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巍然从黑色大切诺基上走下来,分开围观的人群,掀起警戒线,走进室内。
    死者是个女人,全身赤裸,被绳子捆绑住,低垂着头像尊雕塑般跪立在客厅中摆放的液晶电视前面。丰满的胸脯和身下的地面上都留有不同程度的血迹。血迹虽然不多,但在雪白躯体的映衬下,却显得分外殷红。身后茶几上,她的衣物被整齐地叠好摆放在那儿。
    法医和勘查员都在忙着,程巍然照旧没有打扰他们,而是站在一旁默默打量着屋子。
    别墅共有两层,装修精致考究。一层客厅看起来足有40多平方米,地上铺着米色的大理石地砖,墙上贴着带有手工绘图的灰色带绿色丝线纹的墙纸,天棚上吊着一盏炫彩华丽的水晶吊灯,沙发、茶几、装饰柜古朴典雅,并配以一系列高档家用电器的点缀。程巍然心想,这大概就是时下流行的欧式复古风格吧,也就是所谓低调中的奢华。能够想象,住在这样房子里的人一定是非富即贵。
    客厅西侧的尽头有一间卧室。程巍然走了进去。墙上挂着明星海报,单人沙发床上堆着毛绒玩具,床边是一个书架和电脑桌的组合,书架上有参考书、漫画书。书架上还有两个相框,一个镶嵌着一个可爱女孩的照片,另一个是母女合影。电脑按钮上落了一层灰,看来已经很久没用过了。这很显然是孩子的卧室,不过孩子应该不住在家里。
    别墅是中空设计,从客厅里便能看到二层有两个房间——一间是客房,一间是主卧。
    程巍然走进卧室。卧室很大,有独立的洗浴间,装修同样是豪华气派。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油画,是一个女人的画像。仔细看看,画像上的人竟是女死者。程巍然直视着油画,顿感画中之人气场强大。
    整个屋子里都没看见男人的照片。
    “自恋,强势,支配欲望强烈,离婚,独居,有一个女儿,女儿有可能与前夫生活。”程巍然楼上楼下转了一圈,对被害人大概有了些判断。
    走下楼梯,徐天成和方宇迎过来,徐天成先说道:“尸体是被早晨来打扫的清洁工发现的,也是她报的案。死者叫于梅,42岁,本市人,是正扬律师事务所的负责人。现场刚刚检查过,窗户有被撬过的痕迹,内侧房门上有划痕,可能是死者挣扎的时候划上的。屋内没有被明显翻动过的痕迹,钱包里的大量现金以及信用卡也没被动过,其余财物还有待核实。”
    方宇接着说:“昨夜风雨很大,邻居都早早地睡了,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从邻居那儿了解到的死者情况是:她已经离异两年多了,现独居,有一个女儿由前夫抚养,前夫叫刘祥林,是师范大学的老师。”方宇抬头看了一眼程巍然,发现他的注意力被自己身后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于是转过身子,只见法医林欢正双手扶着死者原本低垂的头,而在死者血肉模糊的嘴里好像少了样东西……
    是舌头!程巍然皱皱眉头,面色更加严峻。他走到死者身前,蹲下身子仔细察看。果然,舌头被割掉了!
    “舌头是被整个拉出来由根部切下的,切口整齐利落,手法很内行。除此之外,死者身上没有发现其他伤口。死者颈部甲状软骨下方有比较明显的勒痕,勒沟深而边缘不整,皮革样化显著,皮肤小嵴状隆起并伴有点状出血。简言之,死者是被细硬绳索勒死的。死亡时间至少在8小时以上。现在掌握的情况就这么多,具体结果还要等解剖以后才能得出。”林欢站起身子,脱掉手套,说。
    程巍然微微点头,简言道:“抓紧时间。”
    2 犯罪侧写
    春海市地处黄渤海之滨,具有海洋性特点的暖温带大陆性季风气候,冬无严寒,夏无酷暑,四季分明。到了8月底差不多就是夏天的尾巴了,但往往这个时候气温是最高的,又赶上昨夜下了场雨,湿度较大,整个城市像一个大蒸笼似的,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汽车行驶在马路上,滚滚热浪从四面八方钻进车里。徐天成终于忍不住把衬衫扣子全部解开,露出大大的肚腩,肥硕的屁股在车座上挪来蹭去,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握着方向盘开车的方宇忍不住揶揄道:“你说你弄这身肉干吗?冬天不保暖,夏天又热得够呛!”
    “呵呵,那倒是!”徐天成拍拍自己的肚皮,“这身肉对我来说也是负担,总想减,可总也坚持不下来。对了,抽空把咱车的空调修修!”
    方宇“嗯”了一声,说:“知道了。其实昨天都跟修车厂约好了,谁知道会出这么大的案子,落实完报案人资料,回到队里都是晚上了。”
    “查得怎么样?”徐天成问。
    “排除嫌疑了。她是于梅的一个远房表嫂,下岗后找不到工作,正好于梅需要钟点工就雇用了她。她有房门的钥匙,但保存得很好。社会关系也很简单,有一个上高中的儿子,丈夫有慢性病经常需要住院。案发当晚她在医院陪床,这一点医院的护士以及邻床的病友都可以证实。”方宇说。
    徐天成点点头,没再搭话,而是用一只手拼命地扇着衣襟,看样子恨不得一头扎进冰箱里。
    看徐天成热得实在难受,方宇也懒得再挑起话题,使劲踩了几脚油门,加快车速向师范大学驶去。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对被害人于梅的前夫做一次例行询问。
    对于警察的突然来访,刘祥林好像并不觉得意外,看起来已经收到前妻遇害的消息。
    一番客套问候之后,方宇问:“你和于梅离婚后关系怎么样?”
    “还可以吧。”刘祥林勉强地说,“我们是协议离婚的,很少见面,只是偶尔通个电话,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
    “8月22日,也就是前天21点到23点,你在做什么?”方宇问。
    “我在家。”刘祥林解释说,“我离婚后跟父母住在一起,我们这种做老师的也没什么应酬,前天晚上也没什么特别的,我跟孩子还有我爸妈一大家子人待在一起。当然,那个点我都睡了。”
    “你和于梅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方宇问。
    “我和她离婚之后很少联系,最后一次应该是……”刘祥林拿出手机,翻看了一会儿,“7月中旬,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她问我女儿暑假补课的安排。”
    “于梅身边有谁和她的芥蒂比较深?”方宇问。
    刘祥林怔了怔,摇摇头,说:“不清楚,我对她工作上和朋友圈子里的人都不怎么熟悉,所以真的没什么能帮到你们的。”
    “刘老师,我们来是想让你帮我们更全面地对你前妻做个了解,从而希望更快地找出她被害的原因。”徐天成看出刘祥林有些犹疑,便客气地说道,“我们希望你知无不言,如果有对你隐私造成损害的地方,我们会为你保密。”
    “人都不在了,能影响我什么?”刘祥林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斟酌了下,说道,“好吧,那我就说说。
    “于梅是个控制狂,尤其是对我,都到了病态的程度。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连我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型都要管。每天查我的电话,翻我衣服,稍有不如意便会大发脾气。为了孩子我忍了很多年,后来实在受不了,便提出离婚。她答应得倒挺爽快,但是我必须净身出户,而且还要写一份保证书——保证我在孩子上大学之前不再交女朋友。”
    “那你就真没再找?”方宇试探着问。
    “没找,倒也不是她的原因,是我还不想找,太累了。”刘祥林撇了下嘴,讪笑着说,“她自己是律师,怎么会不知道那份所谓的保证书根本不具备法律效力。她说是怕女儿将来受委屈影响学业。她就是这样的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工作上也是,为了能赢官司什么手段都敢使,我就知道她早晚会出事。”
    “有没有具体的事例给我们讲讲?”徐天成追问道。
    “你要让我说,我还真说不上来,主要是有那种感觉。”刘祥林摊摊双手说,“反正那时候在家里一接到工作上的电话,她就一副神神秘秘提防别人的表情。时间长了,她接电话我就主动走开。”
    “好吧,你要想起什么,再联系我们。”徐天成说。
    从师范大学出来,徐天成和方宇马不停蹄去了刘祥林家里落实他的口供,接着又去了于梅父母家里以及她的单位进行走访,总体来说还是有些收获的。
    于梅是个事业型女人,正扬律师事务所系其一手创办,历经多年发展,在春海市的律师圈里颇有名气。但由于她对工作过于投入,从而忽视了家庭,最终导致婚姻破裂。离婚后,她一直独居,并没有感情上的纠葛。她的律师事务所经营状况良好,收入颇丰,客户以高端人群为主,也没有财务上的纠纷。
    不过据同事反映,在于梅遇害的前两天,有个叫吴鹏的男人来找过她。两人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谈得很不愉快,最后不欢而散。这个吴鹏原先也是该事务所的律师,两年前由于违纪被辞退,现在做什么尚不清楚。警方认为,这个人的突然出现,也许和于梅的死有关系。接下来,要重点追查这个在于梅死前与她有过异常接触的吴鹏,同时把侦破的重点放到于梅的职业上。
    于梅是律师,能言善辩、巧舌如簧是她的本分,凶手杀死她又特意割掉她的舌头,显然意在惩罚。而割舌头惩罚更深层次的意义,也许是对她律师身份的报复或者剥夺。那么她的死,会不会是因为她代理过的某件诉讼案伤害到对方的利益,或者是一些纠纷引发的报复所致呢?
    程巍然在与律师事务所沟通之后,吩咐徐天成抽调一组人手深入事务所,全面查阅近几年来于梅亲自经手的官司资料,希望从中找到有报复动机的嫌疑人。
    通过风林小区案的合作,老徐和方宇现在跟戚宁都很熟了,对她大方直爽的个性,印象特别好。尤其欣赏她气质上看似一副女神范儿,但为人处世一点也不端着、不矫情,给人感觉有登大雅之堂的一面,也有非常接地气的一面。
    当然对于戚宁的“应用犯罪心理学”专业背景,两人更是相当信服。通过捕捉犯罪嫌疑人几个微小的动作、几个不经意间的表情,便能读懂他们真实的内心世界;通过分析作案人遗留在现场的行为痕迹,便能大约刻画出他们的现实境况。如此科学新颖的办案手段,很是让两人感到耳目一新,对戚宁自然多了份信任和期许。其实,程巍然的感觉也和他俩差不多,因此当徐天成和方宇找到他,说想让戚宁帮着参谋参谋眼下看起来有些邪性的案子,程巍然便默然应许了。
    戚宁作为公安大学心理学硕士研究生,学习方向分别是“警察心理学”和“犯罪心理及测试研究”。前者顾名思义是针对全国广大公安民警心理的研究与干预治疗,跟她现在从事的民警心理咨询工作算是对口;后者则属于犯罪心理学的实际应用,是通过分析行为证据,推断出未知罪犯的心理状态,从而分析出其性格、生活环境、职业、成长背景等,是一种针对罪犯的心理画像,统称为犯罪侧写。
    相较而言,戚宁对于犯罪侧写这门学科要更加热爱,她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为一名专职的侧写师。尤其在风林小区案中初试牛刀,便显示出良好的实际效用,更是让她对这门学科的愿景充满期待。所以,当她从方宇手中接过于梅被杀案的相关文件资料,特别是方宇添油加醋将案发现场描述得异常惊悚,更是让她有些跃跃欲试。
    而这一瞬间,她心里隐隐有种直觉——这是一个契机,或许自己等待了近20年的追凶之旅也就此开启。
    3 杀人仪式
    戚宁在春海只剩下两个亲人——奶奶和小姑。
    奶奶如今已过杖朝之年,但耳不聋、眼不花,身子骨依旧非常硬朗。原本戚宁研究生毕业放弃留校任教选择回到故乡春海工作的原因之一,就是想要多陪伴和照顾年纪越来越大的奶奶。而现实是里里外外的家务活,都被奶奶一手包办了,实质上是奶奶在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至于小姑戚颖,年纪也只比戚宁大一轮,还不到40岁。结婚有年头了,但一直没孩子,丈夫是一家装修公司的老板。她自己的事业也做得有声有色,经营着一家中等规模的休闲酒吧,生意很红火。她非常疼戚宁,就像对待自己孩子似的,多年来戚宁的学费和生活开销绝大部分都是她出的。她一度非常反对戚宁当警察,甚至想出资送戚宁出国继续深造,但被戚宁拒绝了。
    另外,戚宁的姥姥随舅舅一家住在北京,戚宁也曾经和他们一同生活了好多年,感情非常之深。其实舅舅很不希望她回春海发展,但是为了自己心中的执念,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回来了。
    吃过晚饭,奶奶坐在客厅看电视,戚宁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房间。她从背包里将案件资料取出来放到书桌上,一不留神,有张照片从资料夹中滑落到地上。她将照片捡起举到眼前,身子顿时僵住了——照片上一个女性死者没穿衣服跪在地上,绵软无力的头被法医用双手托着。她双眼紧闭,嘴巴微张,下巴上挂着几道干涸的血痕……
    戚宁感觉自己身上的某根神经被触碰到,她赶紧翻开资料夹,将里面的其余几张照片都取出来摆到桌上,屏气凝神地逐一查看。她看得很细致,几乎在每张照片上都停留一段时间,还时不时地调整照片的顺序。
    看了好一会儿,她才把视线落在案情记载上。
    于梅,女,42岁,春海市人。死亡时间是8月22日22点到23点之间,死因系颈部遭到大力勒挤导致的机械性窒息。勒挤工具为细硬绳索,经勒痕比对与捆绑在被害人身上的绳索纹路相同。被害人没有遭到性侵犯,也没有发现虐尸痕迹。法医报告里还显示:被害人的舌头是在其呼吸完全停止之后被割下的,并且其身上的绑痕处没有皮下淤血迹象,表明死者也是在死后才被捆绑的。
    现场勘查表明:案发现场为第一作案现场,凶手应该是通过窗户潜入室内,没有发现财物损失。凶手割舌的凶器应该是一把锋利的锐器,但由于创伤面太小,一时还无法判断锐器种类。凶器和舌头现场都没有找到,可能被凶手带走或者遗弃。凶手捆绑被害人使用的绳索是常见的尼龙绳,长度为2.5米,直径10毫米左右。现场没有采集到指纹、脚印、毛发、纤维等与凶手有关的任何证据。
    发案的景程花园,是一个全封闭高档住宅小区。一共有东西两个出入口,均设有保安岗亭,住户持门禁卡进入,外来车辆进入须登记。讯问案发当晚的值班保安,均表示未发现可疑车辆和人员。至于监控方面,于梅家的别墅本身并不在监控范围内,但小区内有几个路段是设有监控的。小区物业提供的监控录像显示:在案发前后相应的时间段里,于梅家附近的一条小区马路上曾两次出现过一名黑衣人。但因当夜雨水很大,视频效果模糊,无法看清黑衣人具体长相。而在该路段尽头,小区北侧属于监控盲点的铁栅栏墙下,勘查员发现了两枚清晰的脚印,想必凶手正是从这里翻墙进出小区实施作案的。通常人的脚印是身高的七分之一,脚印长度为26厘米,因此推测凶手身高在一米八以上。
    案发当晚被害人一共用手机拨打过三个电话,接过两个电话,经查证都是与工作有关的,并且当事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最后与死者接触的人是她的一个客户,两人在新都大酒店吃了顿晚餐,分手时为晚上21点40分左右,该客户也有不在场的人证。
    无法亲临案发现场,那么手上的这些资料就好似组成一幅“画像”的各种素材,戚宁需要从这些素材中找出能反映罪犯行为和心理特征的信息,然后通过特定方式的筛选,将有用的信息重新组合、合理演绎,以时间顺序进行适当排列,从而还原凶手作案的整个过程,进而拼凑出一幅凶手的“画像”。
    戚宁将资料反复看过几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端到鼻子下面闻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看起来有点儿直愣愣的,她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从衣物上看,于梅应该是刚到家不久,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房门内侧有新增的划痕,而且房门钥匙是在玄关处的小鞋柜下面被找到的,说明死者最先遭到袭击的地方离门很近,应该是刚进家门或者刚到家不久便遇害的。凶手从背后用绳索将其勒死,接着将她搬到客厅里除掉衣物,把她的身体摆成跪着的姿势,又用绳子捆绑住她上半身,再用刀割下她的舌头,然后将她的衣物整理好摆放在茶几上,最后将现场清理干净,带着凶器与舌头离开。
    以上大概就是凶手作案的整个过程,那么从中能看出什么信息?
    戚宁放下茶杯,打开笔记本电脑,建立新的文档,敲击键盘写道:
    一、这是一起有预谋的杀人案。凶手作案时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从容和冷静,甚至敢于长时间逗留在案发现场,说明他对被害人很熟悉。他了解她的作息习惯,知道她一个人居住,知道什么时候作案不会被人打扰。所以凶手要么是与被害人熟识的人,要么就是对被害人进行过长时间的跟踪、观察(倾向于后者)。
    二、犯罪人作案时带有明显的标记行为。在勒死被害人之后,凶手接连实施了脱掉衣物、摆放尸体、捆绑、割舌、整理衣物等行为,从正常思维来看,这些行为是完全没有必要实施的。就算我们假设凶手当时觉得单纯杀人并不足以泄愤,也不可能将附加的释放行为做得如此复杂。这分明已经超出了正常泄愤的范畴,而是凶手独有的一种行为模式,就像一份签名——一份凶手杀人之后标记自己身份的签名。
    通常犯罪人的标记行为是由犯罪人的情感需求所定的,其中有很多种动机类型。本案中的标记行为呈现得非常精细,像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可能承载着某种寓意,应该是一种“仪式化”的标记。
    三、凶手在杀人之后没有立刻逃离现场,而是冒着一定的风险,极其耐心地履行了某种仪式。这表明仪式在整个谋杀中占有重要的地位,也契合了以往追求仪式化的杀人案特点——仪式才是谋杀的重点,而被害人往往只是因为符合阐述仪式的条件才被选中的。凶手不在乎杀的是谁,杀人行为本身也不是他的终极目的,而是一种情绪的宣泄,是为了满足其情感或者心理上的特殊需要。
    推论结果:这是一次预谋杀人,凶手的附加行为是一种仪式化的标记,凶手与被害人在生活中可能并没有直接的利益交集,凶手的犯罪行为并不是由金钱、报复、嫉妒等常见世俗因素所驱使的,而是为满足心理需求的一种表现。
    戚宁双手离开键盘,伸了个懒腰,表情有些凝重,她知道自己的推论意味着什么。
    很显然,凶手在本案中已经获得了极大的满足,而这种满足感会像吸毒、赌博、酗酒、嫖娼等行为一样产生心瘾,让人欲罢不能。随着时间的推移,前次的满足感会逐渐消失,凶手如果想持续获得这种满足感,就有可能会继续作案。
    凶手会是一个……
    不!戚宁使劲摇了摇头,试图将刚刚的想法驱赶出自己的脑袋。毕竟现在掌握的资料里,并未显示有相同手法的案例,到目前为止,它还是一个个案。
    戚宁把身子靠在椅背上,想让自己冷静一下。她告诫自己,这种推论可不能随便乱下,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然而,刚刚的闪念却在她的脑海里越印越深。
    她想起自己的导师——著名女犯罪心理学家李博士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变态连环杀手的判定,不在于他杀了多少人,而在于犯罪人的犯罪行为是否符合连环杀手的特征!”
    4 恐怖预感
    在派出所的协助下,吴鹏在本市的落脚点被找到,他人却“失踪”了。
    吴鹏在玉山路一带开了家网吧,他平常就住在网吧楼上。据他雇用的店员回忆:吴鹏这阵子显得特别烦躁,经常不在店里,还总无端发火。8月21号(于梅被杀的前一天),他突然说要去外地几天,但是去什么地方、去干什么都没说,只是叮嘱他们一定要看好网吧,从此便人影无踪,打他的手机也总是不在服务区内。
    吴鹏在8月20号去律师事务所找过于梅,时隔一天便从网吧出走。紧接着,8月22号于梅便被杀。3个时间点如此接近,好像有着一定的关系,但也可能只是巧合。吴鹏到底与于梅的死有没有关系?他是真的由于私人原因去外地,还是有预谋在杀人之后躲藏起来或者已经潜逃了?这一切的疑问,恐怕只有找到吴鹏之后才能得到解答。
    吴鹏不是本市人,队里向他的原籍地以及本市各分局下发了协查通报,并且让方宇留在网吧蹲候,以防他突然回到网吧。
    经了解,吴鹏在本市没有亲戚,也没有什么朋友,离开律师事务所之后,与原来的同事也没再联系过。他平日都只是待在自己的网吧里,不怎么出去,除了网络游戏也没什么其他嗜好,对自己的员工和客人也都很和气。不过在调查中发现吴鹏曾经坐过牢,他也是因此被律师事务所辞退的,可这件事情完全是由于他自己的原因所致,跟于梅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吴鹏被辞退缘于他在3年前接手的一桩官司,官司的当事人刘某由于涉嫌强奸某宾馆服务员被提起诉讼。刘某的父亲是本市一家地产公司的老板,财力雄厚,愿意出大价钱帮儿子洗脱罪名。吴鹏一时起了贪念,竟联手刘某的父亲私下与受害者本人及其父母偷偷进行接触,利用教唆利诱等手段诱使受害人在法庭上更改证词,致使刘某被判无罪释放。
    经此一回,刘某并未收敛,仅仅过了3个月,他又以相同的手段强奸了一名啤酒促销员,再次被警方逮捕。这次的案子证据确凿,他本人也供认不讳,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连先前的那个案子也一并供了出来。最终刘某本人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还牵连律师事务所受到警告处分。吴鹏更是被取消了律师资格,并被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后由于在服刑期间行为表现良好,提前半年获释。
    吴鹏是隔天上午10点多钟的时候出现在网吧的。
    他看上去一脸疲累,衣服皱皱巴巴的,背着一个双肩包,浑身上下给人一种油腻腻的感觉。
    老徐正好赶来换班,便和方宇在服务台前拦住吴鹏并亮明身份。
    吴鹏很意外:“你们……找我?”
    “我们想找你核实点儿事情。”徐天成说。
    吴鹏四下看了看,指着楼上,说:“要不,去我房间里谈吧?”
    “行。”徐天成点点头,和方宇随吴鹏到了楼上。
    吴鹏的房间很小,设施也很简单:一张单人沙发床,一个简易的帆布衣橱,床头摆着一个小冰柜,既可以冷藏饮料又可以当作床头桌来用。好在门边还有两把椅子,徐天成和方宇就坐到了上面。
    吴鹏从冰箱里拿出几瓶矿泉水,二人摇手表示不需要,吴鹏便自顾自地打开一瓶,坐到床上喝起来。
    看吴鹏喝得差不多了,徐天成问道:“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吴鹏舔了舔嘴唇回答:“北京。”
    “去北京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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