。
    萧渊见顾苓柔一直都在迟疑,还认为她不愿意靠近自己,有些失望。但看着顾苓柔朝自己挪过来,顿时眼睛一亮,嘴角的弧度也大了一些。
    “别动。”萧渊说着将自己衣袖中早已准备好的白玉簪子拿出来,取出顾苓柔头上原本插好的簪子,将白玉簪子又轻轻地插入顾苓柔的头发中,“真好看。”
    在昨夜之后,这是顾苓柔第一次和萧渊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她能清晰地闻到萧渊身上淡淡的药香味,沉稳而内敛。
    在簪子已经插入到头发中后,萧渊又用手将顾苓柔的碎发别到耳后,指腹擦过顾苓柔的耳垂,顾苓柔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天子亲自为她插上发簪,顾苓柔不太适应突如其来的亲昵,极力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喜。前世她和江彻一起相处时,江彻也帮她画过眉,插过发簪,那时她总是满心欢喜地望着江彻,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到头来,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什么都没有得到,在冷宫孤寂地死去。
    顾苓柔眼神躲闪,尽量不去正视天子,却不想,天子突然拿出一面小铜镜放在她面前。眼神中有点点星光,似有无限期待。
    透过铜镜,她看着自己头上插着的簪子。这是一支白玉簪子,簪身上雕刻着一只凤凰,几条流苏垂下,随着风轻轻晃动。
    让顾苓柔惊奇地是,这支簪子的做工并不像顾苓柔想象中的那么精致,可以用粗糙来形容,甚至在雕刻的凤凰上还能隐约看到瑕疵。
    最重要的是,这个簪子并没有她原本插上的那支簪子好看。
    萧渊这是什么审美?
    “臣妾谢过陛下,簪子很好看。”
    顾苓柔脸不红心不跳地口是心非。
    “你喜欢就好。”萧渊见顾苓柔很喜欢这支簪子,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此刻的萧渊就像是吃到糖的孩子,眼神顿时一亮,似乎要放出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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