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解下腰间的玉佩,扔给守卫:“见不见由不得你来说话,把这块玉佩交给潘大人,让他来见我。”
    看对方来头很大的样子,守卫不敢耽误,转头就直奔潘铭玉的房间。
    “潘大人!潘大人!……”
    接连叫唤了三五声,一片漆黑的房间里才亮起烛光。
    “叫什么叫!”睡梦里被人叫醒,任谁也不会有什么好脾气,“有什么事不能明天早上来说吗?都是干什么吃的……”
    “潘大人,府外有三个人求见,并给了属下一个玉佩,说是……您看见了就会见他的。”
    守卫将那玉佩交给门外的婢女,由婢女进房带给潘铭玉。
    潘铭玉接过玉佩,一看之下,脸色大变。
    景国皇子身上都有一块龙纹玉佩以示身份,洛辰的这块玉佩上刻着的是一只正在飞腾的龙。
    原本还睡意朦胧的潘铭玉一下子清醒过来,腾地一下站起身就往外冲,婢女急着在后面喊:“大人,您的外衣还没穿上……”
    “还穿什么外衣啊,我连鞋都……”
    潘铭玉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他后退两步,回到床边,把穿好的鞋又脱了下来。
    “微臣潘铭玉拜见太子殿下,不知太子太子殿下突然造访,有失远迎,望太子恕罪。”
    洛辰看着潘铭玉一路光着脚跑过来,似笑非笑:“古有曹孟德赤脚礼贤下士,潘大人竟然为了见我连鞋也不穿……”
    “府里下人们不懂事,下官听闻太子殿下候在门外,实在是心焦,所以这般仪容不整,让太子殿下见笑了。
    ”
    潘铭玉的做态语气都叫人找不出一丁点错来,他先吩咐吓人去收拾客房,然后把洛辰他们引进大堂。
    更深露重,即便是夏天,夜里也是带了些寒气的。潘铭玉突然抬手用袖口掩住自己的嘴,轻咳了两声。一直跟潘铭玉身后拿着披风的婢女这才赶忙上前将披风搭在他肩头。
    潘大人好演技!
    颜书语忍不住开口:“我看潘大人,还是保重身体得好,这衢州百姓的生死都还掌握在您手中呢……”
    潘铭玉仿佛听不出颜书语话里的讽刺:“多谢关心,这二位是……”
    洛辰开口说到:“这是颜史官的儿子颜书语,司徒将军的儿子司徒远。”
    “两位不愧是出身名门,以后必大有作为,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司徒远懒得搭理他,倒是颜书语皮笑肉不笑的回应:“哪里哪里,比不得潘大人……”
    洛辰食指轻敲两下红木桌面,不愿再同潘铭玉这狐狸继续寒暄,直接步入正题:“潘大人,衢州水患又发,明日我要去永宁河堤上看一看。”
    衢州境内有一条河,名为永宁。取名永宁只是衢州百姓一点美好的愿望罢了。永宁河从未安宁过,每逢夏季降雨,永宁河河水暴涨,当水漫过河堤时,住在低地的衢州百姓就遭了殃。
    听闻洛辰要去河堤巡视,潘铭玉的第一反应是阻拦:“这几日仍是阴雨天气,河堤周围的泥土被雨水冲刷地已经疏松,太子殿下千金之躯,此时去河堤怕是不太安全。不如过几日……”
    “潘大人,我是在告知你,并不是与你商议。”洛辰打断他的话。
    潘铭玉马上一脸沉痛地说道:“既然太子主意已定,那我只有追随太子到底了。太子去哪我就去哪!”
    颜书语迅速地对潘铭玉翻了一个白眼,马屁拍得真响,你将我这个太子侍读置于何地!
    敲定明日行程之后,潘铭玉安排洛辰三人去客房休息。
    颜书语觉出不对劲来了:“为何太子与司徒住在一个苑里,我却在别处。”
    “太子殿下他们住的天玄两个房间,颜公子你住的地字房。当初建这宅子的时候,工人不识字,将地字房弄错了方向。”
    “天地玄黄,潘大人这宅子,建得颇为讲究啊……”
    潘铭玉虚笑一下:“哪里哪里。”
    “颜公子,这就是你的房间了。我的房间就在你隔壁,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颜书语胡乱点了点头,心下有些奇怪,潘铭玉拍太子的马屁也就算了,对自己这么殷勤干什么,她又没有什么好处可以给他。
    颜书语进了屋子,反身准备关门,见潘铭玉还笑盈盈地站在门外看她,颜书语一个手抖,“砰”得一声合上门,将潘铭玉的笑脸隔在门外。
    因着自己的房间就在潘铭玉旁边,早上第一个见到的也是潘铭玉,看着潘铭玉的脸,想起早餐,颜书语都快没胃口了。
    颜书语打起精神同潘铭玉搭话:“潘大人。”
    “颜公子早,大堂里已经备好了早点,颜公子随我一道去吧。”潘铭玉说着做了一个手势让颜书语先走。
    “不不不,潘大人您先请,我在后面跟着就行了。”
    潘铭玉笑了笑没再坚持,走在了前面。
    潘铭玉今日穿着一身官服,行动间衣袂翻飞也是一派潇洒。颜书语跟着他后面一路走一路琢磨,这潘铭玉长得是人模人样,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同范渡寒有几分神似,但是只要一开口说出的都是些溜须拍马的话,气质全毁。好好的读书人,怎么一进官场就被荼毒成这样了呢。
    到达大堂的时候,洛辰和司徒远已经坐下用早膳了。
    洛辰草草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对潘铭玉说道:“潘大人,我们现在就去河堤吧。”
    临到出门,颜书语嘴里还叼着一个馒头,左手拿着一个肉包子,洛辰皱眉瞅了她一眼。
    看什么看!
    这种嫌弃的眼神颜书语已经十分熟悉了,她想要申诉:“唔恩唔唔……”
    颜书语拿下口中的馒头:“太子殿下,你这就不对了,您吃完了,还不兴我带着点东西路上吃么。”
    “书语,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司徒远凑过来,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秀优越。
    唯一没有落井下石的是潘铭玉,他甚至体贴说道:“颜公子不用急,倘若不够吃,我让府中下人再准备些带上。”
    一见潘铭玉凑过来,洛辰和司徒远就自发自动地散开,洛辰说道:“司徒,我们先走吧。”
    “好主意。”司徒远也一点都不想听见潘铭玉谄媚的声音,鸡皮疙瘩已经起了一身。
    见洛辰和司徒远无情地离开,颜书语也不顾潘铭玉,拔腿就追上去:“你们等等我啊!”
    潘铭玉原本在府外备好了马车,但洛辰拒绝了。
    太子殿下最近好像偏爱步行。
    因潘铭玉穿着官府,一行人走在路上时,周围三尺之内都不敢有行人靠近。老远就看见了知州大人,一般的平头百姓只敢远远观望。
    洛辰仍旧是眉头紧锁:“潘大人,衢州这路上的行人怎么如此之少?”
    眼下应该正是日出,农人劳作小贩交易的时间,这路上的行人少的有点不太正常。
    潘铭玉说道:“下官前两日已经给每家每户分发了一些粮食,足够他们食用五六日。最近天气阴沉,保不准又有什么暴雨,百姓们还是待在家里安全。”
    “真要下起雨来,我看待在家里也不安全,若是家里都被水淹了呢。”颜书语提出异议。
    就算潘铭玉说的天花乱坠,洛辰反正是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他的。
    若真如潘铭玉所说,每家每户都分了银子,程勇又怎么会被逼得离开衢州。
    来到永宁河堤,果然如潘铭玉所说,河堤已经被大雨冲刷地不稳固,稍不注意,就有失足跌进永宁河的危险。
    颜书语探头看了一眼浑浊湍急的永宁河,马上又缩回来:“这样的河堤如何保障百姓的安全!”
    “潘大人,朝廷每年拨下来的灾银都用到哪去了?就造出了这么不堪一击的河堤吗!”洛辰突然发难。
    朝廷拨给江南的银子,主要有两种用途,一是分发给灾民赈灾,二是用以建造稳固的河堤,以绝后患。但江南传来的消息永远是河堤还在建造中。
    如今洛辰见到了所谓“还在建造中”的河堤,周围根本就没有大型动工的痕迹,只有几柄锄头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每年报给朝廷的都是正在建造中,申请灾银,这就是你们建的河堤?这东西能叫河堤吗!我看灾银都被你们吃进肚里去了罢!”
    往常洛辰就算生气也是不动声色的,足够好好将那人整治一番,颜书语头一次见洛辰这样大动肝火。
    潘铭玉擦了擦脑门的汗,解释道:“下官……下官请过不少民间巧匠来建造河堤,但他们的图纸全是纸上谈兵,根本派不上用场,河堤的建设依旧毫无进展。”
    “找不到建设者?我看,你是根本就没用心去找!”
    “太子殿下息怒,依下官看,河堤的建造固然重要,但这并不是水患的根本。年年夏季暴雨,只要止住了这雨水,河水就不会上涨。衢州百里之外有一座道观,观里有一位通灵的通灵的虚空道长,下官已经花重金请他过来开坛做法,祈求上天止住衢州降雨。”
    潘铭玉说得头头是道,洛辰被气笑了,转身离开,一甩袖扇了潘铭玉一脸:“我倒要看看,这虚空道长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
    ☆、第32章 曾礼弟子
    【一】
    时衢州知州令虚空道长作法驱雨,太子斥之。
    ——《太子观察记录》
    【二】
    窗外又下起雨来了,驱走夏日的炎热,屋里三人的心情却都是担忧的。
    “照这个下法,永和河堤迟早得被冲垮。”
    听见颜书语这样说,洛辰冷笑一声:“他潘铭玉不是说要请人来做法么,正好看看那什么道长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潘铭玉昨日向他们提到的虚空道长已于今天早上到了池州,眼下同样住在潘府上。
    太子别闹!
    颜书语说道:“那是潘铭玉糊涂,可咱们得想想办法,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太子殿下当然不会坐视不理。洛辰已经差人去打听曾礼的住处。曾礼精于算术地理,在河工上也略有研究,若是找到了曾先生,就不愁没有合适的河堤建造图了。
    用晚膳的时候,免不了要和潘府里的神棍道长碰面。
    潘铭玉事先向虚空道长交代过洛辰的身份,是以虚空道长一见洛辰就施以大礼。
    高人就是高人,施礼的方式都与常人不同。只见那空虚道长抖开自己抱在怀中的拂尘,在洛辰身边左右拂了两下,突然他又快速地旋身走到桌边,伸出中指在一个盛满水的水杯中蘸了一下,复又返回围着洛辰转了一圈,弹指将手上水全溅到洛辰的身上去。最后虚空道长在洛辰面前站定,一手抱着拂尘,弯腰颔首。
    颜书语在一旁瞅着,隐约觉得……这道士行礼的方式,怎么看都像是在驱鬼啊……
    洛辰面色铁青地问道:“虚空道长这是干什么?”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这是本门为人除去身上尘垢方法,以示最大的敬意。”
    虚空道长说完抬起头,这才叫人看清楚他的容貌,年近四十,嘴这蓄着长长的胡子,一半已经发白,两颊凹陷下去,配上他那身已经被洗的掉色发白的道袍,实在穷酸得很。
    和潘铭玉站在一起,虚空道长唯一像个修道之人的地方是,他一点也不对洛辰谄媚,仿佛太子在他面前就跟普通人一样。
    洛辰问道:“空虚道长打算什么时候开坛施法,衢州的雨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
    堂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没有一丁点停止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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