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贺沉沉默几秒,才继续道:“还有十分钟才能开始,再说一会儿。”
    喻唯熳有些无奈:“你快去吧,别让大家等着了。”
    “本来定好的就是十分钟之后开会,”许贺沉一本正经,“总得准时不是?”
    明目张胆的滥用职权,这哪里是准时,明明是延时。
    喻唯熳笑了笑:“行,那就聊十分钟的,毕竟得让你这昏君的名号,坐实了。”
    十分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挂断电话,明礼已经在门口来回踱步十分钟了,会议室里的人好多也已经等不及,许贺沉一出门,明礼松了口气,随即迎上去:“许董,财务那边来回话了,说张家那个小公司已经完成了收购,刚到会议室,等着跟您汇报呢。”
    刚走进会议室,财务那边的经理就递上报告,想说这个生意做得可太亏了,许贺沉摆摆手:“不说这个,津耀既然已经收购了,就有办法赚回来。”
    亏是亏了,但是能让他长点记性,别把主意打到不该打的人身上,就算是赚了。
    *
    傍晚,梁韵和被留在杂志社加班,微信上说了句晚点到。一直到晚上七点多,许贺沉叫好的外卖送到,喻唯熳热好菜摆到桌子上等梁韵和来。
    喻唯熳多煮了一道汤,加了明安带来的特产,陶瓷碗刚放到桌子上,门铃被按响,喻唯熳以为是梁韵和到了,忙跑到门口,开门时还说:“和和,我刚用明安的房东阿姨给我带来的特产煮了汤,你……”
    楼道口声控灯亮起,照亮来人。眼前一双精致的高跟鞋,鼻息间是熟悉的香气。
    不是梁韵和,而是不速之客赵姝平。
    昏黄灯光落在赵姝平精致的脸上,给她原本就显慈祥的面孔又笼罩一层柔和的感觉。
    可唯独这双眼睛,与整张脸格格不入。
    一瞬间,喻唯熳表情冷了下来,她记得,自己从未向喻家的人透露过住哪儿:“你调查我?”
    “话别说这么难听,是你爷爷让我查的。”
    赵姝平表情淡淡,也不管喻唯熳说什么,就这么直直走进来:“我还以为你住的地方有多好,能让你连家都不回。”
    足够的坦然,就好像她才是这房子的主人。
    喻唯熳关门,转身:“我好像没有请你进来。”
    赵姝平走到餐桌前,桌上丰盛饭菜令她咂了咂舌,语间满是阴阳怪气:“几年不见,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也会做饭了。”
    “明安的阿姨?”赵姝平看见桌上放着的塑料袋,端起架子:“一点儿小恩小惠也能让你叫的这么亲。”
    她围着餐桌绕了绕,站定,正面喻唯熳:“家里养你那么多年,你吃过家里这么多饭,也没见你叫的这么亲。”
    喻唯熳一直在忍,她自认为,已经够礼貌了,但这个人好像总不知道知足,她声音不温不热,却也带着足够锋利的刺:“我姓喻,我吃的是喻家的饭,也没吃你赵家的饭。”
    赵姝平目光一缩,是十足的气愤。
    “说什么家里养我这么多年,”喻唯熳抱臂,步步靠近,话中是比赵姝平更重一分的质问:“你有哪一天养过我吗?在我心里,你们就是不如一个阿姨。”
    “赵女士,你今天如果是故意来讽刺挖苦我了,那大可不必,因为没有必要,你不愿意看见我,我更不愿意看见你,这么多年,你都不把我当家人看,故意往上凑是来我这儿找骂了?”
    喻唯熳此时说话是从未有过的咄咄逼人,她本以为自己躲着就好,却没料到赵姝平竟成了主动一方。
    房门被打开,她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示意赵姝平离开。
    赵姝平本就自认问心无愧,在听到喻唯熳这话时,滔天怒意就更加掩盖不住,她语气直转直下,还算冷静的语气骤然化作嘶吼:“你以为是我想来的?你只要有一天还姓喻,那我就得认你这个女儿一天!”
    下一刻,赵姝平却又恢复理智:“我念在你爷爷面子上,对你客客气气,没有让你永远姓不了喻,让你这个杀我孩子的杀人凶手永远进不了喻家的门,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门悄然被推开,是梁韵和来了。
    她浑身力气在听到“杀人凶手”这四个字时,全都飞散四处,化作呼出的白色雾气,血液都凝滞住,不再流动了。
    赵姝平还想往下说,喻唯熳不耐打断,她堪堪克制住翻涌情绪:“你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想说什么,现在立马说,不然你不走,我走。”
    有外人在,赵姝平还是想装一装的,可喻唯熳不给她这机会,“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赵姝平压了压怒气,从包里掏出份文件重重拍在餐桌上,“你仔细看看这东西,看看你,配不配拥有。”
    两人一前一后,交错而立,赵姝平凑在喻唯熳耳边,轻声说:“你抢了属于我孩子的东西,就得给我还回来。”
    人走,带起一串浓重玫瑰香,香味久久不散,就这么横在喻唯熳心里,氤氲着滔天巨浪,足以将人轻易吞噬,击倒,推翻。
    梁韵和浑身汗毛倒立,她从不知道,在她看来慈祥温和的赵姝平,竟对着自己的女儿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她猛地想起,这话她说错了,喻唯熳本就不是她的女儿。
    偌大的房间,喻唯熳站在原来的位置,还是原来的站姿,一动不动,单薄如纸,毫无生气。
    梁韵和气急了,但又不敢说些什么重话,只能上前小心翼翼喊了她句:“唯唯。”
    再一绕到她面前,梁韵和心揪一下,眼眶止不住的泛红,模糊。
    二十多年来,这是第二次看到喻唯熳在她面前哭。
    第一次是为赵姝平,第二次还是为赵姝平。
    梁韵和忽地无法说话了,到嘴边的话生生咽回去,喻唯熳早已泪流满面,眼神空洞如海上漂荡的破旧船只,任何一朵细小浪花都能将船覆灭。
    此时无声胜有声,梁韵和默默扶她坐下,无声替她拭去所有泪痕。
    梁韵和不敢说的话,喻唯熳替她说了:“你听到了吧,她说我是杀人凶手。”
    “我再也不相信你妈…赵姝平的话了,”梁韵和说:“她根本就不配当母亲,她说的我都不信,都是假的……”
    “可是……她说的好像都是真的。”喻唯熳打断她,说话声音平平淡淡,却在梁韵和心头凿出深深一个洞。
    “如果没有我,她的孩子不会死。”
    一句话,足以让梁韵和觉得颠覆,她想说不是你的错,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门外传来不重不轻的脚步声,梁韵和以为又是赵姝平,蹭的一下站起来走到门口,想将门关上,却与许贺沉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只一眼,梁韵和仿佛觉得,看到了拯救那破旧船只的希望。
    身后门被关,梁韵和站在许贺沉面前,头一次没有害怕,反倒直接了当告诉他:“先别进去,能聊聊吗?”
    ……
    许贺沉推开半掩的房门时,喻唯熳还在椅子上沉默坐着,视线盯着面前那张纸,眼都不眨,犹如提线木偶。
    他心跟着塌了下去,想到梁韵和的话。
    “唯唯三年前离开的时候,曾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她第一句话,说的是许贺沉不喜欢我,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第二句,我不是妈妈的女儿,我没有妈妈。”
    “第三句,他们都不要我了。”
    许贺沉哑了口,沉沉吐出口气,他又想到那个问题,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喻唯熳究竟受过多少白眼,听到过多少这样的话。
    梁韵和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四个字,她只是低声劝许贺沉:“以后,多爱她一些吧,唯唯吃过的苦头,比你我想象的都要多。我不管你之前到底爱不爱唯唯,既然你已经放弃过她一次,但请你这次,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别放弃。”
    隔了许久,许贺沉才沉沉应声:“好。”
    是十分满分的郑重与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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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往下还有一更吖~
    第38章 青梅半甜(二更)
    喻唯熳足够专注, 连许贺沉已经站在她身旁都不知道。
    直到面前的纸张被人抽走,她视线才略微有些移动变化。
    那纸上写的是股份转让,喻唯熳花了好多时间才缓过来, 赵姝平的意思,是叫她放弃喻家所有的财产。
    但她也没想到,喻振廷竟然将喻家所有的东西, 全留给了她自己。
    喻唯熳缓缓抬头, 才发觉梁韵和早就不见了, 身边已经换成了许贺沉。
    许贺沉早知道喻振廷将所有财产全划到了喻唯熳名下, 却不知道有人已经惦记上了。
    而且这人,还是她名义上的母亲。
    许贺沉蹲下身子,双手覆在喻唯熳双膝上,以最温和的语气开口调笑道:“怎么?今晚没给你做晚饭, 也没陪你吃饭, 还委屈上了?”
    他不说还好, 他一说话喻唯熳压制已久的情绪再次翻涌, 眼眶泪水就要夺眶而出。
    许贺沉用指腹替她擦了擦,立马改口:“你就该委屈, 都是我的错, 以后我每天晚上都陪你, 行不行?”
    喻唯熳轻轻抽泣了下,泪水再也抑制不住, 抽噎声断断续续, 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她拼命将这股情绪向下压了压, 才勉勉强强说:“不是你的错。”
    许贺沉笑了:“行,不是我的错, 那就是菜的错,我刚才扫了一眼,才发现这菜里有你不爱吃的香菇,是我疏忽了,待会儿我倒了它,下回这家再也不点了。”
    喻唯熳也笑了:“那香菇是我自己做汤的时候放的,和和喜欢吃我才放的。”
    “啊,那不倒了,不过,韵和喜欢吃你就放,”许贺沉拖长声调:“韵和比我有福气,我都没吃过你做的饭。”
    喻唯熳拍他一下:“有完没完。”
    许贺沉抓住她作势拍来的双手,捏了捏:“没完。”
    他表情一瞬由玩闹化作认真:“唯唯,宫斗剧看过吧。”
    喻唯熳愣了愣,这话题转变的太快,她有一瞬没反应过来,只懵懵配合许贺沉的话点头。
    许贺沉细细给喻唯熳科普:“那你见过哪个妃子想争宠自己背地里偷偷哭的?”
    喻唯熳瞬间明白这话里的深层含义,昏君与正宫皇后这话题过不去了,喻唯熳索性也就不让它过去了,她故意说:“你还有其他妃子?”
    “没有,”许贺沉哄她:“你是唯一正宫。”
    他起身,轻轻将喻唯熳揽住,喻唯熳头靠在他颈窝,飘飘浮浮的内心终于落定。她扭了扭头,却又被许贺沉按着后脑勺扣在怀里,“唯唯,现在你什么都别想,也别乱动,想哭就哭,有我呢。”
    “你有我呢。”
    喻唯熳闭了闭眼,感觉又要哭了。
    她抱了许贺沉好一会儿,但她也不是什么善于将柔弱一面暴露在他面前的人,拥抱点到为止,她呼了口气,退出许贺沉怀抱,此时心情早就恢复平静。
    她任由他抓着自己手,垂眸说:“我没有想要自己哭的,我还想着,等你来了把汤给你盛过去一份。”
    许贺沉说“嗯”,“难得你还想得我,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他这话本无其他意义,却在喻唯熳脑中加工,变成了另一番滋味:“刚才和和跟你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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